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明皓紧紧抓住他的手,有些颤抖,哭腔里满是无力的无痛:“我是很恨他们,恨到希望他们都去死……不然你也不会因为看见我日记本里写下的那些话,真的去实行……但彭辉,我……”
“所以呢?”彭辉表情愣怔,有些失魂落魄,似乎有在听他说话,又似乎根本没有真正听进去的样子,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突然打断了,“你是觉得我做的这些事特别丧心病狂,想要劝我去自首?”
听到彭辉用“丧心病狂”这个词来形容他自己,覃明皓悲痛的心绪一下到达最高点,心脏揪紧,眼泪潸然落下,想要摇头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手机来电的铃声,阻断了他。
这是彭辉的手机响了,覃明皓自己的随身物品还放在联安局,就一部手机,他们也没必要特地冒险去拿回来。
覃明皓想要说的话,被突然打来的电话掐断,没法说完。而那声音异常催人,一直在响,电话自然挂断后,又紧接着响起,彭辉却好像完全没有要去接的意思。
覃明皓微微低头,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泪,彭辉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被他抓住的手,两人也不知道保持着这样多久,在电话响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接了。
彭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了皱眉头,眼神不耐地抽回手,转过身接听。
覃明皓看着自己的掌心,空空如也,忽然产生一种他这一辈子,好像什么东西都没能抓住的空虚感。
“……”
彭辉接起后,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的覃明皓隐约听见打来的人的声音,好像是个男人,具体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楚。
“……我不是让你别再打给我了吗?我的想法不变,晚上就会离开这里。”
“……”
“不关你的事,我们已经两清了。”
“……”
“当初说好的条件就是这样,我没强迫你。”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覃明皓就那么一直站在彭辉身后,进房间也不是,转身离开也不是,只能听他在那里讲电话。他虽然听不清楚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但总觉得那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可他跟彭辉是最近才重新见面,连他工作的地方都还不知道,又怎么会有共同相识的人呢?以前的同学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都没有跟那些人再有联系,听着也不像是许玮……
这边覃明皓还没想出来,彭辉的声音瞬间沉下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怒意:“你脑子进水了?!我都叫你完全按照我说的话,跟他们说就行了,保准万无一失!你没事瞎嘚瑟什么?!”
彭辉边这么说着,边转过身,用眼神示意覃明皓回房间。
覃明皓听见他说的这番话,惊疑不定,心里猜测他应该是跟那个所谓的共犯在通话。对方是谁?!为什么声音会这么熟悉?
覃明皓没敢多问,慢慢越过他,往房间走去,他故意走得很慢,就是想经过彭辉旁边时,再仔细听清楚。
可他刚听到一点,那边的声音都还没说完,就被彭辉以更严厉的声音打断:“你没想到?!我看你根本是故意的吧!”
彭辉的眼睛,直到盯着覃明皓的身影完全走进房间,把房门关上,才转回来。
他坐到了椅子上,眼神晦暗不明,语调更加低沉隐忍:“现在好了,他们盯上你了,肯定会死咬着不放。怎么着?你现在打来,是想提前告诉我一声,你打算把我直接供出来,是吗?”
“小没良心的,我要真想那么做,早就一开始就那么干了,有必要还打个电话给你,知会一声?”
彭辉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你不是最喜欢干这种事吗?让对方事先知道大难临头,再看他惊慌失措,以此为乐。”
“你会惊慌失措?哈哈哈……那还真是值得一看啊。”
“……”
“不过小子,你也说了,他们现在盯上我,死咬我不放,迟早也会查到你身上的。你现在这个时候走,不是不打自招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非走不可。留在这里,不是等着被你出卖,就是他们找上门。”
“你觉得自己走得了吗?就算你跑得再远,他们一样会追捕你。你自己是没关系,但你要带着覃明皓跑路,你觉得他会没有疑心?能挨受得住?”
“……”
“你做的那些事,还想一辈子瞒着他?等到哪天特察警敲开你们家房门,他能受得住打击吗?今天早上的新闻,我也看见了。过去那么些年,他都没想着要寻死,进了一趟联安局出来后,就马上跑到楼顶闹自杀,你觉得以后……”
“我说了!!赵友成!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最后一句话,彭辉的咬字阴险毒辣,就像在警告对方,再多管闲事,多说一句,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疯赵沉默一瞬,“小辉,我知道你一直就只喜欢着覃明皓那小子,不管你跟老子睡过多少次觉,你的心都没变过。”
彭辉听见他突然说起这些,脸色变得黑沉,想起跟他待在一起的那些时候,胃里就一阵阵翻涌。
一向没个正形的疯赵,此时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并带着一分明显的恨意:“可老子帮着你杀人,冒了那么多险,甚至现在被那些警犬盯上,脱不了身,老子都没想过要把你供出来!你对我,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彭辉还是沉默,没有应他一句。
他从来没有听疯赵跟自己说过这些话。
但不用说,他也知道,只是装作没发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跟疯赵之间单纯的交易,慢慢就变了味儿,他都刻意忽略,当不知道。
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明皓一个人,不管遭遇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从他把明皓刻在自己心上,刻在灵魂里的那一刻开始,到至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第102章 番外二
彭辉三岁的时候,他妈就因为一场意外车祸去世了。
肇事的司机是个富二代,刚参加了一个派对,喝了不少酒,大晚上开着一辆豪车就在马路上乱窜。
他妈那时候刚下夜班,十一点左右,一下班,就往家赶,因为彭辉总会哭闹着要妈妈抱着哄着才肯睡觉,所以她每次一上完夜班,就特别着急往家里赶。
那个年代,街上到这个点,就没什么人,也很少车,连路灯都只有老远的零星几盏。她过马路的时候,就只是匆匆看了眼,见车子还在很远的地方,就直接那么走过去了。
没想到,那辆车的速度会那么快,加速驶来,正好就撞上走到一半的她,当场把人撞飞出去十几米远。
那个富二代喝高了,就算感觉到车子撞到了什么,撞的冲击力还很大,他已经醉醺醺,头脑不清醒,根本没发觉自己是撞着人,直接就开走了。
他妈躺在稀少人车经过的马路上,倒在一片血泊里,等被发现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那时候的街道监控,还没有现在普及,想要马上抓到肇事者,谈何容易。
彭辉三岁,根本不知事,也不知道他妈就这么没了。他每天都会趴在常等着他妈,从楼下拐角出现的那个窗口上,眼巴巴盼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那天晚上,他等了很久,等到小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也没等着她妈。当晚直接睡着,被他爸抱回屋的彭辉,隔天醒来,不仅看不到会抱着自己一起睡的妈妈,更看不到爸爸。
只有一个陌生的阿姨守在自己床边,跟她说了什么,他早就不记得了。那时还小的他,又怕生,不管那个阿姨怎么哄,他就只知道一直哭,要找妈妈。
明明妈妈每天出去后都会回来,为什么看不到她了呢?
后来,他爸回来了。
他爸当时是什么表情,他也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爸被他哭得很心烦,怒吼着叫他闭嘴,还是陌生阿姨哄的他。
他爸常是这样,从来没有哄过他,只会生气跟打人。
可能是当时见他怎么哄也不管用,被吼了也还是哭,就把他倒吊了起来打屁股。他爸下手好像很重,因为那个陌生阿姨吓坏了,还没打两下,就赶紧过来拦。
彭辉跟他妈妈,总是会被他爸打,早就习以为常,尽管被打得很疼,眼泪也一直掉,但主要还是因为见不到妈妈,那比身上的疼,还要痛上千百倍。
这种心情感受,还只是三岁的彭辉,就已经懵懂知道了。
之后,家里来了很多人,来了又走了。大人们抹泪,看着他说可怜,用一种他当时还不能理解的眼神看了看他,也没有说什么。
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彭辉母亲的突然意外离世,加上丧事操办,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变得十分拮据。
彭辉的父亲是在工地里打散工的,有工程才会出去跟着工头干,有时得去两、三个月。现在老婆突然没了,孩子也不能总托熟人亲戚照顾,他没法接外出干工太久的工程,钱就少了。
可他不仅喜欢赌,还喜欢喝酒,老婆还在的时候,还有多一份收入,现在被孩子绊住脚,他心里就很不痛快。
彭父这人,一喝醉就会变得脾气很暴躁,以前也是动不动就对老婆打骂。后来有了孩子,他也没有改变自己那些坏毛病,对彭辉更是没多少父子感情。
没了女人在家里,彭父一个大老粗,把生活过得稀里糊涂。一开始还会觉得孩子小,得照顾,时间一长,就觉得彭辉是个累赘,彭辉干什么,他都各种看着不顺心。
久了,他也不管脸面,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很顺当的理由——他一个大老爷们,带不了孩子,还是直接把彭辉到处送养更好。
他母亲刚去世那段时间,他总是哭闹着要找妈妈,彭父本来就不是个耐心的父亲,本来这破日子过得就够烦的了,也没心思去哄他,好几次直接上手就打,并怒吼着对才三岁的彭辉说:你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哭哭哭,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整天知道哭!啥都不知道,能不能懂点事?!
开头那几回,彭辉根本听不懂这些话,即使被他爸打,脸上身上挨多少巴掌,都被打红了打肿了,也还是会哭个不停。
后来慢慢的,他才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哭闹,爸爸怎么生气,妈妈都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他趴在那个窗口哭着等,拐角处却再看不到妈妈急着赶回来的模样。
才三岁的彭辉,有些意识到了,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一向很怕自己的父亲,不仅很少跟自己玩,还很容易发火,会打骂妈妈。每当他看见妈妈被爸爸按在地上打的时候,都瑟瑟发抖躲在角落,全身不得动弹,只知道哭。
彭辉长大后,回看过去自懂事起,他们父子就很少对话,他爸也不会跟他交代什么,常把他直接丢给那些朋友亲戚照看,自己不知道跑去哪里。
没有了妈妈的孩子,最没有安全感,还总是被丢到不认识的一群大人里来回转手,就像被遗弃的孤儿,站在陌生的街头,找不到回家的路,也看不到引路的光明。
本该由唯一能够依靠的父亲陪伴,却也没有得到相应的关爱照顾。眼看着如此冷漠暴躁的爸爸,也成了让彭辉的心,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冷硬的催化剂。
他的性格在上幼儿园时,就变得很孤僻,不跟小朋友玩,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自己跟自己玩。幼儿园老师知道他家里一些情况,想要关心,见见他父亲,可彭父总是借口说自己很忙,到处跑,没时间。
彭辉在父亲的朋友亲戚家里轮流住,在别人家里,什么都不敢做,畏手畏脚。因为知道自己是暂时寄住的,就算跟他们家的小朋友会在一起玩,也不会玩得太亲近,因为他知道,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不能在这里住太久。
在他上小学后,偶然一次偷听到大人们谈论起,他才知道妈妈在自己小时候,经历了什么去世。
那一瞬间,他连同着人类基本该有的情感也殒灭了。
他妈意外车祸去世,他爸之后却还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赌博、喝酒,常不归家,在他最需要,最害怕的时候,把他丢给毫不相干的别人,他爸没有给过他一丝亲情温暖的安慰,甚至连他妈早就过世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过他。
他爸只说,他妈不会回来了,再要问更多,他爸就会很不耐烦,双目圆瞪,就像一只要吃人的老虎,要敢再往前一步,触动胡须,自己就得遭殃。
彭辉后来不敢再问,只是自己猜想,是不是他妈终于忍受不了他爸,在这个家待不下去,跑了?那为什么不带上他一起?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受苦?
他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恨一声不吭就离开的妈妈,恨她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不在身边,恨她跟爸爸一样,丢弃自己。
到头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彭辉小时候爱哭,到懂事后,就没有再哭过了。即使知道了妈妈为什么不在,他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心好像被什么封印住了,什么感受都没法对外宣泄。
这可能也是因为,他从小就常被丢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有什么委屈伤心都不敢表现出来,更别说随意地哭闹。要是被他爸知道,自己在别人家还这么添麻烦,肯定会非常非常生气。
没有能够任性撒娇哭泣的依靠,彭辉被迫式地成长,就比一般孩子早熟很多。
同龄的孩子放学回来,写完作业就各种玩,彭辉在别人家里时,却只知道主动帮忙,学做家务。
他会这么做,一方面是不想被人在背后说,自己是到处寄养的寄生虫;一方面是想着要是自己能早点学会独立,也不用总被他爸这样当皮球丢来丢去,他受够了待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上了初中,他已经学会了一些基本能照顾自己的能力,做饭、洗碗、打扫家务都能干好。
他自认准备充足后,就试着跟他爸说,自己能不能留在家里。他爸一开始还不同意,具体为什么不同意,他爸也没说。
彭辉拼命说服他爸,说自己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回来还能做饭,写完作业就睡觉,不需要怎么管他。
他爸思考再三,仔细看了看自家孩子,竟发现他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确实也能够独立照顾自己。
那些个农村的孩子,早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怎么洗一家子人的碗了。他都这么大了,就更加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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