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名为理智的弦嗡地断裂开来,宋纪胸腔急促地起伏几次,片刻后才哑着声喃喃,“本来已经想放过你了的。”
男人支在一侧的手臂上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一瞬,下一秒,他堪称凶狠且地向下吻去。
本以为能够牢牢握在掌心里的人有的时候又使人患得患失、心生不安,但有的时候,又让他止不住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他们完整地相契,能够毋庸置疑地属于彼此。
宋纪很清楚,这是骨子里滋生的占有欲在作祟,这些贪欲像是爪牙,一点点蔓延至他的全身,像是要把他心仪的猎物也一同拖入黑暗那样张开了手。
在不知道过去多久之后,姜白榆终于从波涛中逃离开来,落入安稳的船舱里。
身后的人仍旧在亲密地和他耳鬓厮磨,宋纪亲吻着一面他的后颈,一面用磁性低哑的嗓音在他耳畔诱哄,“阿榆,和我结婚吧,好不好?”
姜白榆的睡意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弄得消弭殆尽,他动了动身子,费力地转过身,“宋——”
“还没到结婚年龄的话,先订婚怎么样?”
问话的人似乎没想得到回答,只自顾自地接下去,对方隐在黑暗中的神情由于发丝的遮挡让他看不真切。
“订婚……会不会太早了……我还没有考虑好。”他摸不准对方的意思,只能试探性地通过不太令人伤心的方式回答。
“况且,我现在还没有自己的事业,我想等到自己能够完全独立的时候,再考虑成立家庭的事情。”
“这样么。”
又在黑暗中度过了许久,姜白榆没有等来对方的下文,心想这或许只是一句玩笑,于是在眼皮再一次逐渐变得沉重后,他便放任自己渐渐坠入了梦乡。
接下来,如同前一晚那般的梦境再一次席卷了姜白榆,这一次,冰冷的蛇身愈发用力地圈紧了他,让他难以逃脱。
与此同时,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道出低语,分明说的是告白的话,语调中却夹杂着莫名的遗憾与轻微的叹息。
“我爱你。”
他听见那道声音这样说。
“但这还不够。”
第26章
顶级财团掌权人的生日宴, 说到底也不过是各界名流之间疏通人脉的社交场。
不管是商政两界的名流要员还是操纵其他灰色产业的幕后人,能进到这个场子里,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会互相给些面子, 更遑论以宋纪的地位, 平日里想和他搭上线的人几乎可以从二环排到五环外,即使是实名制的邀请函也有是人使尽手段想去求一张。
但姜白榆对这些一无所知, 只是庆幸这人的生日正好遇上周末,时间上正好有空余,出发前的准备也由某人一手包办安排妥当, 姜白榆只需要收拾妥当把自己带过去就好。
至于礼物——姜白榆估摸着时间, 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在刚过零点的时候就交给了宋纪。
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开始准备竞赛,又住在寝室里,于是姜白榆就从每天的空闲时间里抽出一些给宋纪织了条围巾。
是趁着宋纪没空的周末和姜澍一起去挑的毛线,织成了素色的黑白菱格花样,又抽空去银行取了一叠现金, 塞在崭新的红包封皮里一起放进了准备好的礼盒里。
姜白榆不太解那些宋纪平时会用的奢侈品牌, 况且比起计划着存钱买那些超出他预算的奢侈品,他还是更愿意选择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送点能够表达心意的礼物。
“很意外吗?”没有错过对方在打开礼盒的一瞬间面上流露出的惊讶,姜白榆垂着眼笑了笑, “我针线活还不错的, 挑的也是好的毛线, 不过你可能——”
姜白榆话还没说完, 就看着面前这人低下头埋在围巾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时, 眸光显而易见地暗了几分。
宋纪垂着眼,向着他轻轻舔了舔唇, 轻轻一笑,“好香。”
“我很喜欢。”
姜白榆刚想说自己似乎没有喷香水,在思及什么时倏地一顿——围巾织好之后就被他和平时穿的衣服一起放在衣柜里,就算有味道……
“嗯?”
见人反应过来,宋纪低低哼笑一声,身后的隐形的狐狸尾巴不动声色地甩了甩,凑上前来将鼻尖抵在姜白榆颈侧轻轻蹭了蹭,“上面有阿榆的味道。”
“很漂亮。”宋纪眯了眯眼,看起来格外愉悦,“我们阿榆给的,我都喜欢。”
“……”
姜白榆将原本想说他肉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你喜欢就好。”
宋纪似乎对今晚的宴会相当重视,因此也导致今天的安排在姜白榆看来格外隆重。
夜色降临后,比往日高调许多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庞大的庄园,在见到那些古朴而庄重的建筑之后,姜白榆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进入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
“今天只是带你去见一见人,别紧张。”
宋纪看出身边人轻微的不自在,牵住姜白榆的手慢条斯理地摩挲他的手背,“今天你才是主家,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
姜白榆那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没等发问,就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进入宴席之后,姜白榆先被宋纪带着见了几个长辈。
那些人姜白榆大多曾在电视上见过几面,而当下真正与其面对面时,在讶异的同时只觉得心惊。知道这个时候,姜白榆才真切地意识到——宋纪身后的背景,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深不可测。
大抵是经历了颇具阅历的缘故,这些长辈在与人交谈时大都表现得格外和蔼,也有因为身份原因而显得格外寡言沉肃的,在交谈时但也并没有刻意落人面子。
分明姜白榆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场合,但在打过招呼之后,这些长辈却都以初见的名义给他送了礼物,甚至其中有一个笑得格外慈祥的长者还亲切地向他问起了两个人的婚期。
一瞬间让姜白榆有一种被人带来见家长的错觉。
“你到底怎么跟他们说的。”
在外人看不到的角落,姜白榆借着遮挡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身边的人。
“嗯?”宋纪偏了偏头,似乎不理解他的话,“宝贝指什么?”
“……”
没等姜白榆问出答案,又陆续有人举着酒杯迎上前来,眼见该见的人也见完了,宋纪索性喊了秦枝过来陪他,自己独自去应付那些前来打招呼的人。
秦枝把姜白榆带到角落的沙发座,又顺带给他挑了些容易饱腹的餐食,这才压低了声音喊了他的名字,“小榆。”
秦枝的语气很轻,和初次见面时的神态不同,那张明艳的脸庞上隐隐掺杂了些许担忧。
姜白榆听见她问——
“你真的做好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准备了吗?”
“永远”——听见这个词时,姜白榆微微一愣。
外来者无论从何种角度看来,他们这段感情的主导者都应该是宋纪才对,就连姜白榆,在最初的时候也只认为这是对方闲来无事而发起的感情游戏。
可是现在,秦枝对他说了“永远”。
语气中似乎笃定了他和宋纪即将绑定在一起,直至生命的尽头。而决定这个条件能够否达成的主导权,毋庸置疑地握在他的手上。
“我不知道。”
姜白榆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说到底他和宋纪之间由阶级造成的鸿沟实在太大,连他自己也并不确定彼此是否能够真正地走到最后。
“可能这么说看起来有些天真。”姜白榆顿了顿,“但至少现在我们都是出于真心才在一起。”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以至于让秦枝怀疑自己是否有些担忧过度,“如果你想和Oswald在一起,他一定会为你摆平所有的阻碍。”
说到这里,秦枝的话语有短暂的停顿,“但是或许在某些时候,正是他本身的举措会让你感到伤心。”
姜白榆闻言,眨了眨眼,随后偏过头对着秦枝微微舒展开眉眼道,“如果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
秦枝微怔,随即轻轻勾了勾唇,“电影版的《小王子》?我曾经也很喜欢的。”
“你是一个勇敢的孩子。”秦枝托着腮,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远比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要勇敢得多。”
本来决定说出口的话,在这次见到姜白榆后,又被秦枝重新埋回了心底。
接下来秦枝没再继续当下这个话题,只松快地笑了笑,又和姜白榆分享了一些最近在国外旅行时发生的有意思的事儿。
过了不久,有人端着酒杯来找秦枝,看起来是要聊些商业上的事儿,姜白榆表示让她不用在意自己,于是秦枝在表示很快回来后就歉意地起身离开。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在临走之前,秦枝偏过头,冲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流泪的人大概也不会是你。”
“这点你可以绝对放心,小榆。”
*
秦枝走后又过了会儿,见宋纪那边远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姜白榆索性起身,打算在附近走走。
然而他刚一步入一道隐蔽的走廊里,就被一道略微陌生的声音喊住。
“姜白榆。”
循着这道声音回过头,姜白榆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时隔近半个月再次见到齐若,姜白榆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对于这个交往不深的同寝室友,在短暂的诧异之余,就只余下面对陌生人的平淡。
眼下直面对方,虽然齐若做了略微的修饰,却也不难看出他比起之前憔悴不少。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姜白榆。”齐若开口。
“你有什么……”
“你不会以为,你和我是不同的吧?”
没等姜白榆把话说完,对方就自顾自地打断了他,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不被当人看,你又何尝不是被人操控的金丝雀。”
姜白榆被他的说法弄得眉头一皱,但齐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怔在原地——
“你连对方的家世背景都不清楚,算什么严格意义上的男朋友?”
“当初那些话是我传的没错,但我说错了吗?”齐若冷笑一声,向着姜白榆的方向逼近一步,“你所谓的男朋友对你在学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猜他为什么不在谣言传出的时候就立马帮你澄清?”
“不过是想借着这股风把你困在他的身边罢了。”
“我、温池砚,甚至连和你要好的盛锦,我们或许都只是他的棋子。”
姜白榆对齐若这接二连三的话语感到莫名其妙,但他才将将表现出疑惑,齐若就扬眉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吗?”
“你那位男朋友的母家姓温啊。”
姜白榆瞳孔微缩,落在身侧的指节轻轻一动。
“你猜猜,温池砚作为温家的私生子,想在那一堆正统继承人里爬上温家家主的位置,除了借他这个名义上的表哥的力,还能依靠谁?”
“这些事情在这个圈子里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齐若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姜白榆,“但是这些你应该都不清楚吧?”
这些事情在上流圈子里确实不是什么秘密,齐若也只是因为跟的人有些身份,才逐渐了解到一些。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几个专业不同,像温池砚和盛锦那种家世的人,会和你住在同一个寝室。”
齐若说着再次发出一声冷笑,不知道是在假意怜悯姜白榆,还是在嘲讽他自己,“你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在精挑细选之后才被送到你身边,名义上是在保护,但实际上呢?”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最擅长让鳯猎物自投罗网。”
所有寝室的安排都是在开学前就决定好的,而那个时候,姜白榆甚至还没有和宋纪成为恋人。
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打算,开学前?抑或是更早——
姜白榆知道齐若的话或许有一部分是正确的,因为他自己也隐隐有所察觉,但因为太过细微而导致了忽视。但他不能全凭一个外人的空口白话就去怀疑已经和自己交往有些时长的恋人。
“这些事情,我会亲口去问他。”
“随便你。”
反正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齐若的日子不好过,自然也不想让在他看来和他有着同一处境的姜白榆好过,但这里是那个男人的地盘,他能够跟着人进来已是不易,自然不敢再做些什么。
知道这些事情的揭露已经足够被姜白榆造成冲击,齐若没再说些什么,再次用一种可怜中夹杂着嫉妒的眼神瞥了眼姜白榆,旋即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姜白榆低着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番话造成的影响让他打消了四处走动的念头,但同时也并不想再回前厅去,思索了一番,索性打算找人问问哪里有休息的房间。
然而没等姜白榆找到宅子里的佣人,就在走廊间迎面遇上了一个此刻他最不愿见到的人。
大概是暖气开得足,宋纪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两颗,身上沉了些轻微的酒气,混合着熟悉的烟熏木质调香,再加上这人漫不经心就能彰显矜贵的举止,不用刻意去做就显得足够性感。
但姜白榆却在眼前人的身上感觉到了轻微的陌生。
“宝贝。”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宋纪的愉悦外放几分,不再是平素里圆滑的温和,而是切切实实只向心上人展露的喜悦,“我好高兴。”
他垂了垂眼,指腹细细摩挲过姜白榆的脸颊,“今天见过的所有人都说我们很般配。”
姜白榆没说话。
那些人说出的话里大概有八成都是曲意逢迎的场面话,不过是语气恰到好处地用得真切了些,但以对方见惯了人情世故的地位来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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