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秋走到尤父旁边,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两侧轻轻揉按,声音温柔地问:“这些日子,公司的事一定很伤脑筋吧。”
尤父在她的抚慰下慢慢松开了眉头,他拍拍宋知秋的手,“还好,你也别太担心,在家里照顾好小风就好。”
宋知秋顺势停了停,叹了口气。
尤父问:“怎么了?小风的病情恶化了吗?”
“没有,只是……”
宋知秋坐在尤父旁边,依偎着靠着他的肩头,“今天小风看见了新闻,很是难过。”
“我安慰了他好长时间,哎,我也知道,小风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继承人呢?”
她双手捂脸掩面而泣,抽抽泣泣地说:“只要,只要小听以后能看在都是一家人的面子上,容纳得下我们母子就好。”
宋知秋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最该什么时候,在尤父面前说什么样的话。
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总有几分大男子主义,更何况是在面对爱的人。
所以她才不会做大吵大闹的泼妇,姿态越是柔顺越是可怜,才能越让尤父心里感到愧疚。
尤父果然猛地按住宋知秋的肩膀,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些新闻媒体都是乱写的,我从来没动过放弃小风的念头!”
“我相信小风的腿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尤父坚定地说,“尤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永远只会是小风。”
宋知秋的唇角得逞地轻轻扬起,在抬头时又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小听呢?”她问。
尤父稍顿,神色冷硬地说:“她只是我暂时用来稳定公司的棋子而已。”
宋知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慢慢地笑开。
不管是那个女人,还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都一样斗不过她。
这就是命。
天地为棋盘,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那执棋之人。
但直到山海倾覆之时,方才明白不过是颗毫不起眼的棋子。
……
……
梦语江南,别墅苑中。
今夜,白念昭第一次拥有了一间明亮干净宽大的卧室。
衣橱里悬挂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新衣服,梳妆台上各种大牌扶护品和化妆品应有尽有。
像是走进了小时候看过的芭比公主的房间。
这样的待遇,以前在白家,只有白珍珍能够享受。
她连路过时不小心多看的一眼,都算是过错。
坐在柔软的椅子上,白念昭看着镜子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心里不再只充斥着忐忑和彷徨。
更多而迫切的情绪,如海浪汹涌,一遍遍冲刷着心墙。
她慢慢将纤细的手指握紧。
那是——想要改变什么的心情。
灯光将屋里照得通明,镜面干净,连肌肤上的细小毛孔似乎都能看得清楚。
她先是不由晃动了下眼神,但很快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就那么直直地通过镜子和自己对视。
这么多年来,白念昭都没怎么仔细瞧过自己的样子。
因为她的一切总要受到白夫人和白珍珍的打压。
浅色的瞳仁映着灯光,像是有水波轻晃。
白念昭的眼眶慢慢变红,唇角却高高扬起。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差劲。
眼里原本怯懦的情绪,一点点地消退。
在此之前,白念昭的心愿就是能够安安稳稳地缩在角落度过这一生。
她可以当个乖巧听话的女仆,伺候尤傲风一辈子。
可是尤听告诉她,她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她的人生,也从来不应该为别人而活。
丑小鸭能成为白天鹅。
白念昭也想成为更好的人。
至少,成为能够站在姐姐身边的人。
-
翌日清早。
尤听坐在饭桌旁,刚用湿巾擦了擦手,就看见梳洗好后的小孩步伐轻快地小跑下楼。
白念昭今天看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大概是将两侧头发都梳在脑后,成了个精神的高马尾。
清爽又朝气。
下楼时两肩极其放松地向两边舒展。不再是畏畏缩缩的姿态。
似乎想通了什么事,她身上原本无形的沉闷枷锁,肉眼可见地挣脱开来。
“姐姐!”小兔子跑到尤听两三步远的距离刹住了车。
尤听扬眉:“嗯?”
白念昭的眼睛亮晶晶的,漾着期冀和一点忐忑。
“我想……”她开口,略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坚定地继续说,“我想重新去上学!”
“好啊,”尤听只是稍感诧异地眉心轻动,旋即微笑,“是好事。”
她看着白念昭,再次重复:“很好的事。”
第11章 等姐姐
“姐姐不觉得我在胡思乱想,或是异想天开吗?”
白念昭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略仰起头看向尤听。
好像迫切想得到主的教诲的信徒。
尤听说:“不觉得。”
“学习嘛,本就该是永无止境的事。”
她起身,将桌上的一份牛奶面包推给白念昭,“何况,你肯迈出这一步就已经很好了。”
至少,原剧情里可没有这一出。
说明她的拯救任务初见成效。
白念昭脸上浮现小小的雀跃,又很快矜持地压了下去。
她坐到尤听对面,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尤听就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刷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叮咚”一声,是清脆的新信息提示音。
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下屏幕,看着上面对方发来的信息。
尤听的红唇轻轻向上勾了勾。
“新找的管家马上到。”
“既然你有想重新考大学的想法,”尤听说,“等会儿就让管家帮你准备好备考资料。”
白念昭下意识地问:“那姐姐呢?”
话音落下,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逾矩,手指不由自主攥在一起。
眸光却还是坚持地看向尤听,声音轻软地问:“姐姐今天要去哪里?”
“我么?”
尤听随手将垂落肩侧的长发勾到耳朵,清晨熹微的日光从她身后洒落到桌上。
有浅浅的灿金色光泽,跳跃在她黑而浓密的眼睫上。
随着她说话时轻轻一颤,又伴着眼尾弯起,抖落隐匿的悠长盛夏。
尤听说:“去见一个故人。”
-
半小时后,新来的管家到了,交待完工作后,尤听驱车离开梦语江南。
这次她没让司机送她,而是拿着车钥匙,自己从车库随便开了一辆出门。
幸好大小姐还是考过驾照的。
要去的地方算不上近,驾车都得至少两小时。
根据导航提示,路越来越僻静,四处的人烟也越来越少。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尤听靠着车门,眯着眼看面前的古堡建筑。
几乎是隐藏在茂密的森林中,只隐约露出钟塔顶端。
她看不出年代有多久远,但能感受到价值有多昂贵。
在她的车停下不久,立刻有大批人从古堡中走出。
身上制服齐整,分列两行,中间还铺着一张辉煌盛大的红地毯。
然后对着尤听齐齐躬身,声音喊得震天响:“小姐好!”
幸好这里没有邻居,不然恐怕得被投诉扰民的地步。
尤听点头,饶有兴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被搞出来的宏大排面。
有钱人就是喜欢弄这些花里胡哨的。
她没动,古堡的大门却缓缓打开,带着厚重的历史感。
有人从红毯的另一端慢慢地走来。
真的是极慢。
因为最当先的那个人,脊背已经佝偻,手里杵着根龙头拐杖,脚步缓而坚定地朝着尤听走来。
在老人后面,还有一对神色沉稳的中年男女,按面相来看,应该是老人的子女。
几人沿着红毯,和尤听的距离一点点地缩短着。
目光对上,恍惚之间,带着几分宿命一般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终于走到了尤听面前。
他看起来大概接近耄耋之年,这个年纪保养得好的有钱人仍然能精神矍砾。
但他却苍老得很,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沧桑气息。
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目光落在尤听身上久久没有转开。
仿佛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后面的男人咳了声,打着圆场:“爸爸,外面凉,咱们进里面去吧。”
“是啊,”另一个女人也说,“小听一路赶过来肯定累了,让她进屋喝杯茶。”
老人眼睫颤了颤,仿若如梦初醒地低喃:“哦……是小听啊……”
他又望着尤听,这次的目光显然清醒了许多。
“你还愿意见我们,”老人缓缓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尤听回道:“我也一样。”
面前这几人正是母亲严婳的娘家人,她的父亲和哥哥姐姐。
在决定要拿到在尤家的话语权之后,尤听就做了重新跟严家建立关系的打算。
严婳去世后,给尤大小姐留了无比贵重而丰厚的遗产。
同时,她还留下了自己的一点人脉,暗中保护着大小姐。
不然一个白纸似的婴孩,没有母亲在身边,面对身边一群豺狼虎豹,哪里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更别说护住手里的这些财产。
前些日子,尤听需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接手了这些人脉。
与此同时,她还查到了这些年来,其实暗处一直有严家的人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想来也正常,毕竟血浓于水。
除了尤父这样的人。
对严老先生来说,哪怕严婳当时叛逆地伤了他的心,还是没办法割舍下这个小女儿。
严婳是意外怀上的,所以跟哥哥姐姐差了好些岁。
因为最小,全家人都最宠她,如珠似宝般的小公主。
严婳离世后,怕尤父娶了宋知秋就对尤听不好,所以严家人一直有在默默关注着尤家。
可能也是因为忌讳着严家,尤父对尤听的冷脸不喜,多只会在家里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在外人面前,她还能维持几分光鲜亮丽的大小姐脸面。
和严家联系上的时候,尤听没想到严家人会这么爽快地答应见面。
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
佣人扶着老爷子走在前面,那对中年男女和尤听慢慢落在后面。
他们差不多并肩而行。
男人先开口道:“我叫严融,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尤听没叫,只是颔首表示知道了。
严融脸上略过一丝失望。
女人跟着介绍:“我叫严丽,是你妈妈的姐姐,你以后叫我一声丽姨就好。”
尤听照旧点头。
严丽的眸光里流露出一点怀念之色,“你跟婳婳年轻时候,长得真的很像。”
在他们观察着尤听的时候,尤听也在悄然端量着这家人。
据她看来,严家人应该都是真心疼爱着她的母亲。
或许也因此,对她有几分爱屋及乌。
这让尤听心里的戒备冰墙慢慢融化了些。
“我们之所以让你尽快来见一次面,”严丽叹息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是因为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了。”
严融同样面色沉重:“医生说,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他们姐弟知道老爷子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严婳早早逝世。
所以便希望尤听能来弥补一些老爷子对严婳的思念。
尤听一愣。
看了眼前面苍老的背影,她头一次觉得有些无措。
难怪,严家人将这次见面安排得如此急切……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答应来的,舅舅只希望……”
严融一个大高个男人,在此刻竟然也不禁微微哽咽,“这些日子,你能多来陪陪老爷子。”
“母亲走了,婳婳也走了。”
“他寂寞太久了,太久了。”
尤听没有思考太久,点头应下:“好,我会的。”
严融和严丽的眼里顿时涌上惊喜,想亲昵地拍拍尤听的头,手刚抬起又悻悻地放了下去。
这孩子都还不愿意叫他们一声舅舅姨妈呢。
几人进了古堡里面。
除了家具材质比较讲究,装修风格较古色古香,其他和别的豪宅区别并不是很大。
中间的会客厅,摆着柔软的长沙发。
严老先生先落座,尤听跟着严融严丽紧接着坐下。
气氛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严老先生望向尤听,沉沉开口:“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尤听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严婳去世,宋知秋带着身孕进了门,作为唯一能依靠的外祖家,严家当时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直接将尤听接走。
但严家没有。
一个从小没有母亲,又不得父亲喜欢的女孩,可以想象这些年来私底下过得并不容易。
尤听一直没说话,严融先忍不住跳了出来:“其实当时我们去了,是宋知秋拦着我们!”
宋知秋柔柔弱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活像严家人怎么欺负她似的。
她哭诉严家这样做就是不信任她,她宁愿直接撞墙自证清白。
尤父当然是护着她,跟着拦住了严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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