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师尊虽然沾惹上了他师弟的无耻厚脸皮,但多少还是顾念他们之间几百年的师徒情谊的,所以就等着他自己开口?
颜方毓陷入深深的沉思中,表情还有点诡异。
容秋见状忧愁地说:“啊?竟然这么难吗?”
“嗯……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颜方毓勉力给自家师门找补,“之前算到地点应在清明,这次回山算出了时间,应是今年十二月。”
“十二月?”
竟然真的这么巧?
容秋一下子想到了先前江游的叫嚣:“会不会是阵营战?”
颜方毓:“阵营战?”
容秋赶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颜方毓说了一遍。
颜方毓听罢摸着扇骨沉吟不语。
片刻后,他忽地笑了一下。
“应是这样了。”颜方毓看向容秋,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此事症结果然在你。”
容秋懵了:“啊?什么我?”
“举个例子吧。”颜方毓说。
“就好比说,每个话本子里都有一位主人公。”
颜方毓伸出右手食指,一团轻盈的灵力从他指尖飘荡出来,在半空中凝成一个小人儿的形状。
“主人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他有用处,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能对故事里的世界有所影响。”
灵团小人在颜方毓的操纵下翻转腾挪,做出各种动作。
“这种人,就是传说中‘天命在我’的命格。”
容秋很快反应过来:“颜哥哥的意思是,我也是这种‘天命在我’?”
颜方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往下讲道:“但那只是从主人公的视角来看。我之前不是还教过你别的?”
容秋想了想:“从……天道的视角?”
颜方毓点点头。
“天道,从一开始就不会只注意到某个人。”他顿了顿,看了容秋一眼,“或某个妖。”
“世间生灵对于祂来说实在太过渺小了,你会注意到空气中的一片尘埃吗?”
“祂只会注意到很庞大、很长久的东西。”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祂只是看到了一场滔天的大洪水。如果让其冲刷下来,会使万万生灵死于非命,但祂没办法直接阻止这场浩劫。”
“于是祂找出了一个主人公。”
颜方毓操纵灵团小人做出走路的动作。
“一路上主人公遇到了很多困难,也结识了很多朋友。”
颜方毓伸出另一根食指,用灵力凝出被小人劈开的石头、与小人交谈的朋友、被小人打败的敌人……
“困难磨砺了他,朋友帮助了他……”
“最终他变得非常厉害,来到了大洪水前。”
左手的灵力凝成奔流怒涛的洪水。
灵团小人高高飞了起来,劈波斩浪,英勇地逼退了它。
“挽救了这万万生灵的性命。”
颜方毓勾动着指尖,无数个豆粒大小的灵团小人做出欢呼的动作。
而天上的主人公飘落下来,落入破碎的浪花里,与洪水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容秋听懂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好像没办法像这个人这么厉害。”
“你不需要十分厉害。”
洪水和主人公都不见了,颜方毓随手勾出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在半空中跑跳打滚,栩栩如生。
“天衍四九……”颜方毓淡淡说道,“天欲取之,必先予之。到时会用到的一切,祂都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你只是祂完成某个目的的一个工具。”颜方毓的语气有些凉薄。
“你的亲人、朋友、遇到的每一个路人,甚至吃过的每一粒米饭,可能都在天道的安排之下。”
容秋:“哦……”
也许是觉得这反应有些太平淡了,颜方毓问他:“你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吗?”
容秋小心翼翼地说:“是要有……什么看法?”
“有许多人不能接受,自己其实只是天道的一只提线木偶。”颜方毓耐心地解释道,“他们想过由自己选择的人生。”
容秋:“嗯……”
其实他并没有颜方毓说的这种感觉。
如果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这些统统都是天道安排的话,那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意见呀?
况且——
“天道祂老人家也太好了吧!”容秋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说,“还给我安排漂亮老婆!”
第117章
霎时间, 颜方毓营造的悲怆气氛荡然无存。
小兔子胸无大志的程度之甚,一下子把他气给乐了。
颜方毓狠狠戳着容秋的脑门,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天的就只想着, 这、档、子、事吗!”
容秋被他戳得一仰一仰的, 委委屈屈地小声说:“可是老婆很重要嘛……”
江湖那么险恶, 兔兔又那么柔弱, 不找个老婆抱大腿怎么能行呢?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容秋看见颜方毓的神情变了。
他脸上不加掩饰的嫌弃与无奈刹那间消隐无踪, 漆黑的眼睛里忽地涌上一道凉冰冰的怒火。
“上个故事里,主人公是我的师弟。”
颜方毓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无需明说, 容秋却好像心有灵犀一般明白了他说的“上个故事”是什么。
那是始自千年前的清世行动,亦或是更早时的一个局。
用许多生灵的性命,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使得一族兴旺,生灵体质进化, 使得世间清浊平衡,万事万物生生不息。
而那些千年前陨落的大能、千年间困于地底的魔族、千年后被揭露的幕后凶手……
在祂的故事里只如浪头上溅起的白色水花, 只翻腾一下就被时间淹没。
最后, 主人公来到大洪水前。
“地底蕴藏了千年的清浊二气,若草草爆发, 方圆百里都将生灵涂炭。”颜方毓说道, “因此,他以身躯作容器, 解化二气缓散入世间,免除危机。”
而天上的主人公飘落下来, 落入破碎的浪花里,与洪水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方毓说:“……他生来的意义, 就是要为此而死的!”
他死死盯着容秋,似乎想从后者脸上读出畏惧与退缩。
但容秋看起来比他还要安然。
“大家生下来就总是要死的呀。”容秋用一种轻快地语气说。
“我见过一种虫子,早上从蜕里出来,晚上就死掉了。还有一些没有化形,所以也没有人类老婆可讨的兔子,被狐狸吃掉、被狼吃掉、被老虎吃掉……”他掰着手指头数完,抬起头认真看向颜方毓,“它们从生到死,好像比当主人公还要潦草呢。”
颜方毓眼中还燃着方才那种冷冷的怒火,人却勾着唇角笑了起来:“你是想说那种‘世上比我悲惨的人多了,我应该知足’一类的自我安慰吗?”
容秋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些这样的意思吧?”
颜方毓耐心地问:“那另外一些呢?”
“嗯……”容秋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它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呀。”
“颜哥哥之前说的,那些想有自己选择的人,他们可以选择不变强、不交朋友、不去找大洪水。可是虫子没办法呀?虫子没办法阻止自己死去,兔子也没办法阻止自己被吃掉。”
“我的同类们都是很弱小的,在死掉之前,大家已经很努力地去活着了。”
容秋满目渴慕地仰望着颜方毓,探身贴在他胸膛前小声地说道:“我也是很弱小的呀哥哥,除了喜欢你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颜方毓心头震荡,眼瞳中的火焰像是被抽了底柴的炉火,怎么也燃不起来了。
“……说正事的时候不要撒娇。”
他语气中带着无奈,却并没有把投怀送抱的小兔子推开,而是伸手揽住了容秋的腰。
容秋在心里“呜呼”一声,舒服地将自己团成一只兔球,又往他怀里拱了拱。
“我明明也在说正事……”容秋这回真的撒娇道,“喜欢哥哥,哥哥才会护着我呀。”
小兔子软乎乎地窝在他怀里,像寻求人类庇护的小流浪,极尽可爱可怜的姿态。
忽然间,颜方毓知道了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
不是“认命”的小兔子,而是生于他自己。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人遁其一……
当年身为主人公的薛羽,是挽救世间万万生灵的“一”。
而岑殊亦以霹雳手段,成为了挽救薛羽的“一”,使其逃离被洪水吞没的命运。
那么自己呢?
颜方毓自我诘问。
自己真的能有似师尊那样的天人之姿,担当得起天道留给容秋的这一线生机吗?
“我……”颜方毓的声音有些干涩,“若我护不住你呢……?”
他向来是个骄傲的人啊,却因在乎而开始胆怯。
颜方毓的手臂一下子收紧,把容秋箍得有点痛。
对兔妖来说,找老婆就是为了生兔崽、为了求庇护。
如果颜方毓护不住他,作为一个“老婆”,确实算是失职。
可自己是主人公呀……
容秋有点自豪地想着,要好好保护一个主人公,肯定要比保护一只普通的兔子要难很多吧。
换成另一个要求思考一下,也许就是自己非要让老婆给他一胎生四个,还必须两男两女,好事成双。
确实很困难啊,怎么能怪老婆呢?
陷入自己臆想中的小兔子“嘿嘿”笑了两声,接着大度地一挥手:“没关系,生雌生雄都一样的!”
一下子emo不下去了的颜方毓:“……?”
容秋:“只生一个也很厉害了!”
颜方毓:“???”
颜方毓把小兔子从自己怀里揭下来,摸了摸他的脑门。
也没起热啊……
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颜方毓有些忧愁地说:“孕时反应各有异同,听说变傻的也有一些。你从前就傻傻的,若还要再傻可怎么办啊?”
容秋怒了:“你以前果然嫌我傻!!!”
当时还说没有!
什么忧天的烦恼都飞去了九霄云外,颜方毓一下子被小兔子发火时娇憨的样子逗乐了。
“我说错了,”他连忙按住想从他怀里跳出去的小兔团,安抚地轻声哄道,“亲一下给你赔罪?”
容秋瞬间不挣扎了。
“……那要两下。”他哼哼着讨价还价。
结果亲了不知多少下。
容秋被亲得晕头转向,只觉得理智魂飞天外,就剩下一脑壳的水,在颜方毓的怀抱里晃晃悠悠。
从前两人相处模式还算五花八门。
颜方毓欺负人时会揪兔尾巴,咬兔耳朵,赔罪时也只是亲亲额头、分一条胳膊给容秋睡觉。
可当那堵阻在两人之间的无形之墙消失后,好像……好像就只剩下亲亲了。
其实他们本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分歧,并不需要那么严肃地吵来吵去,一定要你来我往地辩个清楚。
容秋不知道老婆到底在执拗些什么,或许当个人就要比做一只兔子要多忧思一些东西。
他思不出来,那就——还是亲一亲吧!
这些远算不上问题的问题,亲一亲就会烟消云散了!
于是颜方毓果然落入小兔子胡搅蛮缠的陷阱里。
容秋想着,比起老婆脑袋里的东西,果然还是对方的身体更容易教人理解。
亲亲很好,容秋很喜欢。
想来颜方毓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容秋能感觉得到掌骨下对方有力的心跳声,明明还隔着肋骨,却咚咚咚、咚咚咚,清晰得似在耳侧。
就仿佛他们的心与心也这样紧紧贴在一起……
容秋全身灵力鼓胀。
不知不觉中,从对方口中渡来的灵力又将他的经脉与丹田一股脑填满了。
恍恍惚惚间,他似是感觉肚皮有些发紧。
“等等——”
容秋软软抬起胳膊,十分艰难地抵住颜方毓压来的胸膛。
小兔子其实还在刚刚亲吻的美妙余韵中晕头转向,拒绝得全凭对危险的本能察觉。
颜方毓继续环抱着他,只将自己从怀里人口腔中退出来,拉出至多也就半个拳头的距离,齿尖却继续衔咬着容秋微微嘟起的上唇瓣,勉强摆出一副“我有在听”鳯的姿态。
细细密密的轻咬落在容秋的唇瓣上。
他其实并不觉得疼,只是被弄得有点奇特的痒,却弄不明白自己的脸为什么能这样红得厉害。
“采、采……”
容秋磕磕巴巴地开口,嘴唇翕动间仿佛更将自己往对方的齿列间送。
唇锋冷不丁碰到那人的舌尖,熟悉的温软触感令容秋倏地一下闭紧唇缝,不说话了。
颜方毓似是能感觉到面前人颊上蒸起的热意,半是顺从、半是大度地又退开一点,鼻尖蹭着容秋的鼻尖,像是想将他的声音也一并吞进口中般含混说道:“唔,不是说了……给你采吗。”
82/154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