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宴的声线依然心平气和:“张教授,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在场还有很多精神力学院的学生,他的话点到为止。
但他身上的肃杀气质仍然让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威力巨大。
乔恩离薄宴很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薄宴黑眸中的阴翳。
他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惧怕。
昨天薄宴还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还一度觉得薄宴相当随和。
原来那并不是薄宴平日里的样子。
乔恩尤记得薄宴看向迟殷时的和煦目光。
他恍然大悟。
薄宴所有的温柔都已经给了迟殷。
他们只不过是沾了迟殷的光而已。
“抱歉。”张教授看到小魅魔这样,语气也相当愧疚,“是我考虑不周了。迟殷说他可以,想急着出成果,我就......冲动之下同意了。”
他自然知道薄宴是还在众人面前给他留了一些脸面,当即保证之后一定好好控制项目进度,绝不让迟殷累着。
薄宴得到了保证,也不再多说些什么,道了别就准备离开。
他刚要往外走,余光却停留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矮胖男人身上,脚步骤然一顿。
那个人本来也在看他。
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便好似很不好意思一般,微微向前欠身,移开了视线。
很正常的反应。
薄宴却总觉得那人的长相有着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但他现在来不及细想。
薄宴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大步抱着迟殷向门外走去。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带迟殷回家休息。
等悬浮车缓缓停在薄宴家门口时,家中的医疗团队已经待命。
检查结果和校医院一致,薄宴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
他的精神放松下来,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狂抖了起来。
薄宴的手心还留着迟殷身上的体温。
而小魅魔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再将手往前伸一点点,就可以将那温香软玉再次揽入怀中。
薄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一手拿过床边小桌子上的医用剪刀,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小臂。
痛感袭来,薄宴额头上的碎发已经全被汗水湿透。
他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将心底的冲动压抑了下来。
衬衫袖口沾上了点点血迹,薄宴去隔壁衣柜中挑了件新的出来换好。
再次回来时,却看见小魅魔轻蹙着眉头,被子被他踢得乱七八糟,呼吸急促而不规则,似乎在试图抵抗某种无形的束缚,梦中的挣扎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在空中划动。
大概是刚刚闻见了血腥味,做噩梦了。
薄宴快步走到迟殷身边,却被小魅魔一把抓住了手腕。
男人一愣,他的手小幅度地晃了晃想让小魅魔放手。
但迟殷抓得太紧,薄宴又不敢用力,推拒了半天愣是没能让迟殷松手。
薄宴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执着。
他任由迟殷牵着,重新帮人整理好了被子,从床头取了纸巾,一点点帮迟殷擦着迟殷额头上的冷汗。
“不要......我不要走......”小魅魔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纤细的手抓得极为用力,竟然将薄宴的手腕抓出了红痕。
男人刚受伤的小臂被牵动,但薄宴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迟殷抓着。
“救救我......救我...”
薄宴手上的动作一顿。
男人用力闭了闭眼,一向冷淡的眼尾竟然红了几分。
小魅魔求救的声音,和他噩梦中的景象逐渐重合。
迟殷浑身伤痕,瘦得几乎脱相,绯红的眸子空洞一片。
迟殷喊着龙君,又或者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塔修斯......为什么不救我?”
薄宴其实心知肚明迟殷心中并无这样的怨怼。
只是他从很久之前就习惯于痛迟殷所痛,却万万没想到迟殷最大的痛苦竟是由自己亲手施加。
薄宴只是无法原谅自己。
薄宴的表情有些痛苦,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几分。
他的目光看向桌面上的那把医用剪刀,思考着是不是再给自己来一下会比较快。
但是不行,迟殷闻到血腥味说不定会更难受。
薄宴咬着牙,他被迟殷抓着手腕不能离开,又不能靠疼痛保持清醒,整个人煎熬地分外痛苦。
男人思绪一片混乱,几乎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薄宴的嘴唇轻颤。
他的潜意识里在害怕。
害怕迟殷在梦中真的说出那句话。
然而并没有。
血腥味转瞬即逝,迟殷的梦便安稳了许多。
他面朝薄宴的方向侧过了身,软软的脸颊蹭在薄宴的手上。
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迟殷秀气的鼻尖皱了皱,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半晌,小魅魔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响起。
他含含糊糊地念着薄宴的名字,嘀嘀咕咕地往外冒出不连贯的词。
“薄宴......薄宴。”
“手.....握住了......薄宴。”
这道声音又轻又软,薄宴却如被这道声音唤醒了一般,恍若梦醒,瞳孔震颤。
不是塔修斯,是薄宴。
现在迟殷在梦中害怕时会喊的名字,已经变成了薄宴。
薄宴有些难以置信地轻笑了几声,仿佛劫后余生。
他用另一只手向后捋过自己被汗湿的额发,整个人似乎在那一瞬间卸下了沉沉重担。
薄宴眼眶微红,轻声自嘲道:“小乖,我真是......远远不如你。”
比你优柔寡断,比你懦弱,比你胆怯。
但有迟殷这句轻溢出口的“薄宴”,他好像也可以重新拥有去爱人的勇气。
薄宴轻轻回握住迟殷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和迟殷缠绕。
男人的声音柔和且简单,他低声应道——
“嗯,我在。”
第71章
迟殷一直睡到晚饭时间才醒来。
手心中有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传来。
小魅魔眨眨眼, 偏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他和薄宴十指交扣的手上。
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眼熟。
当时他在拍卖行被薄宴买下,在梦中梦见了塔修斯, 以为自己梦想成真。
醒来后看见薄宴, 整个人如坠冰窟。
但是现在,他看见薄宴只会觉得安心。
他醒来想第一眼就看到的人, 也只有薄宴。
迟殷稍微一动,薄宴立刻就发现了。
“小乖,醒了。”男人关掉自己面前的终端屏幕,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薄宴在迟殷身后放了好几个软垫,让迟殷半靠着更舒服些, 又给迟殷倒了水, 看着小魅魔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
“没有不舒服啦。”迟殷摸摸鼻子, 有些不好意思。
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没事, 结果还没过几个小时就晕倒了。
“要吃饭么?”薄宴问道, “厨房备了粥和清淡点的小菜, 我让他们送来?”
被薄宴这么一说,迟殷这才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他早上之后就没再进食过,迟殷乖乖道:“粥就可以啦, 谢谢哦。”
薄宴去房门口拿餐具的空档,小魅魔打开终端,消息列表堆了几十条消息。
他一一给乔恩还有张教授报平安, 乔恩网瘾少年24小时在线,立刻秒回。
乔恩:“没事就好!下午薄总急死了, 公主抱帅炸。”
迟殷一愣, 他居然是被薄宴公主抱回来的?
他之前猜薄宴可能对触碰他有点障碍,难道是他猜错了么?
小魅魔又上了帝都星大学的内部论坛, 果然找到了几个讨论贴。
照片虽糊,但挡不住薄宴身材比例太好,即使是在抱着人狂奔,图也没有崩。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成为了模糊的背景画布,只有薄宴轻蹙着眉的紧张表情格外生动。
迟殷情不自禁伸手到照片上,放大了去看薄宴的表情。
照片中薄宴全身的紧绷气场和刚刚那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薄宴从门外折返回来,将海鲜粥端到了房间的桌子上,示意迟殷下床来吃饭。
迟殷看到薄宴波澜不惊的脸,心中闷闷的。
担心的话,为什么不当面和他说呢?
薄宴好像把什么情绪都偷偷藏在了背后。
他只有从别的地方入手,才能窥见一点端倪。
迟殷抿了抿嘴。
是不是他不去过问,薄宴就永远不会在自己面前展现情绪了?
但他偏要勉强。
小魅魔窝在床上没有动,脸颊圆圆地鼓起:“不想下去。”
薄宴有些为难:“桌上不好放小桌板,你吃着会不方便......”
迟殷眼睛都垂下来,语气羞赧,又凶又萌:“你就不能......端过来,喂我一下吗?”
小魅魔的脸颊微微鼓起,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亲昵,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把人宠着,回应对方的一切要求。
薄宴的耳根也有些红了:“抱歉。”
海鲜粥底细腻丝滑,随着勺子搅动,在空中散发出鲜甜的香气。
薄宴端着粥在迟殷身边坐下。
迟殷看着薄宴笨拙地在那边用勺子舀粥,太满了不行,太少了不行,太烫了不行,太凉了也不行。
小小一碗粥被他弄出了千亿合同的架势。
迟殷眼睛一眨一眨的:“薄宴,我是不是明年才能吃上这碗粥了呀?”
“......抱歉。”薄宴终于放弃了对这碗粥进行二次创作。
他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等温度差不多了才送到了迟殷嘴边。
小魅魔就着薄宴的手喝了。
绵密温热的粥落肚,胃里妥帖的满足感和此刻馥郁的香气还有暖黄的灯光一起,一起构成了名为家的实感。
好像在这个氛围里多说一些话也是可以的。
迟殷的语气带着浅浅的委屈:“薄宴,你当时不是这样的。”
他指的是他刚来薄宴家的时候。
“那个时候柳小姐还在呢,也没见影响你喂我东西呀。”
他每说一个字,薄宴的耳朵就红一分。
很快薄宴的表情就以肉眼可进的速度快要绷不住了。
男人显然是欲言又止。
好几次他的话几乎都到了嘴边,却又突然在最后一刻停下,被他给咽了回去。
迟殷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
有时候真的觉得......
逗薄宴,还挺好玩的。
就在迟殷觉得今天薄宴也不会说的时候,薄宴突然开了口。
男人话音有些生涩:“这两个......不一样。”
小魅魔眼睛亮了亮:“哪里不一样了?”
薄宴居然长嘴了。
薄宴眼中有小小的懊恼,他低头吹粥,眸光聚焦在小小的一个碗里,仿佛碗里自有黄金屋,碗里自有颜如玉。
但他心知肚明,现在和迟殷之间的问题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男人凝神,态度谨慎地措着辞。
“当时......我太自傲了,所以才会那么轻浮。”
薄宴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苦涩:“如果我还和当时一样......”
“就不会不敢触碰你了。”
他已经明白迟殷对他有多重要,所以才会瞻前顾后,才会小心翼翼。
才会伸出手又收回。
迟殷抿紧了唇。
虽然他一直期待薄宴能够对他坦诚些,但当薄宴真的想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的时候,他又有些不忍心了。
迟殷伸出手,握住了薄宴的。
他的本意是想给薄宴一点安慰,却不想,看见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吃痛的表情。
电光火石之间,迟殷突然想到了刚刚梦中淡淡的血腥味。
“别动。”迟殷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抓住薄宴的手,另一只手解开薄宴的袖口就将衬衫袖子向上捋去。
在看到小臂处那道明显伤口的时候,迟殷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手指都轻轻颤抖着。
而越往上,薄宴的手臂愈发触目惊心。
紧实的上臂肌肉上纵横交错着数十道暗红色的疤痕。
这些线条粗糙虬曲,有的甚至已经淡成了肤色,大概是几个月,甚至更久前留下的。
“怎么会......”迟殷的声音中有浓浓的鼻音。
小魅魔倏地抬起头,眼神执拗:“薄宴,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要去检查薄宴的另一条手臂,却被薄宴制止了。
“别看,小乖。”薄宴的声音很稳。
男人默默地将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这些伤痕。
薄宴又舀了一小勺粥送到迟殷嘴边。
但小魅魔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他,大有他不说就不吃的架势。
薄宴无奈,话音在嘴边转圜了好几圈,缓慢道:“......当时,我看到了你腿上的淤青。”
“淤青?”迟殷一时半会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半晌,迟殷才想起是他最抗拒薄宴触碰的时候。
“那个是......因为之前在拍卖行的时候。”迟殷眼眶微红,“和你没有关系。”
“......”
不,迟殷会在拍卖行痛苦那么多年,也全是他的错。
但薄宴没说出这句话,只是轻叹道:“我知道。”
“所以,会有这些伤痕,也是因为你讨厌我碰你吗?”迟殷伸手想要去碰一碰薄宴的伤痕。
他又怕薄宴真的反感,指尖距离薄宴的手臂几公分,迟迟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但薄宴的掌心却覆在了迟殷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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