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嗡鸣,虎骨纹路暗光涌动,丝丝红光从中溢出,凌州握着它的力道缓慢加大,然后刀尖倒转,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而余陌和曼珠沙华要做的,是在刀刺入的一瞬间将凌州的魂魄以及灵识一起抽离,在她的灵识上加一道咒语,以魂魄献祭的方式一同打入虎魄刀内。
“呃……!”
心口的血喷射而出,虎魄刀暗红色的光芒更甚,开始吸食她身上的灵力。
“就是现在!”
余陌身影飞掠进入法阵,红线牵住虎魄刀的柄。
曼珠沙华与他默契十足,在他动身的同时也准备去接凌州。
但就在这时,一根极细极小的银针破空袭来,余陌眉心一凛,为保大局,危急之下只能转身本能地去挡。
心口处一团血花绽开。
“师尊!!!”
余陌睫毛微颤,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开始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他低头看向心脏处,殷红的血从中晕出,几秒后,熟悉的痛感传来。
不知为何,先前的那股心慌在此刻却消散了。
曼珠沙华瞳孔骤缩,但眼下正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这阵不能停。
*****
“霜降姑娘,您是主帅,万不能过早出战啊!”
“都什么时候了?!让开!”凌霜降一脚扫开拦在她面前的小卒,向帐子外走去。
又有一个小将跪上前来,她心头火气更盛,这些阻拦她的人一个个是为了她好,可这有什么用呢?战争又不是靠拖延结束的,退一万步讲,持久战于他们而言,只会渐渐筑起坟墓,此前几年就已经证明了。
“再敢拦我,军法处置!”
掷地有声的命令下达,她谅这小兵也不敢违逆了。
但是小兵却抬起头来,十几岁的身板,说话倒是不畏不惧,眼神里蕴着连霜降都微惊的坚毅。
他说:“请让我上战场!”
“他们都拦着我,但是堂堂七尺男儿,怎有家国有难自己保命而逃的道理?!”
凌霜降愣住了一会儿,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站起来却是很高的,只是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战场上的血腥……
“我没有亲人,请姑娘放心,我绝不会成为累赘!”
凌霜降抬头望向阳光明媚但又浓烟刺眼的天空,而后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严肃道:“若你有半分逃兵的心,我必定第一个杀了你。”
“你叫什么名字?”
“安烈,凌前辈给我起的。”他眼里欣喜万分,他不怕打仗。相反,若有一天能马革裹尸,这将会是男子至高无上的荣耀。
怎么会是累赘呢,她心里道,她只是痛恨,恨自己能力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恨薛武明明答应她夺了城主之位就会让两城停止战争,到现在却不见消息;恨战争残酷,这么多人家园破碎。
同时,她不得不承认,她也是恨着凌州的。
这所有的所有,论物,是因虎魄刀而起;论人,是因凌州而起。
“报——”
“讲。”
“他们……景城兵士他们运了大石球来!”
“什么?!”
凌霜降披上铠甲,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大步走出去,看向不远处掀起的滚滚尘土,黄沙漫天,轰隆的推拉声刺得人心神不宁。
也不知这防护罩能不能抵得住这么多石球……
沐黄沙,两城之间弓箭刀枪交锋,对面的兵士后方架起石架,一声令下,一个个石球高高扬起抛向这边。
历代城主筑起的保护罩在这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巨大的石球被保护罩隔断,反弹回来,重重砸在地上,也不论是敌阵还是己方,一概在石球下没了性命。
城门大开,凌霜降率一千精兵飞驰而出。
擒贼先擒王,现在的情形对阳渊城而言极其不利,她只有灭掉敌首,才能争得一时喘息之机。
尽管这个决定对她、对他们来说九死一生。
他们出城门之后兵分两路,那个小将穿着原本属于主帅的护甲,隐在军队中自西边的城墙下悄悄摸过去。
而凌霜降着一身寻常护甲,混在出城迎敌的队伍中,自东边的城墙下顺着大部队靠近敌方。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凌霜英关上城后第四十九回的城门,倚在门上静默良久。
突然,地面上有一团影子在悄悄移动,就在她的上方!
她立刻警觉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宽袖下的手中预备好匕首。
那人瞅准了翻身下墙,凌霜英立即扑过去擒住他的双臂,匕首架上他的脖颈,质问道:“谁?”
“我我我、霜英姑娘,是我!”薛武吃痛表情狰狞,完全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道,连忙求饶。
见被擒住的人是他,凌霜英用的力气更大,愤懑用匕首柄朝他背上狠狠击打了一下,“你还来?你不怕我一刀弄死你?!”
“我来是为了虎魄刀一事,你听我说完!”
他的脸被怼在墙上,硌得生疼。
但没想到这话一出,直接踩在了她的雷区上。凌霜英掼着他的手臂猛地向上一折,竟是生生把他的右臂卸了下来!
“啊啊啊!——霜英姑娘,你若再不放我,就真的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凌霜英正要踹他的脚悬在原地,姿势有些滑稽。
薛武得空赶紧脱身,忍着疼给自己把胳膊接了回去,道:“余公子临走前给我留了个信,要我务必在两城决战时到东和山顶,不然两城皆毁。”
凌霜英脸色剧变,把匕首插回鞘,也不顾薛武在场,一把藏进胸口,直接拉着他直奔东和山,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薛武:……你也没给我说的机会啊……
而此时东和山顶,人群中那个三角眼长胡子的长老见没有得手,权衡之下冲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试图逃跑。
“李长老……”
“这,这怎么回事?!”
“别让他跑了!他是景城奸细!”有人喊了一句。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一窝蜂地去追,可他早有预谋,顺着提前定好的计划眨眼间便消失了。
正当他们以为追不回来要放弃的时候,那李长老却一步步后退,眼神惊骇。
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凌霜英就这样一步步用匕首插着他的身体把他逼回了原处,且不是要害,只会慢慢流血而不至于当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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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凤羽残败
曼珠沙华松了一口气,专心守阵。
余陌胸前的血止不住地流,致命的银针带来的痛丝丝麻麻的,像是在凌迟。
“薛武,进来!”余陌道。
他临走前在乌龟壳里面塞了一张字条,言简意赅只说让薛武来,此时薛武心里便明了了,他所说的能保两城周全——
——是让已经被完全封印的虎魄刀认他为主。
一旦认下虎魄刀,他此后便再也不能有自己的灵物了。
薛武抬眸望向阵中的几人,情绪复杂。
凌霜英却顾不得这么多,见他还不动,索性压上两人之间的友谊,发狠连带着李长老一起把薛武撞进封印大阵。
薛武:“……”
祝景灏在一旁也看呆了,对这个姑娘有了些新的认识。
薛武握住虎魄刀的刀柄,手上不受控制地将插入凌州心脏的刀刃捅得更深了,大股大股灵力从虎魄刀上传入他体内,令他快要承受不住。
祝景灏见状拿出铃铛,咬破食指画了道符,轻晃三声召出些鬼来进入法阵。
余陌引着进来的鬼火朝虎魄刀而去,淡蓝色顺着来自凌州身上的灵力缓缓融入暗红色的刀身。
曼珠沙华放出一朵彼岸,花瓣遥展环绕住凌州。
凌州双眼闭合,五官因为灵魂抽离而扭曲,灵魂的虚影、灵识的光团被彼岸花瓣层层包裹,曼珠沙华的眼眸一绿一红,灵力起伏吹颤她的睫毛。
余陌划破手掌,把红线在手里过一圈,缠住包裹灵魂灵识的花苞。
片刻后,花苞盛放,妖冶鲜红的花瓣凋落,凌州的灵魂被虎魄刀吸食殆尽。
虎魄刀开始发狂,试图挣开余陌的红线和薛武的掌控,薛武的眸子红光乍盛,他努力保持清醒,却力不从心。
“景灏,给他开个保护罩。”余陌对祝景灏说道。
法阵的幻影渐渐消散,狂风止住,曼珠沙华一分两身,凌霜英从她们手里接过凌州。
薛武痛苦万分。虎魄刀正处于暴走阶段,所幸在保护罩里伤不到人,他也能安心用心智将它制服。
余陌嘴角鲜血渗出,眼前也模糊起来,祝景灏眼疾手快抱住他,按住了主要关穴。
那银针里,有毒。
他想到这一点,不爽地撇头去看早已被阵法撕成碎肉的李长老,强装镇定,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如果薛源有心的话,应该早对虎魄刀设了一些束缚,这只有薛武能受得住了……咳咳……”
“师尊别说了,我带你下山疗伤。”祝景灏眼眸慌乱。
“不,”余陌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封住了灵脉,“去城门,务必守住凌霜降的灵识。”
“好好好,我们去城门。”祝景灏不敢在这时候违逆余陌的意愿。
凌霜英将凌州的遗体暂放入幻境中,转身吩咐众长老们:“看好这个人,不然,我让你们和那李老头一样!”
“是是是!”众长老纷纷应下。
祝景灏背起余陌,凌霜英开了道缩距门。
姐姐,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啊,阳渊城不能没有你……
夕阳沉没,嘶鸣声渐淡。
安烈着装的不同很快成功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年龄小,身量上和凌霜降接近,对面的人以为这便是阳渊城城主凌霜降了。
大批弓箭、火弓、行兵朝这边赶来,将这五百人团团围住。
安烈以纱掩着面,鲜血喷溅,分不清楚是旁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是一味地斩杀围上来的敌兵,还把对方的兵力往更西的方向引去。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为霜降姑娘争取更多时间、引开更多士兵。
铁马踏沙,号角悲鸣。刀刃因杀的人太过而变得卷曲,上个人的血还没落尽下一个的血紧接着就覆了上来。
他粗重地喘息,喉咙里像是吞了刀片,嘴唇也干裂开。
周围的一切开始摇晃虚幻起来,厮杀声、惨叫声渐渐弱下去,他只隐约看到身边的人在对他吼着什么,却听不真切,他张张嘴,想问他。
一道利箭穿心而过,面前人还没反应过来,鲜血喷出溅到安烈的嘴里,他闭了闭嘴唇,用手抹了一下,没有味道。
这都不重要,他死死握住马缰绳,不要命一般往前逃。
而那把利箭,穿那个人而过又插进了他的胸膛,随他在浩瀚的沉默里往前飞驰。
阳渊城上空的防护罩出现了细细的裂纹,此时人人自危。
余陌从彼岸花中吸食了一些灵力,恢复不少,简单了解情势后开始计划。
“曼珠、沙华,和凌霜英一起修补保护罩。”
“明白。”
“景灏,跟着我去找凌霜降。”
“好。”
凌霜英拦在他们前面,面色镇定,道:“姐姐我去找。”
余陌一笑,推开她,道:“若是那石头砸碎了保护罩、砸倒了城墙、将城中的建筑全都砸个粉碎,那后人再谈论起这场战,就会说是我们没有守住保护机制,这罪名我们可担不起。”
“你说对吧,未来的城主姑娘。”
凌霜英瞳孔一缩,似是明白了什么,愣在原地。
“那……最起码,请你们,把她带回来……”
丝状的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余陌和祝景灏并肩走入血色的黄沙中,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曼珠和沙华对望一瞬。
仿佛这场景她们似曾相识,在很久很久以前,黄泉的某一角。
调虎离山瞒过了景城的士兵,除了乔白。
乔白和凌州关系亲密,凌州的性子、行事风格多多少少对凌霜降有直接的影响,凌霜降身边能够追得上的士兵越来越少。
她与乔白隔着双方子民的尸体相望。
上一辈的恩怨将会在此有最后的了结。
护甲千疮百孔,被划破的地方血渐渐渗出,握着双剑的手和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凌霜降和乔白精疲力尽,却仍不肯放过对方。
像两头困斗的兽,唯有一死才能结束。
余陌和祝景灏拨开阻拦飞掠赶到时,乔白胸口插着两把短剑,身上的皮肉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伤口和锐甲被血迹糊成一体。
凌霜降满头乱发,情况和乔白没什么两样,残着最后一口气。
她转身看向赶来的两人,露出了一个几乎辨别不出来的笑容。
颈侧血流如注,脖颈被刀砍去了一半,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她张张嘴,可只有源源不断的血,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祝景灏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在此刻他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余陌会厌恶战争。
——战争是最下等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他颤抖着开口,不敢去看那刀痕遍布血肉模糊、甚至眼球都掉了的脸。
“阳渊城守住了。”
凌霜降应该是笑了,她的头、她的身体倒在了血色的沙里。
凤凰振羽的精魄浴血而出。
余陌祭出凤鸟青铜鼎,鸟鸣声嘶哑泣血。
金色张扬盛放的菊瓣与凤鸟相映,凤鸟在浑浊的空中盘旋不绝,冲到沙漠顶空再急速俯冲而下,将正在交战的两城士兵悉数掀起重重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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