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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过去多少年，他还是无法跟自己这样的声音和解。
林之栩没有起身，仍然坐在斜坡上，韩洵看见他低着头，像是在擦眼睛。
韩洵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而林之栩却毫不介意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眶还有点红，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和茫然，那是韩洵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听到对方轻轻叹了口气，直到这个时候，林之栩的语气仍然充满了轻松：“刀神，我刚才跑得好累啊。”
第116章 遥不可及
韩洵在林之栩旁边坐下, 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
“谢了，水刚喝完。”林之栩也没客气，道谢之后很快拧开瓶盖, 一口气直接灌下去小半瓶。
他喝完水之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轻松神态, 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脆弱只是韩洵的错觉而已。
林之栩捏了捏手里的塑料瓶，突然转脸问韩洵：“对了刀神, 我之前有和你说过我为啥喜欢跑步嘛？”
他没有提过，但韩洵还是大致猜到了理由。
“因为方便？”
“对，真是有够了解我啊，刀神, ”林之栩咧嘴一笑, 但很快又敛起了神色, “不过还可以再加一点——每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只要去跑步跑到够久够累, 就没力气再多想什么了, 是不是很神奇？”
林之栩讨厌一切复杂的东西，也不想思考太复杂的问题,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人生信条都是怎么简单就怎么来。
上小学时, 林之栩曾经因为跑得快, 被选去加入学校的田径队，但是后来因为嫌训练太麻烦果断放弃了。
那个教练每次在学校里碰到他的时候都要惋惜一番，但林之栩自己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惋惜的。每天放学之后, 林之栩总会背着书包慢腾腾地经过田径场上还在埋头训练的同学, 看着他们日复一日做那些基础训练。
空闲的时候，林之栩总是喜欢去一望无际的旷野跑步。他喜欢沿着各种路线漫无目的地狂跑一气, 最后累到直接四仰八叉地躺在平坦的地上看着天空。
那时候他心里总会想，这样跑步才有趣嘛，如果只能沿着塑胶跑道一圈圈地跑，那多没劲啊。
至于教练口中的参赛拿奖，对林之栩就更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喜欢跑步就是单纯的喜欢而已，又不是为了什么荣誉。
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已经成为了职业选手，他对游戏也保持着同样的态度。
韩洵的关注点却在其他方面，在林之栩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认真地问：“所以是想不通今天输在哪里吗？”
“嘶，刀神你的语气怎么突然纵哥化了？”林之栩笑道，“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复盘今天的比赛，我只是想不明白……咳咳，胜败乃兵家常事，非我自吹，打职业这几年，我输掉的比赛那可是不计其数啊。但为什么今年明明只输掉了两次比赛，却能让我一次比一次更难受呢？”
他爽快地一摊手：“但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啊——因为我现在考虑和期望的东西要比之前多很多，比如说，之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冠军，但是现在，我甚至偶尔还会忍不住幻想我们五个人一起捧杯的场景呢，我都想象不到我会有多开心。”
——所以在意识到WAVE距离冠军队伍在各个层面都还存在不足的时候，意识到队伍在版本的变化面前有些无法适应的时候，他才会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和不安。
洲际赛上意气风发的WAVE不仅让他们收获了无数吹捧，也在无形中给了他们不断膨胀的希望。虽然这只是一场常规赛的失利，无论从比分还是从场面上来看，WAVE输得也没有那么难看，但对林之栩来说，这场比赛的结果还是不带感情地击碎了他的所有幻想，提醒他该回到现实，去正视他们距离夺冠的路还有多遥远了。
林之栩说着挠了挠头，“好啦，我知道对于一名职业选手来说，不期待冠军简直不可理喻，但我之前还真的没有刻意去想过。在我看来，能用自己的爱好赚钱，还能结识各种各样的兄弟们，我对这份职业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能不能成为其中最顶尖的那部分，那就随缘呗。”
“但去年的时候我认识了纵哥，一开始我担心他要对本懒狗进行军事化改造，紧张得要死，还紧急想了不少应对方案。结果我发现，其实在那一年里他只想让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WAVE是一支team，而我呢，是一个被需要的队长。”
林之栩的话里满是对商纵的尊敬和感激，韩洵点了点头，他对他们的教练怀着同样的感情。
“但这些认识还不够，对我来说，带着我的队伍拿到冠军，依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之栩深吸一口气：“直到今年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那些东西原来并不是遥不可及。”
他说：“刀神，如果说纵哥教会了我如何对一支队伍负责，那么是你让我拥有了野心。不仅是我，我想对WAVE的其他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虽然在心态上怠慢了一些，但林之栩对自己在天赋这块向来自信甚至到了自傲的程度，而在认识韩洵之后，就连他也不得不在心里坦然承认，这家伙的天赋简直就像怪物一样。
而除了他那些惊艳绝伦的华丽操作之外，场上的韩洵似乎总能让他们不由自主付出全部信任，仿佛只要他没有放弃，比赛就不可能结束，而其他人也会毫不犹豫地追随他去创造奇迹。
韩洵怔住了。他听过不少恭维和吹捧的话，但对他来说，它们加在一起可能都不及林之栩这段话的分量。
面对如此直接又真挚的表达，他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最后艰难地开了口：“谢谢。”
林之栩伸了个懒腰，听到如此正经的一声道谢没绷住，嗤的一声笑了：“刀神，你能不能再多说几个字啊？”
韩洵想了想，再度艰难道：“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我真看不出来，”林之栩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就跟第三把没抢到远古龙的时候一模一样？”
韩洵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林之栩打了个哈欠，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震惊地倒抽一口气：“怎么都这么晚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辛苦你了刀神，明明也很累了，还陪我耽搁了那么久时间，改天请你吃饭啊。”
林之栩说完这句话之后很快三步并做两步，灵活地越过坡道。
韩洵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着。
他刚才没有说出口，其实他也和林之栩一样，想象过五个人的名字被一齐刻在召唤师杯上的样子。
韩洵之前当然也想要拿冠军，但对韩洵来说，冠军只是一个自然结果——因为自己打职业的目标就是挑战一个又一个强劲的对手，并在场上成功战胜他们。
至于和他一起拿到冠军的人是谁，他并不关心。
在OWN的时候他虽然会为了团队尽心尽力，教练叫他练什么英雄、什么体系，他就一把不落地练。他也会为了队伍的失败感到失落和自责，但是要论什么对战队的归属感，最多只有一点点。
他的几个队友面和心不和，虽然表面上喜欢互相恭维，但只要另一方不在场就能立刻变脸。而教练组跟队员之间的关系也很一般，在比赛或者训练赛不顺利的时候从来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只要输了比赛，就是每个人轮流挨骂，最后也不会给他们提供具体有效的指导。
韩洵在OWN的那一年并没有从他们那里学到什么，都是靠自己不断积累经验一点一点摸索。
韩洵跟队友们的交集比较淡，不过他本来也对建立过分亲密的关系不感兴趣，对他来说，队友就像是一个项目里的同事，大家只要想着如何齐心协力把项目做好就行了。
他本来以为，那就是最普遍的队友关系。后来他才发现，陈晏他们的队伍似乎就不是这样的。他们会私底下一起玩一起互损，有一次陈晏跟韩洵出去吃饭的时候聊了太久的天，他们还会打电话给他捏着鼻子问“在跟哪个对象约会呢怎么还不回基地”，调笑的口吻里满是关切。
韩洵曾经因此感到羡慕，但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他清楚地意识到，陈晏向来就能够用自己的性格去积极地改变周围的环境，所以他无论在哪里，哪里的气氛都能很和谐，而他显然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情谊。
每天听着队友们说相声或者贫嘴互怼，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在来到WAVE之前，韩洵从来没想过这会成为他的日常，而当他认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们好像从来就不觉得韩洵和自己有什么不同，从举着奇怪横幅欢迎韩洵到来的那一刻起，就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这支队伍从场内到场外都慷慨地包容了他的一切，无论是他的锋芒还是他的脆弱。他对冠军的渴望从来没有变过。但比起希望Penknife能够加冕最强中单，他现在更希望这个ID能顶着WAVE的前缀，和队友们一起摘下属于他们的勋章。
第117章 对你的期待
简清凡晚上跟韩洵solo了一会儿, 大概是受到比赛的影响，两个人的手感都不怎么好。结束之后韩洵上了楼，而简清凡还继续窝在训练室里继续打rank。
他没有什么心思在游戏上, 只是一直机械地盯着屏幕操作，就这么一口气打了很久。时间虽然不早了, 但简清凡一点儿都不想现在就回去睡觉。他把训练室里的灯关到只留下一盏，然后继续回到屏幕面前。
他没有继续开游戏, 而是点进了今天晚上的比赛回放，小心翼翼地拉进度条，开始专心看栗佑成的青钢影第一视角。
没过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在敲门。简清凡以为是哪个队友, 懒洋洋地喊了一句“谁啊”, 结果听到商纵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我。”
简清凡吓了一跳, 他一边应声“稍等”，一边火速把页面给关了, 这才起身去开门, 看到商纵之后吐槽道：“之前听星择说，你老是大半夜不睡觉晃到训练室看看还有没有人在, 没想到你还真的那么恶趣味。”
“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偶尔好奇谁还在而已, ”商纵笑了笑, 接着坐在他对面，“不过，之前碰到的不是星择就是小刀, 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加班啊。”
简清凡略微拖长了声音：“明白了, 敲打我呢。”
“陈述事实而已。”商纵说着望向桌上的电脑界面，语气轻快道：“继续啊, 我看着。”
简清凡坐回了位置上：“没心情……要不你还是骂骂我吧，这样可能会好受一点。”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商纵调侃道：“平时说你一句就要生气，现在又特意邀请我骂你，倒是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啊。”
简清凡没回答，耸了耸肩膀：“对于今天的这场比赛，我不信你对我没什么要说的。”
他咬了一下嘴唇，继续说：“我暂时不想讨论咱们队伍在处理青钢影单带的时候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不管其他人有什么问题，但凡我夏季赛能掏出青钢影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但事实上呢？从常规赛开始到结束，这么久过去了，我还是拿不出这个英雄，而且还一直自信能够拿出很多英雄去处理她，我……”
简清凡的声音有点颤抖：“前段时间，我看着小刀那么拼命地去练塞恩，把这个英雄练出来，当时我一边觉得佩服，一边又觉得有点没必要，明明小刀也有那么多可以拿出来对付塞恩的东西。但是我现在才意识到这真的是两回事。现在其他队伍不拿塞恩就一定会因为小刀把他给禁掉，而他们面对WAVE根本用不着担心青钢影，甚至把剑姬送上ban位也是因为忌惮小刀，我这个上单真是当得有够失败。”
“不过听到这里我需要纠正一下，你跟小刀的问题还真的不太一样，”商纵慢慢说，“小刀在此之前确实没怎么玩过塞恩，也看得出他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英雄，但不管是出于他对WAVE的责任心还是极高的自我要求，他是一定会把这个英雄给练出来的。”
简清凡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坦然道：“是啊，所以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吧。其实自从跟小刀成为队友之后，不管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我都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现在我才发现，不管是决心还是毅力，我还是离他太远。”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商纵加重了语气，“我想说，你拿不出这几个英雄，根本不是不会或者不喜欢，你是不敢。”
商纵锐利的目光仿佛一下子看穿了简清凡心底的一切想法，和他对视的时候，简清凡不由自主地愣住了，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同时心跟着他的话紧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洞察到这一点的，而自己哑口无言，根本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在简清凡决心要去打职业的时候，职业赛场上最流行的上单就是剑姬和青钢影，程度甚至比现在这个版本还要夸张。而主播出身的简清凡rank习性太重，刚开始试训时根本没能适应职业的强度，对线倒是勉强能跟上，但相当缺乏防gank意识，对面只要在前期稍微针对几波上路，简清凡就连线上都站不住，后期单带的时候对兵线的理解更是跟对面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这么碰壁几次之后，简清凡也小心翼翼地提过能不能试试其他更有自信的英雄，但都被俱乐部以“非常规上单”的理由拒绝了。
随着信心一点点被摧毁，简清凡的状态起伏也越来越大。有一次试训的效果特别差，简清凡在临走之前，还听到了那几个刚刚一起打训练赛的选手在小声议论自己。
“果然主播就是主播，吹得再猛都没用啊，一点运营意识都没有。”
“刚才结束之后我都忍不住想说一声，哥们要不咱还是回去直播赚钱吧，但是看到人家表情那么难受，还一直在道歉，我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行啦，也用不着你说，就他那状态，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清楚，不会有队愿意要他的。”
简清凡不记得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出俱乐部的门的。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想着自己在决定打职业之前在直播间对着粉丝们放下的豪言壮语，他感觉为了打上职业自压身价四处奔走的自己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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