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兰徵身子蠕动一番,张嘴溢出的全是鲜血,却是笑了:“不挖坟。”
封从心听到他的心跳停止了。
他也死了,没有办法跟她去凤栖宫了。
那个魔族男子不知为何没有再动手,而是饶有兴致看着一群弟子被几只魔物纷纷逼到吐血,抵死挣扎,逃不开也毫无反抗之力。
“我改变主意了。”男子对怔愣的封从心说,“我不杀你了,若是你死了,他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尊主。”男子旁边有一道魂体,恭恭敬敬地提醒男子:“有人来了,我们先走吧。”
男子从袖里乾坤掏出一朵盛开的白莲,五指轻抓,白莲就化作一滴液体,男子食指推动,液体晃晃悠悠飘到封从心嘴边:“喝下它。”
封从心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如今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男子实力带来的强劲威压尽数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四方净土的其他弟子应付魔物便精疲力尽,无人注意到她,无人可以救她,这是修为上难以跨越的鸿沟,这个男子再想要杀她,也只是挥手而已。
“喝下它。”
言出法随,男子这一句动用了法诀,封从心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听令张开了嘴,那滴白莲化的液体钻到舌根,很快流进全身经脉。
彻骨的寒冷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是火系的凤凰,最是畏寒,这个男子逼他喝下了极寒之物,封从心只来得及呼吸两下,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方随向封从心的体内输入自己的灵力,水灵力甫一进入,竟被瞬间冻结在经脉中,方随忙停止灵力输入,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救不了封从心。
他更救不了兰徵。
方随尝试向兰徵体内送灵力,果真输进多少散多少,他已经死了,身体当然不会再留灵力。
鬼门主抓住他输送灵力的手,摇摇头:“没用的,别浪费灵力。”
“抱歉。”方随怔怔道。
这回四方净土不止欠天机门几个鬼侍,还欠上一条命……这条命是要算在他头上的,封从心是他的徒弟。
“他自己的选择。”鬼门主松开他的手,没再说话,而是向兰徵身体里输入自己的灵力,尸气萦绕在指尖,鬼门主捏了几个法诀,连方随也没有看清动作。
“精血。”鬼门主很快对那个女弟子道。
女弟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利落咬破自己的手指,取出一滴精血滴落在兰徵眉心,这滴精血稍作停顿,随后竟是被兰徵额前的皮肤吸收了进去,飞快消失不见。
精血完全消失的下一秒,兰徵睁开了眼睛。
那双瞳孔是灰色的,也不会灵活地转动,定格在一个固定的落点,兰徵直着眼神站起身,向那个女弟子单膝跪地:“主人。”
被叫主人的女弟子崩溃地抱住他,良久才整理眼泪向鬼门主行礼:“兰茵多谢门主。”
鬼门主将兰徵做成了兰茵的鬼侍。
怀中的身体散发的寒意愈发严重,方随不再看其他人,有些拘谨地抱着冰块一样的封从心。
他的徒弟好像也快死了。
“你救不了她。”有人替他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方随被这个熟悉的声音震惊到无以复加,不自觉地弯下了腰。
心脏开始抽搐着疼痛,四分五裂的痛感传遍全身,这个身体的应激机制又开始作妖。
众弟子听到这个声音皆身体一震,纪藏云抓起自己的剑用力指向天边再次出现的男子:“就是他!就是他伤的兰徵,师姑变成这样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男子眼睫垂下,似乎有些委屈地点了点方随:“他没有告诉过你们吗?”
方随用力抓住胸前的衣物,仿佛这样做就能缓解心脏带来的痛苦,但显然无用。
“你怎么了。”鬼门主语气冰凉地问他,字字句句却犹如心知肚明。
方随脱口而出:“我心疼。”
“方随之。”鬼门主突然就笑出了声,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听起来竟有些莫名的缠绵,方随不知道是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疯了还是一直气定神闲如今却因为三个字破防的鬼门主疯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八百年前曾经用他手里的奔雷剑,亲手贯穿你的心脏杀死了你,你见到他的第一面……竟然说你心疼。”
心疼不只有心情上的感受,还有物理意义上心脏四分五裂的疼痛,正如方随现在遭遇的无妄之灾。
可惜不知是因着这更加剧烈的疼痛,还是因着初次见面尚不熟悉的关系,方随最终还是没有向鬼门主解释出口。
最令方随稀奇的其实是这玉识君的师徒轶闻竟然连今日才打过照面的鬼门主都如数家珍,当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对封从心做了什么?”方随压抑着痛苦的神情,抬眼问半空中的纵青珩。
“我给她喝下了只在秋水境寸芒雪原之巅生长的并蒂莲,并蒂莲一株双生,若是两株一同服下,便是三界少有的修炼奇物,可若只服一株……便是钻人心肝冻结服下之人所有经脉的毒药。”多年过去,纵青珩的容貌与从前一般无二,甚至说话的神情,字句里的微表情都不曾改变,他用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继续叫着他师尊:“师尊,您同我到秋水境来,我给您另一株雪莲救她,好不好?”
“别叫我师尊。”方随喘息两声笑了,“我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说】
我差点以为今天要赶不上了,结果现在坐在剧本杀房间里码完了哈哈哈哈!
第22章 感同身受
“恶心”二字一出,纵青珩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凝滞了。
他其实应该欢喜。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师尊却还是因为自己八百年前的一句“恶心”介怀至今,时过境迁,他最怕的不是方随之恨他,而是方随之根本不在意他。
玉识君在意的事情那么多,想救的人那么多,他的爱早已分给了天下人,连恨可能都是轻飘飘的。
毕竟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徒弟——不如就此作罢了。
纵青珩怕再次见到方随之,他会这样对自己说。
好在他说自己恶心,他还愿意将当年的恨放在心上,他还挂牵着自己。
若非爱到深切,万不会恨之入骨。
纵青珩回过神,温柔道:“可是师尊,我们是在四方净土拜过师祖像的,我的魔身与灵力无法兼容,是您用一缕神魂替我结了元婴,我的经脉处处是您替我梳理魔气的痕迹,您永远都是我的师尊。”
“你不是自己毁了吗?”心脏疼得久了,虽然痛楚并未减轻,但方随耐受能力是上来了,也不算白挨,听着纵青珩扯从前的那些师徒情深就想笑:“魔气与灵气无法同时存在,我做你师尊时教你修灵力,以灵力结元婴,可你如今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你早已毁了灵力元婴。”
“若不彻底磨灭灵力,我必要时时刻刻受两种力量互相折磨之痛,修为也无法精进,师尊,不这么做,我在秋水境活不下去的。”纵青珩着急地向前两步,想靠近他解释:“师尊,我得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
“那我就该死吗?”方随偏开身子挥出一道水墙凝结在纵青珩面前,拦截住此人不知好歹的靠近:“再动一步,你这道分/身就永远留在这里。”
“对不起。”纵青珩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老实地停在了水墙之外,不再靠近一步,鸦羽般的睫毛被自己的眼泪浸湿了,泪水沾在上面,随着眼睫颤抖着,竟是快要哭了。
“对不起……”纵青珩重复着相同的话,透过模糊的水墙望向方随,那人眉眼依旧,可从前满眼的宠爱却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置身事外的冰凉,纵青珩被这陌生的眼神刺激到了,伸手摸到水墙上:“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您的。”
爱之深恨之切,纵青珩拼命告诉自己,可还是会因为方随之的恨而难过。
水墙在他手摸上去的瞬间沸腾起来,滚烫的沸水噼里啪啦浇到纵青珩的双手上,皮肉被浇熟,表皮炸开露出鲜嫩的血肉,纵青珩承受着方随的怒意,一声不吭。
反倒是一直跟着他的神魂紧张地凑上前用力将纵青珩拉离沸水墙,关心道:“尊主!您没事吧?”
肉身死亡后元婴离体以神魂形式存在,方随盯着神魂熟悉的脸,恍然:“明鳍,你投靠了魔族。”
“仙界不容我,我便去容我的地方,有何不可?”明鳍耀武扬威地在纵青珩身旁打转,“尊主答应我,只要我将他的分身送进重明宗的幻阵,便将我的神魂带去秋水境,为我重塑肉身,那些高阶魔物不过是我为了掩人耳目才顺便放进来的。总有一天,我要再次杀回重明宗,将那明夺川碎尸万段!不……神魂要留着,我也要将他的神魂捆在冥火淬炼的玄铁牢中,日夜受尽烈火焚烧之痛!受他个千百年以泄我心头之恨!”
“找到你了。”
幻阵上空响起明夺川的声音,一方硕大的双月镜横到众人头顶,而后迅速缩小,精准地锁定明鳍的位置。
明鳍就算只剩个神魂也抖如筛糠,忙躲到纵青珩的衣袖旁边:“尊主!救我!”
纵青珩用力一挥袖,明鳍的神魂被抖落开来,在空中随风逐流翻了一个大跟头,明鳍不可置信地瞪着纵青珩:“你不护我?!你若不护我,今日绝出不了这个幻阵!”
纵青珩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听着明鳍的话好笑地抹去下颌滑落的一滴眼泪,张手帮明夺川控制住明鳍的神魂,语气危险:“谁告诉你,我今天要出去了?”
“纵青珩?”明鳍拼命无法挣脱钳制,头顶明夺川的双月镜越靠越近,其内爆发出强劲的吸力,明鳍感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抽取进去,回想到玄铁牢过去的几百年,一旦被抓回去下场只会更惨,明鳍声音凄厉:“纵青珩!你言而无信!”
“你是在要求一个魔族言而有信吗?”纵青珩被滚水烫过的双手还在留着血,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单手掐住明鳍神魂的脖颈,反手甩进头顶的双月镜中,镜面波澜几番,缓缓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师尊,单株并蒂莲入体,她最多还有三月可活。”纵青珩召出自己的奔雷剑,用血肉模糊的双手递给他:“我在秋水境等您,只要您来找我,我定将另一株白莲给您。”
方随接过剑柄,纵青珩释然一笑,将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师尊,今日我费劲心思将分身送进重明宗幻阵,一是为了见您一面。八百年了,我一直以为当年那一剑要了您的命,您不知我在秋水境听说您醒过来的消息时,有多欢喜。”
“可我不敢来见您,我想直接就去四方净土找您,但我知道您若是听说我来,八成要避而不见,甚至是刀剑相向,毕竟徒儿如今,已是三界最为痛恨的魔尊。”
“思来想去,唯有弟子大会这一途径了,您的弟子出事,您必然会现身,我便有机会见到您了。”纵青珩松开手,将自己的胸口弱点完全暴露在方随面前:“第二个原因,师尊,我把那一剑还给您,好不好?”
“同样的奔雷剑,同样的位置,请让我感受到您当年的痛苦,师尊。”纵青珩跪到他的脚下,恳求他:“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用以缓解自己的痛苦,我杀了最疼爱我的师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原谅我,我的心时时刻刻备受煎熬。”
“纵青珩。”方随握紧剑柄,“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的痛苦,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天我的心情。”
甚至连他方随也不知道,清清楚楚明白的只有当时的方随之,而那个方随之已经死了,方随仅仅是从记忆里窥见了一角那种难过,就想要一剑捅死全世界。
纵青珩泪水盈满眼眶,闻言狠狠地砸落而下,嘴唇不住地张合:“可我还能怎么做呢?师尊,这道分/身是我凝聚了所有的神智方才能清醒地跟您对话,我的真身被魔气侵蚀,变成了您最厌恶的样子。”
“那你倒不用担心。”方随毫不犹豫将奔雷剑刺进纵青珩的胸膛,“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很厌恶。”
仙剑有灵,不愿伤害主人,方随以化神的威压强硬地将奔雷剑完整刺穿纵青珩的胸膛,直到剑尖从后背穿出,鲜血自剑身顺着流下,地上很快汇集了一滩血迹,洇进泥土里。
纵青珩自始至终凝望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的痛苦,可有缩减半分?”方随松开奔雷剑柄,沉声问他。
纵青珩瞳孔涣散,零星的血沫溢出唇角,无法再说话了。
分/身消失前,方随看见纵青珩微不可觉地向左摆了下头,不知是要摇头,还是点头,
但都无关紧要了。
“1403。”方随召唤天书,“开启插件。”
插件开启,纵青珩头顶的危险系数缓缓浮现,在方随目睹下涨到百分之百,而后再自己缩回零,眨眼间又突兀地跳到百分百,再零,再百分百……
反复几次之后,纵青珩的分/身完全消失,头顶的危险系数也终于停止了蹦迪。
方随:“……你是不是还没完全修好?要不再返修一下?”
【我已经!完全!彻彻底底地!好了!】天书愤愤不平【不要什么怪事都推给我!我的专业能力不容置疑!】
方随只是不怼天书两句心痒痒,并不是真的质疑专业工具,纵青珩的危险系数如此不稳定,八成是自己精神状态本身就不正常。
天书经过天界效率奇低的漫长维修满血复活,总算在弟子大会的一周前成功将晚了三个月的世界数据扫描给了他,方随终于明白8510小世界重开的真相,他这大徒弟功不可没。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凌晨更得上的结果机审没通过要等第二天审核上班了我哭,所以就干脆挪到今晚了!
第23章 谢时安在寻找失踪师尊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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