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柠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先一步走出医院。
医院附近都是些衍生行业,没有适合谈话的安静场所,兰柠寻摸了一圈没找到,索性带着他往自己的车边走。
车里安静没人打扰,又不怕被别人听到。
林追野自从坐进车里,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
兰柠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严肃道:“我骗林显原是因为他得了肝癌,想要拉我去配型捐肝。”
兰柠的话,完全超乎林追野意料,听到他说捐肝地时候,虽然在震惊中,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否定:“不可以!要捐也是我捐,不能让你……”
兰柠打断了他的话:“你们配型成功率很低,因为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林追野没有出声,只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兰柠自嘲的笑了一下:“我才是他和唐曼生的,你不是,我们出生时被抱错了。”
“我不是?”林追野失神,喃喃重复着兰柠的话:“你才是他们的生的。”
出人意料的答案,却把这么久以来,林追野心里不合乎情理的地方都解释通了。
但一切都变得更加荒唐讽刺。
兰柠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的人生颠倒了。
自己抢了他的人生,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林追野垂在身侧地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心脏揪疼,蔓延全身。
自己抢了他的人生,兰柠受到的所有苦难和不公平对待,始作俑者都是自己。
他每天看着亲生父母和哥哥把自己这个冒牌货当亲人,而他却被嫌弃厌恶,他的亲人甚至把他送去讨好客户,仇视他却又千方百计地利用他。
而自己呢,自己这么久以来在做什么?
那些关心,那些愧疚,对于兰柠来说都是讽刺。
包容忍让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兰柠。
懊悔夹杂着痛苦的情绪铺天盖地向他涌来,怎么还有脸动喜欢他的心思。
之于兰柠,他的爱就是见不得人也拿不出手的龌龊心思。
唐曼说的没错,他恨林家人,而他最恨的人应该是自己。
时间在沉默的气氛中被无限拉长。
兰柠静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神情从恍惚逐渐变为悔恨再到崩溃。
“对不起,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林追野哑着嗓子:“我该死,都是我的错,是我抢走你的人生……”
兰柠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听你道歉认错的,我也不会因为你的歉意而原谅。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但请你收起那些感情,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好感和示爱,但唯独不能接受你的。”
兰柠此时心里是清醒的,他见过那些画面,知道林追野不止一次为了他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那些并不能让兰柠原谅,他所受的苦难并没有因为林追野所做的事而减少半分。
“也许这些事中你是被动的,不知情的,但我无法当做它们不存在。”兰柠打开车门:“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林追野像石头一样僵着,他连后悔弥补的机会也不配拥有。
兰柠眼底冰冷一片:“请你离开。”
林追野下车后,兰柠没再停留,径直离开。
兰柠的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还是一动不动钉在原地。
今天,黑夜来得格外早。
也许永远守不来黎明了。
***
兰柠刚进门就接到柳竞寒的电话,通知他后天出发,录制真人秀第五期。
兰柠找了个电影,边看边琢磨晚饭吃什么。
最后,他懒得下楼吃饭,还是点了外卖。
他不爱做饭,也不会做饭,他的厨房就没开过火,只是个摆设。
大概是点餐高峰期,他得外卖到的很慢。
眼见着就要超时了,门才被敲响。
兰柠正饿着,忙跑去开门。
拉开门,林追野站在门口。
不由得皱起眉头,冷漠地看着他:“下午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说着就要关门,但被林追野得手挡住。
他嗓子哑的厉害,清了好几次嗓子才勉强出声:“兰柠,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别……”
“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兰柠打断他的话:“我让你滚。”
说完,嘭得一声把门关上。
绝望像一张布满荆棘的网,将林追野死死困在其中,他满心悔恨,找不到出口。
有些错误的开始是相遇,是误会,是各种各样矛盾,是彼此不能相知的遗憾。
唯独他的错误是出生就注定,避无可避,逃无处逃。
那些苦难,那些恶意,化成一把锋利的刃,将他和兰柠之间刮得面目全非,那些刃刻在划痕中消抹不去,想靠近,就要被割的鲜血淋漓。
敲门声再次响起,兰柠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而是静默地站在门口。
直到第二次敲门声伴随着外卖员的声音一同响起,他才打开门。
接过外卖,刻意忽略站在一旁的身影,随后便将门再次关上。
今天的外卖不好吃,兰柠吃了几口就丢在一旁。
时间不早了,起身去洗澡准备睡觉。
但今天似乎什么都和他较劲,热水器一直不出热水,他调了好半天才发现没有插电。
吹风机也和他作对,平时几分钟就吹干的头发,今天还在不停滴水,赌气放在一旁,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盯小眼地瞪了一会儿,再次拿起吹风机时他才发现,刚刚一直开的凉风。
出浴室时,脚趾踢在挡水边的瓷砖上,疼到他差点叫出声。
终于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想看会手机就睡觉,他又找不见自己的手机在哪儿。
被子里,床头柜上翻遍了都没有,他又下床去客厅找。
沙发茶几上也没有,他甚至去了浴室和厨房,都没有。
正要发火时,低头发现手机一直放在睡衣口袋里,他刚刚就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找到手机,也没能压下他烦躁的情绪,回到浴室洗了把脸,抬头时,再次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他缓缓吸气深呼吸,正视自己的眼睛,也正视自己的内心。
不是家里的东西和他作对,是他自己心不静。
根源在门外。
他拧起眉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骂了一句,转身走出浴室,推开门。
林追野没想到他会开门,愣了一下:“求你听我……”
“林追野,你守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卖惨装可怜?装模作样地说几句道歉的话,死缠烂打地逼着我说没关系?”
“不是,我……”
兰柠不想听他的解释,一个字都不想听:“林追野,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接纳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死过一次了,是你们害死我的。我在精神病院里被折磨了整整一年。
临死前我瘦到不成人形,全身溃烂,牙齿和头发都掉光了,我不欠你们任何人,是你们欠了我一条命,你还觉得我会原谅你吗?”
第六十九章
摔上门时, 兰柠没去看林追野的眼睛。
无所谓他什么反应,也不在乎他是什么反应。
前世的遭遇一直怄在兰柠心里,像一棵张牙舞爪的枯树根, 重生以后, 在心里藏着掖着。
可无论怎么放,它都不服帖,总会在不经意间往你心坎的软肉上戳那么一下,叫你疼,又不至于伤筋动骨,只来来回回的折磨你。
兰柠早就想说,只是没人能听他说, 他就骗自己,说不疼了。
他承认自己今晚情绪有些失控, 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说了出去了, 更偏重于发泄,但他不后悔, 也不指望林追野会信,
毕竟换成他自己,也不会信那些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鬼话。
一道闪电从窗前划过,兰柠回过神儿,走到窗边关窗子。
这场雨来得很急, 窗子刚关上,玻璃上就立刻显现出蜿蜒的水迹。
兰柠向窗外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路灯被夜雨衬得更朦胧,光影在雨中收拢。
一道不算熟悉, 但也不陌生的身影自光影边缘路过,很快隐于雨夜。
他走了,兰柠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了。
***
人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林显原没熬过昨晚的雨夜。
他本就日近西山,这段时间强打精神就是为了能够肝脏移植,酒会打击对他很大,又被唐曼当众开瓢,能熬过来也只剩一口气吊着。
昨天兰柠把他吊着命的最后一口气也给断了。
他说了一辈子道貌岸然的谎言,最后死于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
兰柠是从柳竞寒那里得到的消息:“小柠,你说是不是太邪门儿了?怎么会这么寸啊?事都赶在一起了。
就这一周,父母去世,大哥卷钱跑了,公司又被合作方联合起诉,林追野这段日子……难熬了。”
兰柠正在收拾行李,第叠衣服的手顿了下:“寒哥,明天你几点的飞机?”
“明天?”柳竞寒冷不防被他问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儿:“哦,录节目是吧,咱们晚上走,上午得参加林追野他爸的葬礼。”
兰柠默了默:“我不去了。”
“又不去?”柳竞寒实在意外:“他母亲的葬礼你就没去,他父亲的也不去?”
虽然兰柠发过几次疯,但在柳竞寒印象里只要不惹他,兰柠处事一向妥实周到:“小柠,你……你不会是在这时候又把林追野给拒绝了吧?”
兰柠:“……”
柳竞寒大惊:“还真是啊?林追野是不是得罪哪路大神了,他得了空,真的要去拜一拜了。”
他又啧啧了两声:“那……不去就不去吧,明天你先走,我和你扬哥参加完葬礼再去。”
“嗯,行。”兰柠继续收拾行李。
这期录制在雪山,兰柠是所有嘉宾里第一个到达节目组的。
导演看到他都愣了:“兰柠?你怎么到这么早?林追野老师的状态还行吗?”
卢导虽然不是北城人,但林追野家里的事记者和公众号轮番上阵,说是人尽皆知也不为过。
卢导也默认了兰柠会去参加林追野父亲的葬礼。
他毕竟是节目的总导演,这段时间林追野怎么带兰柠的他都很清楚,甚至一些事,兰柠不知道,他也都知道。
尤其是程锦州和隋希梦解约的事,随便一个人都看得出来林追野是在替兰柠出气,其他事不提,只这一件事的交情,兰柠也一定要去参加他父母葬礼的。
但兰柠偏偏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没去参加他父亲的葬礼,不清楚他的情况。”
“哦,你没去参加。”卢导应了声,随后反应过来:“你没去?我以为你会和柳总一起去的。”
兰柠摇摇头算是回应,没有再多说,提起行李:“卢导,我先回房间了。”
卢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是一脸不解。
傍晚其他嘉宾到齐,他们是同乘过来的,除了兰柠,其他人都去参加了林显原的葬礼。
倒不是他们和林显原有交情,人死如灯灭,他们是看林追野的面子去的。
第二天节目正常开机,季扬找了公司里另外一位艺人,娄阳来接替林追野的位置。
虽然娄阳在圈里资历不如林追野,但人气很高,也能撑得起节目的咖位。
拍摄间隙,大家闲聊,柳竞寒瞥了眼在补妆的娄阳:“以后就都是他录了啊?”
季扬点头:“嗯,小野昨天跟我说他退出录制了,而且……他向公司申请后续的工作也都暂停了。”
“后续也暂停了?什么意思?”柳竞寒这会正在往身上贴暖宝宝,山顶气温很低,听说登顶得穿羽绒服。
兰柠没什么要准备的,坐在一旁休息,听他们聊天。
提起林追野,季扬忍不住叹气:“他父母去世,林景深又卷钱跑了,林氏公司那边留下一堆烂摊子,而且……程锦州正在趁机搞林氏,联合起诉的事,就是他牵的头。”
“艹。”柳竞寒骂了一句:“程锦州这孙子这时候玩阴招,我给我妈打电话。”
柳竞寒他妈妈是国内著名律师,北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就是他母亲的。
季扬把他电话抢回来:“别打了,小野不让我们帮忙,他……他状态不太对,不过我让卢苇守着他了。”
柳竞寒也跟着叹气:“一下出这么多事,换成谁都难熬。”
正说着,娄阳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众人纷纷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助理准备的咖啡凉了,娄阳正在发脾气。
咖啡泼了一地,助理被骂得头也不敢抬,组里的其他工作人也都默默站在一旁不出声。
柳竞寒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这脾气……挺急啊。”毕竟是季扬手底下的人,太难听的话他也不好说。
跟他比起来,季扬反倒是淡定的多:“他心里憋着火,最开始这节目定的是他和我一起参加,后来小野不知道怎么了,非得要来录这节目,把他给顶了。”
兰柠拧瓶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仰头喝了口水,淡淡地瞟了娄阳的方向一眼后,起身走了。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录制继续。
雪山这期虽然环境艰苦了一些,但是录制十分顺利,娄阳有脾气,但有季扬在,他也不敢闹太过。
三天行程结束,兰柠跟着柳竞寒一起返程。
***
大概是频繁更换嘉宾的原因,真人秀第四期和第五期的热度逐渐下降。
尤其是第五期,点击量和观看量接近腰斩。
最终《boss,去哪儿啊?》第一季终止于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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