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谢谢您。”关敬英握住仇文的手之后莫名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谢谢您愿意陪我。”
“还有谢谢我。”仇冰河插嘴。
“也谢谢你。”关敬英从善如流。
仇冰河和关敬英的交流反而没有多深刻,倒不是仇冰河不乐意,主要是关敬英不知道聊什么,关敬英没有跟年轻女孩沟通的经验,容易让话题尬在那儿。
关敬英领着仇文和仇冰河去打了一个报告,填了一份保证书。
他填保证书的时候仇文抿着嘴皱眉,看起来不太高兴。
再然后仇文格外小心,生怕碰碎什么东西。
“仇先生,你的身体不是硬壳的,没那么容易弄坏东西。”关敬英安抚仇文,他发现仇文走路都没声音了。
仇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跟着关敬英他们进了医院封闭的隔离室。
这还是仇文第一次见到感染病毒还未丧尸化的人类。
苍白毫无血色的女孩戴着嘴套安静地蹲在地上,她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乌青。
比起人类她更像一个丧尸。
女孩身上满是针孔,这些针孔应该是用来插管子的,仇文之前在关敬英身上见过它们。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而她的视线在落到仇文身上时却顿住了。
那双漆黑的眼瞳死死盯着仇文。
女孩朝合成玻璃的方向走过来,她开口询问:“你也生病了吗?”
仇文能够听得到,病房与外界有传音的设备。
这个女孩把仇文当成了她的同类,毕竟他们这三个人里只有仇文这一个是脸色惨白的。
“我很健康。”仇文解释。
女孩却误会了仇文的意思:“你恢复健康了?可你看起来病得也很重。”她都看不见仇文的瞳仁了。
“我一直都很健康。”仇文纠正。
女孩露出怀疑的表情:“你应该知道我能看出你皮肤的颜色吧?”这死白死白的颜色哪里健康了?
“我知道啊,我也能看到你的。”仇文看到了女孩贴在玻璃上的手,他也把手贴了上去,“你看我们差不多。”
女孩嗯了一声:“你肯定是被治好了。”
仇文觉得他跟这个小孩讲不通道理,他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关敬英打断了他:“好了仇先生。”没必要把这件事掰扯得这么清楚,这孩子年纪不大,她也没法做到泰然自若地面对死亡。
女孩哼了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争呢?”
仇文想张嘴,结果被仇冰河给捂住了,仇冰河劝诫仇文:“这孩子就不想听实话爸你硬要讲实话干嘛?”
关敬英:……
“爸爸?他是你爸爸?”女孩诧异,“可是他看起来好年轻,明明你都长这么大了。”
“因为我不会变老啊。”仇文把仇冰河的爪子拽开了。
“你骗小孩啊?是人都会老的。”女孩翻了个白眼。
她的爸爸就会变老:“是我爸让你们来看我的吗?”女孩问。
“嗯,他委托我们给你送一些礼物。”关敬英点头,他没那么受孩子待见,他的模样实在太严肃了,不过也正是这种孩子们眼里“权威者”的形象导致孩子们不会怀疑他所说的。
女孩沉默了,她抿唇询问:“他又去工作了?”
“嗯。”关敬英点头。
“那他还能回来吗?”女孩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嘴套。
“可以的。”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在女孩最后的那段时间里能把她的父亲放出来陪陪她。
“他就不能不工作,现在就来陪我吗?”女孩轻声嘟囔,“我都快死了。”
感染者与其他疾病患者不同,他们死亡的日期是早就被定下的。他们会在彻底丧尸化之前被基地处理掉。
这个女孩也是,她有个相当确切的死亡时间。
女孩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她不再去看关敬英,她把视线重新落在自己的“病友”仇文身上。
仇文的手还扶着玻璃,女孩重新把自己的手贴上去,比对了一下俩人手的大小。
“我女儿以前也这么小诶。”仇文看着女孩说,“就那么一丢丢大。”
女孩看向一旁的仇冰河,仇冰河很漂亮,打眼看上去就感觉这个女孩是个活泼的性格,她似乎把对人生的热情全部写在了脸上。
仇冰河跟这个女孩对视,她歪了歪头:“你是外派部门的吗?”只有外派部门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肤色。
“不是,我家在陆地。”仇冰河解释。
“你跟你爸一样喜欢骗人。”小女孩根本没信。
她说完之后又开始盯着仇冰河看,她似乎很喜欢仇冰河的容貌。
之后女孩没有再提起她的父亲,她反而跟仇冰河聊起了仇冰河的生活。
仇冰河讲的都是真的,然而这些话落在女孩的耳朵里就成了荒诞的童话。
在危险的陆地上有个小小的地方,一群丧尸养大了一个人类,那些丧尸不会吃掉人类,他们每天都会一起看书看电视,偶尔出去跑跑,他们还能骑着变异虎到处跑。
女孩不停地反驳说仇冰河在胡说,然而她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在仇冰河说完之后女孩等了等,没等到仇冰河的后续,她只能主动开口:“我还以为你会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那里玩一玩。”那些人都是这么对她说的。
“可是你……”仇冰河话说到一半就被关敬英轻推了一下。
关敬英打断了仇冰河:“你病好了当然可以去。”
女孩撇了一下嘴,她不喜欢这些大人自以为是的谎言:“但是我快死了,我知道。”她知道,她长不大了。
她生了这么久的病,她早就知道已经没办法了。
那些人总以为自己可以骗她,但她什么都知道。
关敬英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回应。
女孩也没有要刁难谁的意思:“你们让我爸早点回来哈。”
关敬英:“……嗯。”
他们托护工把礼物带进病房,随后探望的时间到了,他们也要走了。
关敬英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仇文注意到关敬英的眼眶已经有些泛红了。
果然这个孩子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泪点低,低到不像个见惯了生死的战士。
回到办公室之后仇文搂住了关敬英,他这个举动还把关敬英吓了一跳。
仇文拍拍关敬英的后背,又摸了摸关敬英的头。
“我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关敬英说。
“不用调整。”仇文安慰道,“难过可以哭出来的,难受不肯哭的话身体会憋坏的。”
【难受不肯哭的话,身体会憋坏的。】有谁在说。
“诶?”仇文愣了一下,“什么声音?”
“什么?”关敬英眼眶中的泪水已经落下来了。
“没什么。”仇文伸手擦了擦关敬英的眼泪,“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对,我不是听到了,就是忽然从我的记忆里冒出来的。”
【好孩子。】那道声音在叫仇文,声线微颤。
居然也会有人叫他好孩子吗?
【你这次去陆地,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仇文安慰关敬英的动作顿住了,他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仇先生?”关敬英紧张了起来,他只是泪点低,那些事实际上没法影响到他的思维和行动。
仇文不一样,仇文最近才学会落泪:“您怎么了?”
“爸?”仇冰河也有些担忧。
“也有人在等我。”仇文莫名想起了刚才那个小孩低落的表情,“也有人在等我!”他忽然激动了起来。
然而激动过后他又沉默了。
仇文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回不去。
仇文轻轻叹了一声。
就在关敬英以为仇文又要如以前一般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时,仇文忽然下蹲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呜呜呜呜!”
“爸爸!!”仇冰河被仇文的忽然低落给吓到了。
“仇先生?!”关敬英跟着蹲下去,“您还好吗?”
“我不好呜呜呜。”仇文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关敬英的双眼,“我,我不好。”
关敬英看不得仇文这样子,他本身泪点就低,看仇文这无助的模样,他的眼泪也落得更凶了:“您,您别难过,您先跟我说一说怎么了。”
他俩对着掉眼泪,互相影响,越掉越凶。
仇冰河也哭了,她也看不得自己爸爸这么可怜的样子,她心疼她爸。
她去抱住了仇文和关敬英,他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哭。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马敬嚷嚷:“诶!兄弟!那个袭击是怎么一回事?”
话落,他看到了办公室里三人的状态,话一顿:“……谁死了?”
第63章 感同身受
“一个星期之后就出发啦?”女人把碗筷摆在桌上, 她脸上没有笑容,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女人下意识压了一下嘴角,她在忍耐自己的情绪。
仇文抬眼看过去, 女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他能看到红色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晃动, 镶嵌在耳坠边的金丝反射着他们头顶的光, 一闪一闪的, 很漂亮。
“嗯呐, 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仇文听到自己在说。
“你这一去, 什么时候回得来哩?”女人将头侧到另一边去, 她大概是哭了。
仇文正对面有一扇推拉门,一个穿着粉红围裙的男人推开门走出来,他的手里还端着菜碗。
注意到女人在哭,男人连忙放下菜碗给女人擦眼泪,他一边给妻子擦眼泪一边对仇文说:“去了记得跟家里通讯,做事小心一些, 现在那些怪人闹得凶。”
“我晓得了,我每天都跟你们联系。”仇文笑了笑,“不要哭了,我就是个小角色。他们真要搞肯定是从我导师开始搞起。”
“怎么说话的!”女人终于把脑袋转向了仇文,她伸手在仇文脑袋上敲了一下,“没大没小, 给你导师听见这话他要骂死你的。”
女人的力道并不重,仇文也就象征性地往后仰了下:“我说的是实话啊。”
女人还要敲他, 仇文继续侧身躲:“我过段时间就要走了,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么?”
“对你温柔一点你就得寸进尺,好歹也是个研究员了, 半点不稳重。”女人哼了一声,“跟个猴子一样,给点好脸就吱哇乱叫。”
“妈。”仇文拖长了音调。
女人表情又低落了下去:“我又不知道你做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管未来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女人看向了仇文:“你答应妈妈要早点回来。”
“这事儿又不是我规定的。”仇文耸肩,随后他的脸颊就被女人一把捏住了。
仇文哎呦了好几声。
“说点吉利话!”女人捏着仇文的脸晃了晃。
“好好好!成!我一定回来,下个星期走,下下个星期就回来!”仇文大声发誓,“我直接超越导师成为项目领头人,成为人类英雄,回来之后您站在我头上巡街,威风八面!”
仇文被自己亲妈摁着后脖颈揍了一顿。仇文假意哀嚎几声之后就笑了,他护着自己脑袋:“我会回来的,我只是回去我们老家看一看。”
女人停住了。
仇文看着女人笑:“妈,我是在陆地长大的,我想回去看看——回我们家去看看。”仇文是2173年出生的,磁场出问题那年他正好二十岁。
物种的灭绝,天灾,人祸……人们进入基地,抬头再也看不见天空。
女人落下泪来,她紧紧地抱住了仇文。
仇文拍了拍他的后背。
随后他又看向了一旁眼含热泪的父亲:“我带你们回家去啊。”
男人也过来拥抱了他。
仇文感觉自己被笼在一股暖流之中,舒服得让他想闭上双眼睡过去。
睡过去……
仇文醒了。
“卧槽!吓死我了!”马敬拍着自己的胸口,“我一进来你就睡着了,我以为你要死了!”
他推门之后就看到这奇怪的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他才说了一句话仇文就闭眼睡了。
马敬以为仇文是晕了,但关敬英和仇冰河显然很有经验。
毕竟仇文不是咚的一下倒地上的,他是自己感受到困意之后在地上趴好才睡觉的,这怎么看都不是晕倒。
仇文眨巴眨巴眼,他深吸一口气。
一旁仇冰河的通讯里传来一道庄重的男声:“仇文先生终年32岁,不过这个年龄是有争议的,因为仇文先生去世那天正好是十月十七日,也就是仇文先生的生日。”
仇文看向仇冰河的通讯器。
那男声还在说:“仇文先生的母亲认为仇先生死亡的时刻与他出生的时刻不符,她认为仇先生只有31岁。”
仇冰河趁着仇文睡觉开始找仇文活着时的资料来看,她看得眼泪汪汪。
而仇文听到这话却愣住了,他死的时候是自己的生日?
也就是这一小会儿愣神的时间,通讯里响起了一道变了音的女声。
这是仇文母亲的采访资料,为了保护仇文的家人,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在媒体前露过脸。
只是变声器也遮掩不住那语气中的暮气,她说:“那孩子没能活到他第一次和我见面的那个时间,他只有三十一岁。”
“他和其他的孩子没什么不同。”老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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