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将长愿背到破庙里,长愿微微睁开了眼,她想说一声谢谢,却无法开口。
“姑娘,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们娘俩只能帮你这么多。”女人看着想要说话的长愿,叹了口气准备牵着小姑娘离开。
长愿努力动了动手指,指着腰间挂着的铃铛,小姑娘看出了她的意图,将铃铛为长愿取了下来,长愿手指动了动,铃铛在小姑娘手里发出一阵响声。
小姑娘和女人都吓了一跳,她想要将铃铛递给长愿,可对方却闭上了眼睛。
女人看出了长愿的意图,收下铃铛,道:“姑娘,愿你安好。”
小姑娘和女人离开了这处破庙,为她关上了破庙的门,防止再有乌鸦来啄食她。
再次推开庙门的人是匆忙赶来的夕鎏,她这些年一直带着宗门弟子在各处帮助受苦受难的人,那些想要分一杯羹的弟子被她逐出宗门,愿意留下跟着的人并不多,也在一次又一次战争里越来越少。
她收到了云西的传音,却无法找到长愿的踪迹,好在长愿触动了铃铛上的法术,她才能顺利找到这里。
跟着夕鎏记忆走的云西也看到眼前的情景,昔日红衣爱笑的长愿眸中身上透着虚弱,神力流失,被乌鸦啄食还未长好的血肉坑坑洼洼。
云西红了眼眶,夕鎏也默默撇开视线,这是她最不想回忆到的一段记忆,也是她记得最深的一段。
海面的怨气血污无法消散,长愿甚至无法长时间离开海水,她沉入海中在失去意识和找回意识间徘徊。
若贪欲者的欲望无法消散,这方天地终要经受灭顶的灾难。
而神明长愿也将不复存在。
“那时,少数人的清醒赢不过多数人的欲望,更何况是整个天地间众生的欲望,他们在一次次争斗血腥中变得疯狂,变得不择手段,无法阻止。”
夕鎏简单为云西讲述着这段故事,云西看到了那个独守浣鎏宗门前的夕鎏,众叛亲离,同门死绝后,她眼中多了迷茫,多了沉淀,少了属于她本身的不驯。
她等来了神明,作为神明的云西依旧和她曾经相处的云西一样,温柔强大,理智坚定。
只是,云西告诉夕鎏,她要施展云散神术,在天地间降下神罚。
作为神明,她要守护世间万物众生,云散一术将在整个天地间降下神罚雷劫,成仙天神之雷仅有二十七道,她降下的神罚雷却有一百二十八道,天地间所有修炼者都将接受雷劫的审判,修为越高,神罚越重,劫劫问心。
神不该偏心,可云西永远会对长愿偏心,这一百二十八道天雷,判死了那些起了贪欲之心的人,也将为天地万物重新洗牌。
云散过后,天地各处暴雨连绵,整整十日,天雷时时刻刻落着,黑夜犹如白日。
温柔的神没有给自己留退路,没有给那些被欲望支配的人留退路,她还所爱众生万世安稳,救所爱之人于深渊困境,也留了一条干净的路给后世的修者。
第70章 过往
云散神术威力不可估量, 当时的夕鎏已经修成仙体,要接受的是最高程度的神罚,一百二十八道神罚雷, 即便是没有被欲望支配祸世的夕鎏也顶不住。
按照夕鎏所说, 云西在施术之前, 助她将一大半修为和神魂分出,以浣鎏宗云西神力构建的大阵为基础,帮助夕鎏将其神魂分融在一草一木之中,而后再次封住夕鎏所剩不多的修为,以此瞒过神罚之威, 神罚过后世间将重新洗牌, 需要一个领头人带领, 而夕鎏便是云西留给众生指路的人。
云西消散之后, 夕鎏重建浣鎏宗, 将当年海中祸世的痕迹尽数摧毁,以天道神罚为誓言,封住世间绝大多数人的妄念,将这段秘密永远留在属于她们的一代。
同样, 也是在云西消散之后,夕鎏独自一人站在万劫石路之上,看着世间一片惨象,人心难测, 提剑亲手斩断两千石阶, 在三千阶留了一段极长的平缓路。
一生太长,能够初心不变从一而终的人不多, 她愿意给后来者留下回头反思的机会,若始终不悔, 前路便莫要回头。
浣鎏宗在夕鎏的带领下一跃成为第一仙门大宗,她完成了与云西的约定,消散在亲手铸成的长阶之上。
而长愿则是在夕鎏消散之后归来的,她在新的浣鎏宗找不到夕鎏,在南雪山遇不见云西,宗门弟子认得她住在南雪山和夕鎏同辈的仙尊,却不知道何人是云西。
好在,夕鎏也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在浣鎏宗禁地有一个只有宗主才能进去的地方,那里讲述了一段悲痛的过去,也记载着云西和长愿的故事,浣鎏宗每一代宗主必先经受禁地的考验才能拿到宗门令牌,看到这段过去,而后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等待云西归来。
夕鎏也并没有完全消散在这个世间,云西将她大半的神魂融在了浣鎏宗,夕鎏一直都在,她是浣鎏宗内的一草一木,是浣鎏宗的护山大阵,是她写过的每一个话本……
她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时间里,守着浣鎏宗二十万年,也看着长愿在南雪山等了云西二十万年。
长愿感知不到夕鎏的存在,夕鎏却能看到日复一日守在南雪山等云西回来的长愿,起初得知云西消散的长愿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愿意离开南雪山,独守着竹屋。
后来渐渐想开了些,她会抽出时间去世间各地逛一逛,守着世间众生安稳,会在一年四季的第一天点亮明灯,写满对云西的思念,亲眼看着她的思念飞向云西身边,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长愿不是一个方方面面俱到的神,可她和云西一样爱着众生,她会安静聆听着海上飘着的思念,毫不吝啬为世人降下祝福,会守着云西的愿望,守着世间万物。
在夕鎏的这一段讲述中,她对长愿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多情绪,寻常人等一年两年好说,却等不了一个十年或两个十年,长愿是神,她的寿命与天地共长,没有期限。
可十万年,二十万年实在太久,久到能让人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
“五万年前,仙魔大战,长愿和当时的宗主一同前往,我听闻她一剑斩杀当时的魔尊,这一剑让世人重新认识了仙尊长愿,可归来后的长愿却变了模样。”
夕鎏无法离开浣鎏宗,她看不到在宗门之外的长愿身上发生了什么,归来后的长愿施术在南雪山降下一场大雪,染白除去竹林的整座南雪山,从此南雪山雪落不断,她换下红衣,面色再无笑意。
长愿甚至不愿意再离开南雪山,她开山填海,在南雪山顶通了一条能连接海域的湖,常常将自己沉入湖中,看着湖面上越降越大的雪。
捡回云西那天,是长愿万年以来第一次离开南雪山,从此南雪山落着的雪小了些,山上也不在只有长愿一个人。
夕鎏不明白长愿心中在想什么,小云西因为枯萎的花流泪,学剑练习术法摔倒弄得一身伤,长愿却始终都是一副表情,她明明在看着云西,眸子却平静的让人害怕。
夕鎏无数次怀疑过,长愿是不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忘了云西,忘记了她在等着她爱的人,可又觉得不是这样,若长愿忘了云西,她又怎会准确无误将人捡了回来,留在只有她一人的南雪山。
她愿意为长愿的行为辩解,毕竟长愿等了云西二十万年,这是一段漫长到可怕的时光,就连夕鎏也不敢轻易去回忆这段日子。
可长愿却总在打破夕鎏的认知,她明明认出了云西,将云西的伴生剑还给了对方,可眼中却没了对云西的爱意,她平淡,对待云西宛如对这世间万物众生一般,毫无特别的意义。
那一日,小云西的剑不慎飞出竹林,长愿任由小云西走出竹林,被比她数倍大的灵狼追赶,却毫无动作,她坐在竹林中将云西的害怕惶恐尽数看在眼底,却依旧淡漠无比。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小云西总会在夜里惊醒,长愿明明就坐在竹林中修炼,夕鎏不信对方没有察觉到云西的害怕,可长愿却一次没有起身过,也是从这时开始,夕鎏信了长愿当真成了一个冷情冷性的无情道仙尊。
而后的每一日,长愿对云西的冷漠都被夕鎏看在眼里,让她一次次对长愿失望。
云西听着夕鎏一字一句的控诉,思绪飘远,世人恐惧的天神二十七雷,师尊却能护着她挡下整整五十四道,生来便是神,又怎会惧怕天神之雷,原来那日师尊还是骗了她。
天生的神哪里需要经受雷劫,云西苦涩笑了笑,那次的雷劫,大抵是她师尊第一次承受吧,不然怎么会浑身颤抖,会抱她那么紧。
“那,师尊她、当真修了无情道吗?”
夕鎏面色几经变化,说道:“长愿是神,与修道者不同,她在降下南雪山第一场雪的时候就有了极大变化,我想应当是真的。”
在长愿带着小徒弟回来并传出无情道破那些日子里,她能察觉到长愿的神力骤然消失,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趋向,甚至受到了另外一道和云西极其相似神力的压迫,而她又要斩断红线,不是动心道破的话并无法解释。
并且,在长愿那个魔族小徒弟的身上,夹杂着属于她神力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这个答案。
长愿放弃了云西,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想到这里,夕鎏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气道:“斩断你们之间的红线就算了,她居然能说出让你亲手斩断情根去修无情道的屁话,若非我当时无法现身,早将她扔出了浣鎏宗!”
她怀疑长愿这个小徒弟便是万年前被长愿亲手斩杀的魔尊,当时长愿离开浣鎏宗三年,指不定就在哪个犄角旮旯遇见了小魔修,跟人家有了一段情,后来发现对方是魔尊后心狠手辣将其斩杀,其后又后悔不已。
所以即便长愿察觉到云西重聚世间,按照约定将人带了回来,也没有耐心好好对待她,反而想着念着小魔修,又将人捡了回来。
更是区别对待,百般爱护!
无情冷漠,落雪南山,还放下狂言说她的徒弟只修无情道,这一切都是长愿为云西准备的,她早就算好了找到云西后骗其修无情道,而后云西成神之后便是无情道神尊,即便千年万年后想起了和长愿的所有,也在难动情。
心黑至极!
长愿大概也没有想到,云西会因为在失去情根后修为全废,而后一日金丹引来天神雷,失去灵力的云西反而在天雷的威压下引来本源神力护体,也让她抓住了出现在云西身边的机会。
夕鎏对长愿是极为不满的,那一句两不相离在夕鎏看来极其可笑,所以她借助雷劫后云西残留的神力和自身在浣鎏宗的力量构建了屏障,挡住欲要赶来的长愿,看着长愿以为云西没挺过天雷慌神,她恨不得跑到长愿面前骂上千言万言,最后却只写了一个滚字,她要对方滚得远点,再也不要伤害云西。
而后,她将云西带回了云层之上,斩断红线的长愿失去了靠近云西的资格,她永远寻不到属于云西的家,即便知道抬头便是云西所在的地方,却再无法触碰到对方。
夕鎏认为长愿也不需要能寻找云西的途径,毕竟是她自己先放弃了云西。
那段过去的记忆在云西心底发芽,她虽依旧无法想起,却能理解当时自己的做法,她摸着自己的心口,轻声说:“她已等了我二十万年,足够了。”
“阿鎏,她没有错,爱上一个人没有错。”
夕鎏看着云西眸中温柔地笑怔住,不确定问:“阿云姐姐,你想起来了?”
云西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我若是恢复了记忆,一定也会这样说。”
夕鎏沉默,她知道云西说得没有错,若是她恢复了记忆,恢复了神力,想起过往一切,哪怕明知长愿背叛了她,也会原谅对方。
云西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神,她会站在另外一方的位置,体会谅解别人,更别说这个人还是长愿。
可夕鎏不认同长愿为云西强行定下的路,她道:“阿云姐姐,你不能修无情道。”
云西垂眸,属于她的白色神力绕着指尖旋转,温和轻软。
“你是神,是这世间原本的天道,你无须遵循世间的道,这世间万物众生皆是你的道,阿云姐姐,你明白吗?”
“可我的情根已经断了。”云西用神力现出原本断掉的红线,她的情根强行将两端捆绑起来,红线却早失去了作用。
夕鎏看着强行连接红线两端的情根,叹气道:“会好的。”
第71章 禁地
连接红线的情根上留有她还未消散的灵力, 红线很快便又在两人面前消失,云西思索夕鎏的话,感受着体内原本生长情根的位置, 那里如今变得空空荡荡, 却又没有完全带走她的情思。
夕鎏将云西带到浣鎏宗后山禁地, 云西曾待在禁地困阵七年,对这里并不陌生。
越过困阵,继续往禁地深处走去,有一条很窄的缝隙,只能通过一人, 云西跟在夕鎏身后, 穿过缝隙, 映入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金门, 一半刻着祥云, 另外一半上面则是海浪,两者明明截然不同,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震撼至极。
“到了。”夕鎏和云西停在门前, 她如今无法调用力量打开金门,“阿云姐姐,你将手放在这里。”
云西按照夕鎏所说,将手放在刻着银白色祥云的一面门上, 在她触碰到门的一刹那, 与她神力同源的力量在门上显现出来,亮起耀眼的光。
宛若一幅没有缝隙壁画般的门中间开了一道缝, 云纹和海浪被分隔两端,变成完全不能相融的模样。
云西和夕鎏走入金门之后, 这扇门又迅速关上,黑暗的通道亮起金光。
这里便是历代宗主经受考验拿到令牌后才能进入的浣鎏宗禁地密室,此处的墙壁上刻画着那场大战,神明长愿所遭受的痛苦,血腥和欲望的可怕。
而在密室正中央,有三个女子的石像,身着鲜艳红衣的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分别站在银白色衣衫女子的两侧,这红衣便是夕鎏最初设计的浣鎏宗校服,分别由长愿和她穿在身上,她们一个神性明艳,一个端庄沉稳。
站在中间的便是云西,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周身气质散发着温柔的神性。
云西和石像对上视线,石像脖侧的白色云纹突然亮起光,引得云西脖间相同位置发烫,她欲要伸手捂住脖间的灼热感,指尖刚碰到那处,又猛地远离。
很凉,云西在心底惊讶了一下,不知为何明明感觉是烫的,碰到后却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夕鎏也注意到了云西的变化,安抚说:“阿云姐姐,不要担心,这是属于你的神纹。”
云西是生在云海中的神,脖间如流云般的印记便是她属于神的象征,长愿脖间相同的海浪印记也是属于她的象征。
不适感很快消失,石像上的云纹印记渐渐黯淡下来,而在云西脖间相同位置出现了云纹印记,刻画在石像上的画面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在云西脑海里,这次她不再是旁观者的身份,而是站在神明云西的视角,重新看完了这段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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