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赫尔斯的侧颜,忍不住想到:他是不是也该给赫尔斯一个机会?
“让我帮忙,总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吧?”风枕眠开口,“你和斯狄安之间,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很好奇,一段能让血族念念不忘,甚至痴缠百年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我和斯狄安,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提起斯狄安,赫尔斯眸子里明显多了光,“想当年——”
这次终于轮到风枕眠打断赫尔斯,“你还是闭嘴吧。”
这讲故事的能力,他听个开头就没欲望继续听下去了。
“我自己看。”风枕眠抬手,指尖落在赫尔斯的眉心。
赫尔斯皱了皱眉,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任由风枕眠探入识海。
晏清还在沉睡,没了不听话的小精灵陪伴,风枕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光团闭上眼睛。
……
赫尔斯和斯狄安的相遇,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得上糟糕。
好几百年前的西方还是纪录片里的那种中世纪画风,不过因为战争,世界灰扑扑的。
而这时的赫尔斯,还是个血脉尚未觉醒,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他蜷缩在小巷的角落里,身上脏兮兮的,看上去像只被饿了很久,瘦骨嶙峋的幼猫。
“啧,又是你。”一个黄毛走近,看见赫尔斯时满脸晦气,“居然还没死,你这乞丐命挺硬啊。”
如今战火纷飞,世道将倾。
活着都成了人们的奢望,公平正义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存续。
为了活下去,人类不择手段。
“你好像很失望?”此时赫尔斯的眸色还不是血色,而是一种很浅的灰色。
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失明了。
“呵……”黄毛长得五大三粗的,和瘦弱的赫尔斯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妥妥三七开。
黄毛三拳下去,赫尔斯过上头七。
“你挺嚣张啊。”黄毛抓着赫尔斯的衣领,他的衣服本就破烂,被这么一拉扯,当即就划出一个大口。
衣服底下,是赫尔斯瘦骨嶙峋的身体。
“听说你又去偷了贝蒂的食物。”黄毛拍了拍他的脸,“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如今这个世道,烧杀抢掠都是常事,但赫尔斯没有那个本事。
想活下去,就只能去偷。
赫尔斯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接下来会对自己一阵拳打脚踢,打完以后又骂骂咧咧地离开。
只是……
赫尔斯按了按自己几乎瘪下去的肚子,以及那几块几乎凸出来的肋骨。
他还能扛到这黄毛打完的时候吗?
赫尔斯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死在这。
死就死吧。
赫尔斯面无表情地想着,与其这么艰难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黄毛的拳打脚踢,果真如想象中那般落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传来,赫尔斯没忍住发出声痛呼,黄毛倒是打得更起劲了。
“唔……”
猛然间,赫尔斯感觉有一脚踢得特别狠,差点把他的五脏六腑踢错位,
疼,实在是太疼了。
赫尔斯脑子越来越沉,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黄毛的动作却愈发狠厉,甚至觉得在这小巷子里施展不开拳脚,竟是拽着赫尔斯的手臂,像拖垃圾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再次被摔在地上的瞬间,赫尔斯感觉死亡笼罩着自己。
可没想到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求生的意志作祟,赫尔斯费力睁开眼,看见了很多人。
那些人穿着骑士标配的紧身衣与长筒袜,腰间还别着西洋剑。
人群中,那个骑在马上的白色身影格外显眼。
赫尔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是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朝那队人走了过去,
骑士在看见赫尔斯过来的瞬间就拔了剑,却被斯狄安制止,“住手。”
不过赫尔斯还是没能走到斯狄安面前,他在距离那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又一次摔在地上,意识越来越沉,眼前的画面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朝斯狄安伸出手,“救救我……”
随后彻底晕了过去。
赫尔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还有点懵。
“我……”他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是死了吗?”
地狱居然长这幅模样吗?
赫尔斯想坐起来,但他身上缠着许多绷带,稍稍一动就传来阵锥心刺骨的疼。
“嘶……”赫尔斯疼得龇牙咧嘴,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我没死?”
记忆回笼,赫尔斯想起自己莽撞拦下的那个男人,心情有些复杂,“他居然真的救了我?”
而今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看不见的明天吞噬着人类的良知,赫尔斯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乐于助人的傻白甜了。
想着,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房间其实算不上太好,放在几百年后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卧房。
但现在是在战争时期。
能在战争时期拥有这样一个房间的人,非富即贵。
赫尔斯忽然就感觉身下柔软的床垫有些扎手。
碰瓷的时候只想着要活下去,也没想过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之前听那些贫民窟的乞丐说过,有些有钱人就喜欢捡那些长得好看的乞丐回去折磨。
只一瞬间他就推翻了那人是傻白甜的猜想,顺带给人安了个变态的称号。
没办法,太多鲜血淋漓的惨案摆在眼前,救他那人是变态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赫尔斯好不容易活下来,完全不想去赌那百分之一。他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奈何那黄毛下手属实太狠,两条腿像是被人打断又重组,下床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而好不容易等他迈下去一条腿,方才碰瓷的那白衣男人端着碗粥进了来。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了动作,四目相对的瞬间,赫尔斯感受到了尴尬。
不过斯狄安并没有停住太久,朝赫尔斯露出个笑,“醒了?”
他长相清秀,带着些书卷气。声音也如山间温柔的风,很难让人生出戒备。
“下床做什么?”斯狄安将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上厕所?”
赫尔斯更尴尬了些,在那人手伸过来时疯狂摇头,“不……我不想……”
听说有钱人的喜好都很变态。
万一这人喜欢看别人上厕所怎么办?
赫尔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要不是行动不便,他肯定立马逃跑。
“不想上厕所就乖乖躺好?”斯狄安把赫尔斯按回了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人似乎在发抖。
斯狄安也没挑明,不动声色收回指尖,端起一旁的碗,继续温温柔柔道:“医生说了,你要静养。”
黄毛揍人的时候,主要揍的是他的腹部和腿,手也沾了点,但并没有那么严重。
看着斯狄安要给自己喂粥的动作,赫尔斯只感觉一把刀悬在脑门上,警告着他现在离不远了。
谁家有钱人会屈尊降贵喂一个小乞丐啊!这人肯定是想用糖衣炮弹降低他的警惕,然后再狠狠折磨他!
赫尔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有钱人的传闻,抖得更厉害了。
但他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于是伸出手,颤巍巍开口道:“我自己来吧……”
斯狄安不觉有些奇怪,微微往后一退,避开了赫尔斯的手。
果不其然,这人的脸更白了。
“很冷吗?”斯狄安看着他,依旧没将事情挑破,“怎么抖成这样?”
赫尔斯这次是真被吓得抖了一下,也是这才意识到不管心里怎么做建设,身理反应都是控制不住的。
他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我、我天生体寒……”
斯狄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温和的面容也消除不了赫尔斯内心的恐惧。
然后,赫尔斯听见斯狄安说:“你在怕我?”
赫尔斯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斯狄安不由有些好笑,当时拦在他面前碰瓷的人是他,如今在他面前害怕得抖成筛子的人也是他。
“我、我没有……”赫尔斯差点哭了,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自己被扒皮抽筋的画面。
斯狄安挑了挑眉,更觉好笑,“原来还是个小结巴。”
“我不是!”赫尔斯反驳,下一秒气焰又灭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千万别把他大卸八块……
他就想活着而已,怎么这么难?
斯狄安丝毫不知自己在这人心里已经是个有钱的变态了,听见他那话更是没憋住笑,“我长得很可怕吗?”
这人在他面前怎么怂得跟个鹌鹑似的。
赫尔斯摇了摇头,“你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但赫尔斯没读过书,找不出来别的形容词,只能用如此贫瘠的词汇去描述。
“那你在怕什么?”斯狄安问他,“怕我吃了你?”
可能是斯狄安的脸和声音太有欺骗性,也可能是他至今都没对赫尔斯释放过恶意。
赫尔斯垂眸,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怕你是个有钱的变态,捡我回来是为了折磨我找乐子。”
这原因还真是出乎斯狄安的意料,他眸中惊讶不假,随即又变成了疑惑,“可是你碰瓷的我。”
“我那是为了活下去饥不择食!”赫尔斯丝毫没发现自己用错了成语,继续嘀咕道:“而且现在哪里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人……你把我带回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这话是真给斯狄安逗笑了。
他打量了赫尔斯一番,这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原本精致的五官也因为脱相显得尖锥猴腮。
斯狄安忽然就起了些恶劣的心思,“你说得对。”
他看着赫尔斯灰蒙蒙的眼睛,“所以,想好要怎么还债了吗?小朋友。”
第四十三章
“我才不是小朋友!”赫尔斯当时就炸了毛, 营养不良带走的不仅是他的美貌,还有身高,“我十八了!”
斯狄安看了他一眼, “哦。”
赫尔斯更气了,还想和斯狄安掰扯, 但那人却一勺子塞进了他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赫尔斯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乖乖吃饭的小朋友是长不高的。”斯狄安见他呆愣愣的,又调侃了一句。
赫尔斯气得耳朵都红了, 偏偏又找不到一个反驳的词。他一把夺过斯狄安手里的碗,连吃三大口。
哼,看他不吃穷这个道貌岸然的虚伪男人!
只是当人足够弱小时, 生气都像是在卖萌。
斯狄安看着赫尔斯咬牙切齿喝粥的模样, 被逗笑了。
不过顾虑到小朋友的自尊心,斯狄安并没有笑出声,只是勾着嘴角看着赫尔斯。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 将画面染成暖色。而这缕阳光,也在此刻照进了赫尔斯的生命。
黄毛下手不轻, 再加上赫尔斯身体亏损的厉害,这伤一养就是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 赫尔斯和斯狄安的关系逐渐熟稔,他也终于是知道自己当时冲动的碰瓷究竟有多胆大。
成神路虽然断了,但教廷在此刻依旧代表着神明,从某种意义来说,此刻的教廷比国王更加尊贵。
而他,竟然稀里糊涂碰瓷了教廷圣子。
“斯狄安还真是个好人啊……”赫尔斯嘀咕道:“不仅没弄死我, 还让我好好养伤。”
“我以后一定要报答他。”赫尔斯想着。
只可惜,这个念头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在赫尔斯养伤的这段时间里, 因为下不了床格外无聊。本来斯狄安是打算给他找几个小伙伴,但赫尔斯对了除斯狄安以外的人都有着很强的敌意。
这是赫尔斯前半生的遭遇所导致的,斯狄安也没强求他去交朋友。
只是作为教廷圣子,斯狄安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着赫尔斯,于是他每次外出归来,总会给赫尔斯带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有些时候是市间流行的话本,有时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还有时是赫尔斯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奇珍异玩。
短短几个月,赫尔斯活得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精彩。
“这是什么?”赫尔斯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一瘸一拐,但简单下床走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你猜?”斯狄安面前是盒桃花酥,是他回来时,从一个东方商人那里买来的。
赫尔斯瘪嘴,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吸了吸鼻子,“我哪知道。”
他一没上过学,二也没钱。
没知识也没眼界,就像井底那只蛙一样,将眼前所见当成整个世界。
“那怎么办?”斯狄安有意逗他,拿起块桃花酥咬了一口,“赫尔斯答不对可是没有糕点吃的。”
桃花酥的香味顿时浓郁了起来,赫尔斯的唾液腺疯狂分泌,但他想着输人不输阵,假装不在意道:“这玩意一看就不好吃,我才不稀罕。”
说完,又一瘸一拐地离开。
看上去还真像是毫不在意。
如果斯狄安没看见他疯狂吞咽的动作说不定就信了。
“嗯,味道真不错。”斯狄安也继续低头处理着文件,完全不在意赫尔斯死活,“不愧是我花高价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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