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可不是意外碰到。
利亚姆的体温很高,连干燥、柔软的唇也染着熏人的暖意,裹挟着燥热浮动。
与停尸台上冰冷的尸体截然相反。
即便这是一个醋意发酵酿成的、愤怒的、后怕的、激烈的吻。
但也仅仅只是吻。
嘴唇相贴,挤压,笨拙又生疏。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借着怒火张开嘴唇,让舌头攻城略地卷入奥斯蒙德的口腔,吞咽他口中仅存的氧气。
奥斯蒙德本来应该气恼他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擅自地吻了上来,但是他毫无经验的吐息和柔软的嘴唇却将奥斯蒙德的怒气压制,让奥斯蒙德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推开利亚姆,便干脆地没有再做尝试。
奥斯蒙德看着近在咫尺的,利亚姆颤抖浓密的眼睫,轻启薄唇,尖锐的牙尖毫不留情地咬上利亚姆的下嘴唇——
“唔...”
利亚姆轻哼了一声,疼得向后挪动了些许距离。
奥斯蒙德下意识伸出舌,舔去利亚姆嫣红的唇上冒出的血珠。
血腥的铁锈味道立即从舌尖开始蔓延,顷刻间充斥满奥斯蒙德的口腔。
他这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神情重新变为恼怒,用力将利亚姆推开:
“你疯了?!”
伊莱娜缩在车门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存在,一时之间大脑宕机,也不敢说话,只能努力地看向地面,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后排的基努表情慌张,眼珠只差一点就要从眼框里蹦出来:“你...你们...”
他们俩原来是这种关系吗?
原来金说的话这么准确!投食居然不是单纯的投食!
怪不得利亚姆的在电话里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对劲,原来是因为他们俩才是一对,慕然听到恋人的绯闻,当然会不高兴。
但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基努欲哭无泪。
除了老老实实表演,他在剧组和奥斯蒙德唯一的接触就是投食,还是利亚姆自己要求的,怎么也不可能怪到他头上吧?
他就不应该在车里!
利亚姆的帽子滑下去了大半,他的眼眸湿润,嘴唇殷红,下唇上还多了一个小小的、沾着血色的破口。
奥斯蒙德的手掌掐着他的脖子,语气不耐,视线却避开了他的下唇,脸颊滚烫,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乱吃什么醋?我和基努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刚好在酒吧撞见他,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再...再...突然...”
谴责卡壳,威力大减。
但是奥斯蒙德实在无法当着伊莱娜和基努的面,说出:“突然吻上来”这样羞耻的话语。
即便,这句话根本没有奥斯蒙德以为的那么难以启齿。
车厢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罪魁祸首利亚姆也没有开口,他像是一只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的小狗,夹起尾巴垂下耳朵,只敢垂着眼眸,悄悄伸出舌,舔一舔自己唇上渗血的创口。
“咳...”
伊莱娜战术性地咳嗽了一声:“要不...我们,先下车?”
她和基努有多远躲多远,你们两个自己解决问题,爱干什么都没人拦着。
伊莱娜现在开始怀疑利亚姆的动机了,也许他根本不是为了躲监控躲媒体...起码不是为了隐秘地进医院检查才选了这么一个停车宝地,这是他的计划!他就是想摸黑接吻!
基努甚至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战火莫名奇妙烧到他自己身上,只敢慌乱地、如同摇拨浪鼓一般,疯狂地上下点头表达自己的赞同。
伊莱娜,人间天使!
奥斯蒙德不满地轻啧了一声,推开利亚姆和车门,首先走下车,头也不回地朝着医院入口走了过去。
伊莱娜没有忘记趁着他离开愤怒瞪视利亚姆一眼,无声地用嘴型谴责他:你疯了?突然干什么?
*
医生的检查结果没有任何异样,无论是奥斯蒙德还是基努,都非常健康。
“感谢上帝,没有什么子弹碎片因为反弹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扎进身体。”
伊莱娜坐在座椅上,轻轻呼了一口气。
“我傻吗?我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开枪,而是等他趴到以后才扣动扳机吓唬他们离开,怎么可能不知道将枪口对准窗外?还让它反弹回来?”
“话根本不是这么说的,你不知道碎片会向什么方向弹射。”
伊莱娜将医生的科普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很多人都是因为在车内或者封闭空间内开枪,导致弹片嵌入自己的身体,受伤或者身亡。”
奥斯蒙德的眼眸突然抬起,没有再说话,不远处基努和他的妈妈正坐在一起,轻声说着什么。
女人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站起身走向了他:“谢谢您救了我儿子,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感谢。”
“你不用向我道谢,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算不上救,基努很聪明,对付两三个劫犯也可以及时跑开,他是为了帮我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走。”
实际上引来那群人的是他自己,和基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基努纯属被他牵连。
女人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详细情况和警局方面的事情,才向奥斯蒙德告别,转身去停车场开车。
只剩下基努一个人坐在椅上等待。
奥斯蒙德想了想,还是开口向基努道了歉:“对不起,利亚姆现在还在生病,情绪起伏不定,很容易变得情绪化。他不是有意对你甩脸色或者将你牵扯进来的。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归根结底是我没有向他解释清楚的问题。”
“没事,他已经向我道过歉了,我倒不觉得问题出在你或者他身上,这个谣言本身就很离谱。我还在想,到底是剧组里的谁编造的谎言?皮特吗?中午用餐的时候我好几次都看到他偷瞄导演办公室。”
基努看起来并不在意,他和利亚姆做了多年的朋友,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置气,更何况利亚姆还答应带他到哈雷的旗舰店挑选一辆新摩托。
他更在意的反而是:“你们俩...你们俩真的是那种关系?”
所以利亚姆之前说的,他们俩关系不好,应该是正处于争吵或者冷战期间吧?
和好就是重新复合了。
“算是吧。”
奥斯蒙德叹了口气,忍不住抬起手掐了两下自己的鼻梁,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利亚姆。
虽然生气,但实际上他也没有那么生气。
他虽然很讨厌利亚姆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强吻他,但利亚姆的状况毕竟算得上情有可原。
听完伊莱娜的转述,他才发现利亚姆突然暴起发作并不仅仅是因为吃醋,还因为狭小空间内开枪并不想他想象中的那么轻松,而是要危险得多。
他们两个很像。
尤其是在惧怕彼此死亡这点上。
奥斯蒙德忍不住想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冰冷的停尸间。
他确实是疯了才会去吻一具尸体。
如果今天,他们两个角色调换一下。
他会气急到去吻利亚姆吗?
也许会的。
哪怕他根本不喜欢利亚姆,但是说不在意是假的。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
亲吻自古以来蕴藏着深刻的含义。
童话就是非常好的证明。
白雪公主、灰姑娘...人们似乎总是会用吻来验证死亡。
炙热的温度,即是生命的温度。
他自己也是一样。
无论是停尸间内他的吻,还是利亚姆现在的吻,都只是怕到了极点的亲吻而已。
“滴滴——”
基努的妈妈按响了喇叭,催促基努上车。
伊莱娜抬眸看向奥斯蒙德:“你...已经三点了,你去我那里还是回家?还是住酒店?”
伊莱娜租住的住宅留有客房,奥斯蒙德如果想的话,完全可以到她那里借住一晚。
“利亚姆在哪?”
“停车场,我刚才看到他在自己车里。”
伊莱娜耸耸肩,并没有对他的选择感到意外:“所以我一个人回家?”
“你可以的吧?”
奥斯蒙德想了想:“我还是回家比较好,你明天记得注意多伦多当地和好莱坞的新闻,以免发生什么变故。注意安全。”
*
也许是为了照顾病人休息,医院的停车场在凌晨变得漆黑一片,安静得能够听到奥斯蒙德脚步带起的细小摩擦声。
远处道路上,偶尔才会响起汽车移动碾压路面的声响。
奥斯蒙德的脚步很慢,他缓缓走到停车场内,唯一一个亮着车内灯,款式低调的黑色汽车侧面。
利亚姆确实在车里,他坐在驾驶座上,车门打开,两脚踩在地上。
漆黑的帽子遮掩了他的大半面容,却遮不住削薄的嘴唇。下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凝结成一片褐红色,像是嘴唇上嵌着一个小小的唇钉。
他好像并没有发现奥斯蒙德走近的事实,手中正捏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火柴打发时间。
伴随着摩擦,红磷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火光亮了又灭。
他将全部燃尽的火柴梗放进火柴盒里,又从口袋里取出火机,一下下按动。
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就像是平安夜售卖火柴的小女孩,期望着,等待着温暖的火光实现他的幻想。
“你在等什么?”
奥斯蒙德突然出声,询问道。
他在黑暗中突兀响起的声音显然是将利亚姆吓了一跳,手中的火机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塑料制的火机看起来质量不佳,按键壳循声裂开,再也无法安装回火机上,也无法再按动按键打火。
利亚姆明显愣了片刻,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奥斯蒙德,眼眸中一瞬间流露出了奥斯蒙德熟悉的色彩。站起身,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臂拥抱眼前人,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仿佛被蜜蜂轻轻蛰了一下一般快速地缩回了手,眸中的色彩也转向黯淡。
他抿了抿唇:“在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走?伊莱娜的车早就走了吧?你应该看见了。”
奥斯蒙德双手插兜,态度随意地靠在车身上,法蓝色的眼眸因为黑暗笼罩着阴影,似乎不带有任何情绪。
利亚姆现在的动作表情,都像极了做了错事乖乖受罚的学生:“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有没有走?”
“嗯。”
“那你为什么要等?万一我已经走了呢?”
等到天亮吗?
奥斯蒙德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蹙起眉头。
利亚姆的眼眸半敛着,纤长卷曲的睫毛掩盖了大部分色彩,奥斯蒙德无法看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局促不安地捏紧了手,却转移了话题:“对不起,奥兹,我错了,我不应该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就...”
他踌躇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眼眸中染着清澈的水光:“你饿了吗?”
奥斯蒙德维持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他不打算再吃利亚姆这一套,冷淡地靠在车旁,开口道:“我很讨厌你说谎,或者转移话题。可能是因为,我也很讨厌自己说谎,或者转移话题。”
“但有时候,我会出于习惯,下意识地撒谎,欺骗,或者转移话题。”
奥斯蒙德依旧注视着他那双颜色浅淡的蓝眼睛,企图从他虹膜中金色的纹路中,辨认出些许裂纹。
“所以我理解你,我知道对你来说,逃避不想面对的、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或者话题,都只是反射性的行为,所以没关系。”
奥斯蒙德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会厌食,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因为冰箱里的每一件食物都和你有关。”
“因为我并不明白,该怎么样正确地索求关注或者坦白。我的妈妈...她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她不犯病的时候,就不会关注我的存在。所以有的时候,我会故意把没有动过的餐盘摆在房间门口...”
奥斯蒙德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轻轻歪了歪头,凝视着利亚姆眼角反光的水痕,忍不住笑了笑:“爱哭鬼,哭包,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哭哭哭。你这个样子,谁会相信你是黑手党?”
他有的时候,真的很难从利亚姆身上分辨出,真实的一部分,与虚假的一部分。
利亚姆连忙抬起手,揉擦了两下自己的眼角,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昏黄温暖的车灯柔和了他的侧脸,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也如同阳光下的海水一般,波光粼粼地闪动着。
“会一直等。”
“什么?”
他的声音太低,奥斯蒙德并没有听听清楚。
“我会一直等,等到明天早上。如果你不想再见我的话,就...”
他很想说出,他就离开。
因为这是他所渴望的,因为这是正确的,因为这是对奥斯蒙德好的。即使过程不对,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利亚姆张了张唇,闭上了双眼:“就去伊莱娜或者酒店找你,死皮赖脸地道歉。”
六个月后的事情,还是六个月以后再说吧。
奥斯蒙德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你想怎么道歉?我可不会轻易地原谅你。”
利亚姆用一双湿漉漉的,眼角下垂的温润眼睛望着他:“...汪?”
奥斯蒙德的呼吸一滞,飞快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他猛烈地咳嗽了两声:“...我也没有说过不可以做,只是说,你要征得我的同意。”
利亚姆几乎是即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的眼睛一亮:“那,可以吗?”
奥斯蒙德的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亲吻,但是短暂地思考了片刻,他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了应允,小狗立马露出了笑脸,快步凑到了他的身旁。
温暖的手掌轻轻地裹住了奥斯蒙德的手。
第176章 莫奈
并不是奥斯蒙德想象中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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