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很少进厨房,最多也就是进去洗水果。
现在和大家一起做月饼, 虽然笨手笨脚, 但兴致高涨。在食堂里跑来跑去认真看每一个步骤。这里在蒸豆子, 这里在炒月饼馅,这里在把月饼馅分成一个个小团子……宋泊简一个没看住,他就跑去看面包机和面了。
等宋泊简给手里的月饼压出样式,问了两三个人,才有人带着笑意给他指明方向。
他顺着看过去, 少年站在面包机前,认真看里面的面团, 侧脸鼻尖甚至耳边的发丝都蹭上了面粉,像个小花猫。
他也没走过去, 就站在原地, 认真看着看面包机工作的少年,眼神逐渐被温和笑意侵占。
小花猫看了会儿面包机, 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侧头看过来,不偏不倚撞进宋泊简眼里。
随后小花猫又抹了把脸,在另一侧脸上也留下一道白印,像又添了一道糖粉的奶糖,甜滋滋朝宋泊简笑。
做月饼的时候是很开心的,和宋泊简分着吃刚烤出来的月饼时也是开心的,尤其是一上午,零零碎碎尝了七八种口味的月饼,各有各的风味,最后拎着一大包自己亲手包好、压了模具、送进烤炉,所以某种程度上能说是自己亲手做的月饼,他更是开心。
因为很开心,就觉得其他人应该也是开心的,所以即使今天见到的每个人都朝他笑,他也自然认为是因为开心。
直到开开心心的他拎着亲手做的月饼,想回去给姥姥姥爷尝尝。
被宋泊简拉了回来,对上近在咫尺的手机屏幕。
依旧是熟悉的自拍页面。
屏幕上熟悉的自己,还有脸上道道白印。
少年惊呼一声,胡乱伸手在脸上拍拍。
他一边拍一边幽幽看宋泊简,鼓着腮帮子问:“是不是你?”
毕竟宋泊简之前就做过这种事!往自己脸上涂油彩!
但这次还真不是宋泊简做的。
他坦坦荡荡摇头:“不是。”
看巫澄拍了一会儿也没拍下来什么,反而弄得面粉更加分散,星星点点落在脸上,甚至有一些沾上睫毛,弄得纤长睫毛披了层白霜。
无奈揪住少年擦脸的手指,拎到眼前给他自己看。
细白手指上现在还带着面粉团,残留在指节上,像一朵朵零丁小花。
甚至就连玛瑙手串上也沾着面粉。
揪着这跟手指轻轻晃动,面粉就扑簌簌往下掉。
而宋泊简透过这层薄薄面粉雨看巫澄,眼里满是笑意。
骤然接触真相,少年闭了嘴,闷闷去水池边洗手洗脸,认认真真把脸上的面粉洗干净,湿漉漉的从口袋里摸纸巾擦脸。
跟个猫崽子似的双手捧着纸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刚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就看到宋泊简朝自己伸出手来。
少年呆站在原地,带着几分狐疑的把那只手看了又看。没看到油彩,也没看到面粉,只追随着那手指,一路往上。
轻轻拨了下额角发丝,捻下发丝上沾着的纯白。
看到少年带着不信任的目光,忍不住又拨了下刘海,逗:“看什么?”
巫澄抿嘴没回答,情不自禁伸手,把被拨过的刘海扒拉好几下,这才闷声对宋泊简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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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月饼分给姥姥姥爷,又去墓园看了爸爸妈妈。最后的四天假期,他们又被奶奶叫去采风的地方玩。
是一个临海的小村子。也没什么工业旅游业,纯粹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村子里基本没有年轻人,都是捕鱼或农业为生的老人。
奶奶和朋友在村里租了老房子住下,说最近开海海鲜正是最肥美的时候,叫他们来一饱口福。
奶奶随便讲了些最近发生的事,海边的日出月落,来这里第一周遇到的台风,港口捕鱼归来的船只……
巫澄马上被吸引,眼巴巴的想去玩。两人就收拾行李去了。
小村子很穷,但所属的市区还算发达,他们一大早坐飞机到市里,乘机场大巴到市辖区,再乘公交车到村子。
甚至公交车只到村子外面,还是奶奶借了三轮车来村头接他们。
这么折腾一天,真到了家里,已经是下午了。
临海村落风大太阳也大,又正值渔期,空气里满是海腥味,一股股打过来。
之前录节目的时候也去过临海城市,也见过一望无际蔚蓝无边的大海,见过金灿灿的绵密沙滩,那时候的海风是微咸的,很清爽。
现在乍一接触到这么浓的海腥味,巫澄好像被活蹦乱跳的鱼用尾巴闷头泼了水,水汽和满是腥气的鱼鳞都粘在脸上。
软白小脸皱成一团,眉头拧得紧紧的,抿嘴皱鼻尽量屏住呼吸。
宋泊简看着这个鼓着脸小口呼吸的小包子,艰难忍笑。
也就是到了村子里,迎面又来了几辆三轮车,皮肤黝黑的村民用方言和奶奶打招呼:“孙子来啦?”
“我出海去,晚上来我家吃鲅鱼水饺啊。”
他们根本没停下,只是放慢了速度,说这话就擦肩而过,奶奶只好很大声的谢过他的邀请,说晚上她们去港口看看。
对方三轮车上没坐人,而是放着几个大铁桶,还有堆成一团的渔网。
而接下来经过的几辆车,都是这样的配置。
这下不知是一条鱼活蹦乱跳用尾巴往脸上泼水了,而是被人直接扔到鱼缸里,被鱼团团围住。
巫澄一点都不敢呼吸了,憋得眼尾都红了。但最后也还是要憋不住了,他试图捏住鼻子用嘴呼吸。
在捏住鼻子前,带着血红玛瑙手串的手伸过来,虚虚捂在他鼻尖。
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吸了口气。
依旧是海腥味。
但劈头盖脸的腥味里,又掺着一丝幽幽清香。
不自觉轻嗅,少年循着这个味道轻蹭鼻尖,最后停在宋泊简手腕上。
是这里。
花香的洗衣液和机场消毒洗手液的味道,缠在一起,丝丝缕缕往鼻尖钻,压下那股腥味。
小狗似的在手腕上蹭了又蹭闻了又闻,宋泊简收了手也要跟着去闻。最后一脑袋栽在宋泊简肩膀上,把脸埋进外套里,贪婪的嗅着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
肩窝里多了颗圆润脑袋,过长的发丝钻进衣领里,四散在肩膀上,发梢软软戳着皮肉。
宋泊简侧头看这颗在自己肩膀上蹭来蹭去的脑袋,还没说出什么话来,细白手指伸过来,不轻不重贴在他嘴唇上。
两人皆是一愣。
肩膀上的脑袋依旧没仰头,手指倒是轻颤两下,随后摸索着往上移,停留在挺直鼻尖。再磨磨蹭蹭把手指换成手腕,细软皮肉贴着鼻尖。
手下短暂的湿润柔软,摸到鼻梁后就变成了坚硬高挺,现在手腕处嫩肉蹭着对方骨骼感很强很有存在感的鼻梁,感觉到呼吸间热气都散在手腕内部,那一整片皮肤都烧起来了。
巫澄几乎撑不住举着的手,缓了好一会儿,小声说:“这样就不臭了。”
蹭着细腻软肉,嗅到少年腕上幽幽暖香。同样的消毒洗手液同样的洗衣液,少年还额外涂了护手霜,甜腻草莓香被少年的体温蒸热,暖融融的散在空气里,又霸道驱散空气中的腥味,只留下腕间幽香萦绕鼻尖。
三轮车在村里绕啊绕,最后绕到坡上一个小院子里。
奶奶把车停下,回头看到这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垂着脑袋,好像互相取暖的小动物,没忍住问:“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勉强从宋泊简肩膀上抬头,巫澄屏住呼吸,飞快回答奶奶:“没有。”
说完这一句,又低下头埋在宋泊简肩膀上,大口呼吸。
没有就好。
奶奶也就没多问。
她和朋友一起住在这所小院里,给宋泊简和巫澄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现在带他们过去,说:“床有点小,你俩挤挤。”
房间很大,乱七八糟堆了很多东西。有木头做的衣柜、四方桌、甚至窗边还摆了台缝纫机。
那张贴墙摆放的床在房间里就显得很没有存在感,又窄又小,好像只能躺下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奶奶不像在燕城那样沉默低落,而是风风火火兴致高涨,带他们去了房间,又简单安排他们:“你们先休息,饿了厨房里有鱼干吃。我把车还回去,还得去村委修村志呢,等五点多的时候回来接你们,我们去港口买刚捞上来的螃蟹吃。”
说完没等他们说什么,就风风火火走了。外面很快传来铁门打开、三轮车行驶的声音。
两个人站在这个房间左右看看。
奶奶把房间门收拾得很干净,床上铺着柔软的被子,并排放着的枕头看上去也温暖舒适。但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布置看上去杂乱无章,就显得整个房间都灰扑扑的。
而且,就连房间里也隐隐有股腥味。虽然没有外面那么浓重,但还是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
巫澄还是贴着宋泊简,把鼻尖埋在宋泊简身上闻他身上的味道。
少年的脸就埋在肩膀上,跟着自己往前走,鼻尖就跟着行走在自己肩膀上撞来撞去。偶尔力道大了,少年就轻声抽气,鼻尖在肩头来回蹭。
而宋泊简看着房间里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微微偏头,和肩膀上的少年商量:“很臭的话,去市里住酒店?”
肩头传来少年闷闷的声音:“不是说来看奶奶吗?都给我们收拾好了,出去住不合礼数。”
“我们把门关好,就没那么臭了。”
少年说着,用额头有一下没一下顶着宋泊简,脚步贴着脚步在房间里跌跌撞撞的走,把门关好,窗户也关好。
最后又贴着坐在床上。
巫澄打量这个小小的木板床,随口感慨:“好小哦。”
其实这张床不算小,他在南初的床也就是这么大。但见到宋泊简后,在家里的那张床是一米五的,现在租的房子里的床是一米八的。一米八的床很够他和宋泊简睡,中间空的位置正好放鲸鱼玩偶。
现在看到这个一米二的床,庆幸:“幸好没带玩偶出来,这张床只够我们两个睡。”
是啊。
这么小的床,只够两个人睡,中间没有玩偶,要紧紧依偎着才能睡下。
喉结上下滚动,宋泊简垂眸:“嗯。”
第56章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习惯空气里隐隐的腥味,两个人又探索了这所小院子。
和燕城的厨房不一样,这里还在用灶台, 旁边的柜子底下装着很多鱼干, 咸咸的腥腥的。
院子里堆着很多柴火,还开垦了一片土地,种着各色蔬菜。而一旦顺着楼梯爬上二楼, 就能看到远处蔚蓝大海,一望无际天空相接,找不到海天边际。偏偏又在远处另有小岛,隔着这么远能看到深色远山起伏。
站在高处吹着海风,看到这样的风景,似乎整个心胸都开阔舒爽起来。
脑海里闪过无数诗句, 巫澄激动就要开口吟诵。刚张口就有风灌过来, 劈头盖脸的一阵腥。
脸色僵硬下去, 诗句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巫澄把脸埋在宋泊简肩头,只剩下最朴素的话:“好好看。”
“但好臭。”
宋泊简失笑 ,左右看看,指着邻家小院示意他看:“他们在晒渔网。”
巫澄跟着看过去,发现附近的小院或屋顶, 都摊着深绿色渔网。邻家老人趁着还有太阳,认真勤劳把渔网摊开晒干, 再把渔网上的水草杂物清理干净。
靠在宋泊简肩上就闻不到那些味道了,巫澄也不着急要走, 就趴在宋泊简肩头, 看看远处海天一色,再看旁边老人清理渔网。
不知道看了多久, 院子的铁门又被打开,奶奶和和另一个白发老人站在院子里,招呼他们一起去吃饭。
两个人就下楼,再次坐上三轮车。
下楼后见了人,奶奶和他们介绍。
这是自己的两个孙子。
这是自己的笔友,叫李奶奶就好。
两个人和李奶奶打过招呼,就跟着上了车。奶奶换了辆三轮车,这辆车上也有两个大铁桶,现在幽幽散着腥味。
巫澄悄悄用脚把桶踢到车厢角落里,捂着鼻子坐到宋泊简身边,脑袋埋在宋泊简肩头呼吸,眼睛却盯着自己踢过桶的鞋尖,带着几分纠结。
顺着少年目光仔细看那只脚,发现黑色帆布鞋脚尖处蹭上一片灰白。
宋泊简闷笑,刻意逗:“你的鞋脏了。”
巫澄心痛至极:“嗯。”
“也会臭臭的。”
巫澄越发心痛:“嗯。”
他声音沉痛的重复,“臭了。”
宋泊简轻笑一声,胸腔颤动,带着肩头巫澄也跟着细细颤动,整个耳朵都麻了。
脑袋下的肩膀突然俯身下去。
巫澄紧跟着一起俯身弯腰,看宋泊简拿着纸巾轻轻擦掉鞋上那点灰白印记。
隔着鞋袜,少年脚趾都因为紧张蜷起来。
他闷声:“臭。”
灰白印记消失不见,宋泊简实在没在路边找到垃圾桶,只好把纸巾叠好装回口袋里:“没有。”
从村子里出去,左转右转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很陡的下铺路,三轮车扑通通往下,角落里的铁桶又滑到车厢中间。
巫澄盯着那个铁桶好一会儿,还是没用宋泊简给自己擦过的鞋去踢桶。
小巷子不大,但现在来来往往挤满了车,一直往下骑了三分钟,这条下坡路才终于停止。
奶奶把车停在巨大的空地里,提着桶招呼两人下来:“我们走过去。这是港口,现在他们都出海回来了,刚捞上来的海鲜。”
两人就跳下车,跟着奶奶往前走。
又走了两分钟,空气中的鱼腥味越来越浓,冲得巫澄脚步越来越慢。
但又跟着转个弯,豁然开朗。
面前没有任何建筑,也没有金灿沙滩,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上是一艘艘船只,船上插着红旗,船上的主人皆动作麻利收拾渔网和打捞上来的海鲜。
远处太阳下山,把云烧成橘红一片,仅剩的阳光照过来,在海面泛起粼粼波光,又随着海水波动一股股涌动着,好像一匹最精致漂亮的锦绸随风飘动。天上的太阳和海面上一只只红旗连成一片火烧似的红,加上深邃蔚蓝和琳琳波光,美得让人震撼。
巫澄怔在原地,呆呆看了一会儿,震惊的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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