那天,余妍和周旭东都有各自的工作,走不开,梁星灼被交给周归与照顾。
周归与接到周旭东电话的时候,正在学校体育馆打球。
正在兴头上,被长辈叫回去照顾一个小孩儿,周归与那时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十五六岁的年纪,正贪玩儿,放个暑假谁愿意给小孩儿当保姆啊。
周归与非常不乐意地回了家。
梁星灼看动画片,他在房间玩游戏,各不理睬。
快到晚饭点的时候,周归与接到程诉电话,说球队有聚会,让他过去,周归与推了几句推不掉,还是去了。
临走前给梁星灼叫了外卖,叮嘱他一些安全事项。
梁星灼倒也不烦人,随便他走不走,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
结果当天晚上,梁星灼发高烧,烧到高热惊厥,幸好周旭东工作提前结束回了家,发现得及时,把梁星灼送到了医院。
这件事没人怪周归与,余妍和周旭东都认为是自己做大人的照顾不当。
但周归与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愧疚难当。
事后周归与主动提出陪床照顾梁星灼,这一照顾就照顾到了现在。
也是那次意外,让两个人对彼此的看法产生了改变。
如今回想当年的事情,周归与感觉他改变的只是对梁星灼的看法,而不是对小孩子的看法。
周归与如实说:“其实我现在也不喜欢小孩子。”
“是吗?”梁星灼挺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周归与好像确实是这样。
之前程诉的老婆生了孩子,他和周归与一起去家里探望,程诉和他老婆都让周归与这个干爹抱抱小宝贝,周归与愣是没下手抱。
他说自己不会抱,看一看就足够了。
别人不会抱那可能是真的,周归与可是学医的,轮转期各个科室都去过,包括妇产科,抱婴儿这种基本操作,周归与怎么可能不会。
好在程诉和他老婆都了解周归与,知道他什么性格,不抱也没有不高兴。
想到这,梁星灼忍不住感叹:“这么看来,你不喜欢小孩子跟你是同性恋,这两件事还挺互相成全的。”
这个说法新鲜,周归与第一次听。
“好像是。不过就算我不是同性恋,我也可以选择丁克,不喜欢小孩子跟性向不冲突。”
梁星灼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小孩子呢?”
“首先,养小孩儿的乐趣我已经在你身上体验过了,体验一次足够了。”
周归与笑着说:“其次,我不认为自己的生命有多特别,需要一个新的生命来延续。最后就是因为学医会比一般人更了解一个生命诞生的辛苦,既然我无法替我的妻子承担这份辛苦,这份辛苦又是可以避免的,那为什么还要当作人生必做课题来完成?”
“当然,这是我的主观想法,并非一种主张,喜不喜欢孩子,要不要生孩子,都是个人自由。”
梁星灼听完沉默了半分钟。
“你居然会这么想。”梁星灼感叹道。
周归与:“觉得异类?”
梁星灼否认:“没有,我就是感觉你这样的想法,反而能做个好父亲。”
并以身说法:“你也确实做到了,虽然你是我哥,辈分对不上,但你为我做的,跟一个父亲对孩子做的也没什么两样。”
周归与笑了笑,接受了梁星灼的夸奖:“被你肯定还挺有成就感的。”
梁星灼还想聊一聊,可惜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
周归与察觉到:“困了?”
梁星灼:“一点点。”
“那睡吧。”
“不聊天了吗?”梁星灼意犹未尽。
“有的是机会聊,困了先睡觉。”
周归与用另外一只手轻拍梁星灼的胳膊,语速缓缓,也轻:“数羊吧,数着数着就睡着了,哥帮你数。”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周归与声音低低沉沉,富有磁性。
拍胳膊的节奏跟缓慢的语速意外协调,让梁星灼有种回到幼崽时期的感觉。
或许是妈妈的怀抱,或许是柔软的小床,窗外时不时吹进来一缕小风,耳边是妈妈哼唱的摇篮曲。
那是一个跟现在一样静谧舒适的夜晚。
被爱的小孩儿一夜好眠。
第58章
第二天, 周归与和梁星灼都睡了个懒觉。
周归与九点多醒的,梁星灼还在熟睡,周归与让他睡, 没叫他,自己先悄悄起了床。
今天周归与也没让邹姨来, 洗漱完,他给自己煎了两片吐司配咖啡, 简单解决早餐。
昨天买的菜还有,时间也早,周归与不打算现在做午饭, 等梁星灼醒了, 问问他想吃什么再看着做。
趁这个时间, 周归与把昨晚没写完的工作报告写了,再把下周工作安排的文件发到了医疗队工作群。
医疗队的援助工作还有两个月才结束, 经此一事, 周归与不放心再把梁星灼一个人留在沽南备考。
中途要退出的医疗队,他至少要找个能接自己领队职位的人顶上去, 否则医疗队的日常工作无法开展。
从前几天接到何道安电话, 让他抽时间回来一趟的时候,周归与就在琢磨这个人选, 但直到现在都没想到能找谁,也就不知道怎么跟医院开这个口。
周归与用职工号登录医院官网,在后台下载了一个主治职称以上的职员名单。
他打算一个一个查一遍, 看谁近期需要晋升还没满足医疗援助条件的,这是最有希望答应接替他工作、并且符合领队任职要求的群体。
周归与刚查三个人, 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秦彦。
周归与一个人在客厅, 卧室门关着,吵不着梁星灼。
他不想耽误手上的事情,接起电话开了免提,音量适中,手机搁在旁边,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对表,查人。
电话接通,周归与先问了那边一声:“秦彦,什么事?”
平时工作中公事公办的口吻。
秦彦愣了几秒,也用这样的口吻问周归与:“你是不是打算退出医疗队?”
周归与停顿片刻,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手机屏幕。
“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只是他脑中一个想法,直到昨天才真正下定决心去落实,他连梁星灼都还没说,怕最后办不成让梁星灼空欢喜一场。
秦彦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工位上的照片不见了,猜的。”秦彦轻呵一声,情绪不明,“我还猜得挺准。”
周归与三月底离开沽南的时候,带走了一张他和梁星灼的合照,是他们几年前去冰岛旅游,背对极光拍的。
当时天气太冷,两个人裹得跟熊似的,头顶戴着厚厚的保暖绒帽,拍照的时候把防风镜摘了挂脖子上,周归与搂着梁星灼的肩膀,两人都在笑。
周归与不知道回答什么,转而问:“今天忙吗?”
“不忙,下暴雨呢,没什么人来医院看病。”
“嗯,正好休息休息。”
秦彦打电话也不是为了来跟周归与扯闲的,又把话题转回去:“退医疗队的事情,你跟医院说了吗?”
周归与:“还没有。”
认识太久了,秦彦念头一转又猜到周归与的想法:“你打算找到接替你的人再跟医院说?”
周归与“嗯”了一声。
“怎么找啊?”秦彦叹气,“愿意来的之前就报名了,现在都开始一个月了,谁会愿意来接替你,光是履历上是否算一次完整的援助经历都无法保证,这种情况下,接手你的位置不是瞎耽误功夫吗。”
“你说得对。”周归与的视线又移回电脑屏幕上,“不过我还是要试试,实在找不到再说。”
秦彦过了几秒开口:“这真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周归与没接话。
秦彦追问:“你着急回沽南,是不是你弟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不管成绩下降还是早恋,周归与感觉都是梁星灼的隐私,没必要跟秦彦提及,他含糊回答,“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我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备考,得陪着才安心。”
秦彦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说出来都是会惹周归与不高兴的。
他全咽了回去,回归问题本身:“你打算试到什么时候?明天工作日你不在岗,其他同事问起来,我怎么跟他们解释?”
对此,周归与早有考虑:“下班前无论找没找到代替我的人选,我都会向院方提交退出医疗队的申请,你照情况如实说就行。”
秦彦沉默了一会儿,笑得有些僵硬:“你还真是铁了心,不管什么情况,你弟都是你的第一顺位吗?”
周归与毫不犹豫:“当然。”
“哪怕把他跟你事业放在一起?”
“是。”周归与回答补充,“你问的是极端情况,他们大部分时候不是对立面。”
“现在不就是对立面吗?你舍了自己成全了你弟。”
“没那么严重。”周归与态度淡淡的,“我晚两年升副高对我个人没什么影响,这算不上舍了我自己。”
秦彦隔了很久都没说话。
周归与忙着对表查人,没看手机那边,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秦彦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找别人代替你,肯定要欠人情吧。”
“周归与,你明明最不喜欢欠人情了。”
周归与感觉秦彦话里有话。
气氛变得微妙前,秦彦一句话把微妙感冲散了。
“真服了,原来你这个天才的脑子也有转不过来的时候啊,有我这个现成的朋友不拜托,跑去欠外人的人情做什么。”
上次挑明说开后,不管是周归与还是秦彦,都没有再在对方以朋友自称过。
秦彦冷不丁自称朋友,周归与恍惚间回到了从前,一时没能接上话。
“我资历跟你差不多,职称也够,顶你的领队职位绰绰有余,之前院方听说你不参加这次援助的时候,托我们科主任来问过我的意思,要不要当这个援助的领队,我嫌麻烦推了,现在你要退出,我顶上,院方应该也没什么意见。”
秦彦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但因为之前发生了不愉快,周归与一开始就把秦彦排除在了人选之外,现在秦彦主动提起,对周归与而言,无疑是解决难题的捷径。
周归与想了想,试着说:“领队挺忙的,是一个麻烦差事,要不我还是再……”
“看看别人”四个字没说完,话就被秦彦打断了:“给你台阶你下了得了,这么推三阻四的显得我很舔欸,我都说了是朋友,朋、友,这两个字你听不懂吗?”
周归与怔住。
秦彦还在输出:“给你三秒,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我可不是什么菩萨,随时随时善心大发。”
“三。”
“二。”
“一。”
“好。”
秦彦数到一的时候,周归与跟他同时开口。
“好。”周归与又说了一遍,他拿起手机,“朋友帮忙就不算欠人情了,那我就欠你一顿饭吧,等援助结束了,你回沽南我请你吃饭。”
秦彦递过来的与其说是台阶,不如说是重新做回朋友的邀请。
周归与自始至终都在朋友的位置站着,秦彦想向前一步,周归与不想,所以他们的关系变得不尴不尬。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秦彦放弃,只要秦彦也不再向前,退回朋友的位置,如此即可。
去年被周归与拒绝的时候,秦彦没想过,自己会有放弃的一天。
他以为自己最少也落个跟周归与不来往。
放下喜欢了十年的人,这种事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到。
秦彦想,可能他没想象中那么喜欢周归与,只是习惯了喜欢他的感觉,所以放弃也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
也可能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周归与,喜欢到了一种无私的地步,想要成全他的愿望。
怎么都好。
不重要了。
他邀请了,周归与接受了。
他不回头看。
秦彦笑着说:“行啊,我可不会帮你省钱的。”
周归与:“不用,你想吃什么我都请。”
秦彦:”“好,那我可得认真想想怎么宰你一顿。”
周归与:“躺平任宰。”
挂电话前,周归与郑重地跟秦彦说了一声谢谢。
秦彦听得心情复杂,但最后还是笑了。
“朋友一场,不用谢。”
说完,秦彦挂断了电话。
周归与放下手机,有了合适的人选,他也就不用继续对表找人了。
周归与在微信上找到负责医疗援建的领导,点开头像,整理措辞说明自己退队的事情。
他忙得专注,没注意到主卧的门已经打开了好一会儿。
梁星灼是被尿憋醒的。
上完厕所回到床上,躺了两分钟,渐渐恢复清醒。
周归与已经起床了,旁边的床单是凉的,睡过的被子叠好放在了枕头下面。
床头柜的手机充满电,周归与也给他拔了。
梁星灼拿过手机,一看时间都11点了。
粗略算算,他竟然睡了快八个小时。
要知道,他这个月失眠严重到每天能睡三个小时,都算睡了个好觉。
梁星灼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起床,一推开门准备叫哥,就听见了秦彦的声音。
秦彦不知道在跟周归与聊什么,在倒数三二一,数到一的时候,梁星灼听见周归与说了声好。
第一声听得不太真切,没两秒周归与又重复了一声,这声听真切了,哪怕没看见周归与的脸,梁星灼也能听出周归与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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