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心疼的。
楚成肩膀微微抽动,泪水一滴滴滚落,痛苦在血液里崩腾,烫得他呼吸不畅。
「姑姑她真的就如此恨阿允吗?」他回头看向楚长卿,眼里满是疑惑和痛苦。
楚长卿上前将他拥入怀里,「既然阿允都不信,那必定有别的缘由。」
楚成允哽咽着点头。
是夜,楚长卿走进秦姑姑的房间。
房门合上,屋里昏暗。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手搭着桌子,犀利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靠坐在床榻上的女人。
「这次幕后主使是冲着本王来的?」
秦青没有回答,面如死灰般地望着晃动的烛火。
楚长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是萧氏还是宁氏?」
宁氏是四殿下端王楚成卫的母亲,平常看着温和不争不抢,私底下的手段却是了得,比那嚣张跋扈的萧贵妃更胜一筹。
「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宁氏使的这招,是为了除掉本王的同时,又嫁祸萧氏,好让自己渔翁得利。」
正巧前不久自己对付了萧氏,又将楚成越送进宗人府。明白人都看得出,萧氏一族对自己怀恨在心。这时只要自己一出事,那萧氏必定百口莫辩。
楚长卿起身欲走。
「王爷!」秦青忽然开口,「允殿下中毒之事,陛下……应该是知情的。」
楚长卿顿住脚步,他一直以为皇宫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妃子争权上位的手段,然而这事牵扯到皇帝,似乎又不简单了,是默许?还是……
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嘲讽。
……
第二日,宫里莫名死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其中一个便是御膳房的李德。
不用楚成允猜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晚上,楚长卿将那已经好几日没展颜的小子搂进怀里,「秦姑姑受人胁迫,拿着她以前被李德玩弄的事做要挟。」
楚成允那双黯淡的眸子总算有了光,然而眼里却盈满了苦涩,紧咬着唇,默默流泪。
自责痛苦涌上心头,「阿允果然是灾星,如果不是阿允,秦姑姑也不会变成这样。」
「不是,阿允不是灾星,」楚长卿一边抱着他一边给他擦眼泪,「阿允太单纯,这世上的恶人比比皆是,阿允不需要替他人抗下这恶果。」
楚成允抬头看他,这是除了母妃以外,唯一一个这样安慰自己的人。
「无论是虞美人还是曼陀罗,味道都极浅,阿允有没有想过为何秦姑姑要放如此浓郁的干花。」
楚成允眼里露出诧异,「是……」
楚长卿笑看着他。
楚成允心里忽然明亮了一些,姑姑明知皇叔身边有神医,这是为了引起他人注意,有意暴露。
原是如此吗。
可即使这样,自己那些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不见天日的日子却真真实实由她造成的。
「阿允打算如何处置秦姑姑?」
楚成允垂眸遮住那灰败的瞳仁,仿佛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我不想姑姑有事,不想……」
漆黑的眼里流转着破碎的光,所有话语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似乎看出楚成允的心软,楚长卿搂着他轻声开口,「我在乡下有一座庄子,离京城不远,不如就让她去庄子里,阿允若是想通了可以去看看她,若是心里还记恨着,就让她在那了却此生,也算是还了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楚成允望向窗外。发生这样的事,两人每见一次,都如同在相互的心口划下一刀,也许时间可以淡化那些恩恩怨怨。
也许终有一日彼此都会放下过往。
……
秦姑姑走的这天,楚成允没有去送,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发呆。
小灼红着眼眶从外面进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楚成允,犹豫许久,将手里香包递过去,「殿下,秦姑姑托小灼给您的,她……她说,望殿下往后都平安喜乐。」
楚成允接过那槿紫色的香包,蹙着眉头,眼泪一颗又一颗砸下,落在那绣着木槿花的香包上。
他泪眼婆娑地起身,跌跌撞撞冲到门口,却又忽然顿住脚步,退回来,无力地颓坐在榻上。
隐忍的哽咽声在寂静的屋里徘徊,久久不息。
……
楚成允许久没真心笑过了,整日埋头在书册里,似乎是想忘记什么。
日子平静如水,过了好几日。
楚长卿很忙,忙着对付暗中的敌人,整日早出晚归。
晚间,楚成允正埋头在书案前写字,忽然脸上被什么碰了一下,有些黏。他抬头看到皇叔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对着自己笑。
「阿允要不要吃。」
楚成允弯起眉眼笑起来,接过皇叔递过来的糖葫芦,一口咬下去,酸甜汁液在口腔蔓延,仿佛心里总算有那么些甜了。
这些日子忙得有些忽略这小子了。楚长卿绕过桌案,将楚成允从椅子上托起来,「阿允想不想去看看京城的夜。」
「嗯……」
楚成允还在思考,转眼就被楚长卿扛在了肩头,手中糖葫芦险些掉地上。「呃!皇叔!放我下来!」
「阿允不去也得去!」楚长卿强势道。
楚成允硬生生被扔进了马车。
第一次逛京城夜市。
人山人海的街道,各种小吃商品琳琅满目,街上叫卖声声声不息。
见到那充满生机的景象,楚成允总算露出了真心的笑,几日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他挤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笑,姿睢的容颜,引来不少女子投掷鲜花、蔬果和香囊。
楚长卿虽然长得也好看,但一对着旁人就冷了脸,即使有姑娘想给他扔花,一看到他冷着的脸,转眼就被吓跑了。
「谢谢姐姐,」楚成允嘴甜得很,不一会儿,怀里就抱满了鲜花和水果,头发上还插着几朵红艳艳的鲜花。
楚长卿真是又气又想笑,把人拉到一旁,替他拔出脑袋上的花。
「都说京中女子特别热情,果然如此。」楚成允一手抱着果子,一手啃着桃子。
「嗯,阿允可开心?」楚长卿脸色黑沉沉的。
楚成允眼睛朝附近瞅了一圈,仰头,在楚长卿耳旁轻声道,「同皇叔出来玩最开心。」
楚长卿嘴角一勾,从怀里拿出个狐狸面具扣在楚成允脸上,拉着人往涌动的人海里走去。
这样总算清净了,没有他人来扰。他扣紧身侧那只手,防止被人群冲散。
楚成允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正巧看到一旁有个卖面具的摊位,「皇叔也要带面具。」
他拽着楚长卿往那摊位跑去。
「公子随便挑,面具五文钱一个。」小贩热情招呼道。
楚成允眼珠子在摊位上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老板,没有老虎面具么?」
「哎,有的。」小贩说完,从摊位上扒出来一个递过去。
楚成允一看,是只小老虎呀,着实有些可爱,他一脸坏笑,拿着面具就要往楚长卿脸上扣。
被对方一把截下,在他耳边威胁道,「要皇叔带着猫咪面具可以,那阿允今晚要做好吃些苦头的准备了。」
楚成允撅着嘴,有些生气,不想,楚长卿径自自拿起面具扣在了脸上。「满意了吗?」
楚成允弯起眼眸,笑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多日的阴霾仿佛顷刻间散去。他想,过去的都过去吧,自己还有更重要的明天。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楚成允毫无睡意,爬起来在屋里拿着一张地图研究。
「阿允这是看什么?」楚长卿将他搂进怀里。
「在研究去凉州的路线图。」
楚长卿拿起他手旁的一本书册,「这路线图还要对着《大楚特色》才能有结果吗?」
楚成允嘿嘿一笑,「好不容易出趟远门,阿允想把每个地方的美食美景都享受一遍。」
楚长卿无奈地捏了一下他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允在研究逃亡路线呢。」
说完,抽出楚成允手里的地图,「不许再看了,给皇叔暖床去。」
「皇叔就快看完了!」
「阿允不乖,到时候皇叔不给钱,让阿允光着脚丫走去凉州。」
楚成允→_→「……」
……
第44章 凉州王府
两日后,楚成允正式出发去往凉州,路途遥远,小灼怕路上颠簸,在马车上垫了一层又一层软垫,又准备了各种小吃零食。
临出发前,楚成允搂着皇叔的腰不停撒娇。「阿允要走了,皇叔记得想阿允啊。」
「嗯。」
「一去一回得一个多月呢。」
楚长卿笑着去捏他的鼻子,「还有什么要求!」
意图被看穿,楚成允一脸堆笑,指着若影道,「我想要他。」
若影震惊!——我只卖艺不卖身!劳烦给条活路!
楚长卿脸色陡然变黑。
「阿允一个人外出不安全,要是被坏人掳走了怎么办?皇叔不伤心呀?」
楚长卿一下又笑了起来,「若影不能给你,换个人。」
「若风。」楚长卿朝身后喊了一声,一道黑影鬼魅般地闪现在楚成允面前。
楚成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新面孔。
「他是若风,这次远行,就由他跟着你,不过他不能随车,只能暗中护着,明白吗?」
楚成允讷讷地点了点头,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皇叔,他是……那日把阿允丢进茅房的人吗?」
若风→_→你不都瞎了吗?怎么知道是我?
楚成允摩拳擦掌地笑着,笑得若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多谢皇叔了。」
说完又对着若风露出一个“灿烂”地笑,「这一路就辛苦你了。」
他把辛苦两字咬得特别重,而后转身欢快地上了马车。
若风——有些凉飕飕的,怎么回事?
一旁的若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兄弟,辛苦了。」
……
马车轻简,除了一个车夫就是两个王府的护卫骑马跟着。
一路摇摇晃晃朝西北去。
才出京城,忽然……
「啊!若风!」马车里一声惊呼。
若风听到惊呼,倏地一下闪进马车里,「殿下!」
楚成允抱着膝盖缩在软垫上,颤抖着手指指着地上一个桃子,「桃子,桃子有虫虫,给我把它杀了!」
若风「……」
小灼「……」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动动自己金贵的手指也就解决了这只虫子了?」
「你也知道我的手指金贵,怎么可以用来做这等血腥之事!」
若风转头看向一旁捧着缺了一口桃子的小灼。
楚成允看出他的想法,「他是我的贴身太监,脏了手怎么伺候我?」
若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地板上的桃子,咬牙抽出自己的剑,对着桃子比划了一下,抬起手掌把那可恶的虫子和桃子一起拍了个粉碎。
「殿下,虫子已死。」
楚成允拍着胸口,「嗯,辛苦了,你下去吧。」
若风躬身退出来,还没上树。
「啊!若风!救命!」
车帘一掀开,若风跪在马车里,「殿下怎么啦?」
「我,我受伤了。」楚成允抬起脚丫子往他脸上凑。「你刚刚的桃核没拍碎,割到我脚了。」
若风看着那卡在指缝中的碎果核,捏着拳头道,「殿下,您的脚没伤。」
「哦?可是有些痛呢?」楚成允把脚收回来,抠出里面的碎果核,指着一地的狼藉道,「你替我把这马车里的碎果核清理一下呗,不然,等会伤到我可就不好了。」
若风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嚼着桃子发愣的小太监,磨着伸手,把那丢得到处都是的果核果皮都捡起来。
「殿下还有事吗?」
「没事,辛苦你了。」
若风转身,下马车。
「啊!」又一声惊呼响起。
若风拳头捏得咯吱响,回头看向那从马车车窗里探出个脑袋的楚成允。
对方眨了想无辜的眼睛,「现在何时了?」
「回殿下,快午时了。」若风抱拳道。
「哦。」楚成允放下车帘。
若风刚上树。
「哎,若风!」
他险些从树上一头栽下来,怒目瞪着楚成允。「殿下有什么事不能一起说完么?」
「我想方便,你陪我去一趟。」
「……」
一旁的小灼默默啃着手里的桃子,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若风的暗卫生涯里,最屈辱的日子。
说好的不随车呢……
老子都快成丫头了……
「若风,去给我买串糖葫芦呗,不吃我会死的。」
经过一天的磨砺,若风已经习以为常。为了主子的生命安全着想,若风「好嘞,属下这就去。」
黑色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嗨,这若风真是越看越顺眼。」楚成允扒着窗户,憋着一脸坏笑嗑瓜子。
小灼,「殿下,你不怕他手起刀落,偷偷把你砍了?」
「……」楚成允手抖了一下,「说什么呢?别吓唬人啊。」
……
楚成允一路吃喝玩乐,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走了二十几天还没到。
撩开车帘,一股冷风吹进来,他拢了一下身上的狐裘,「怎的这么冷,都还没到冬季呢。」
「王爷说的这地方就是冷得早,早晚温差还大。」小灼装了个汤婆子塞楚成允手里,嘟哝道「还好听了王爷嘱咐带了厚衣服和狐裘。」
「这外面怎么这么荒凉,若风都没树可爬了。」楚成允看着外头那一望无际的黄土,叹息道。
「……」跟在马车旁的若风。——老子又不是猴子!
马车再晃了两天后,一路走来全是光秃秃的黄土和沙丘。
「哎,小灼,这景色可真漂亮啊,和京城的截然两种风格,哎,你看那边的山,那土居然是彩色的。」楚成允兴奋地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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