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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有人无法继续承受这死寂一般的沉重氛围，愤怒地推到了桌子。
“这不公平！他操控了奥斯卡！他杀死了比赛！他到底, 是怎么做到的？就因为国际天文协会吗？可是那与奥斯卡根本毫无关联！”
“别急。”
同伴的声音颤抖，紧张地注视着电视屏幕：“只要最佳影片属于《甘地传》就没关系，我们为它付出了太多了，它不可能输。”
要最佳影片不属于《冥王星》就没关系。
奥斯蒙德注视着桌上的九座奖杯，他没有错过劳拉·邓恩眼中闪闪发光的羡慕和自豪，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
“怎么了？”
利亚姆明显察觉到他的异样，他轻轻侧过头，不再看舞台上最后的表演，浅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担忧。
奥斯蒙德轻轻摇了摇头。
获得奥奖是件好事，但对目前的他来说不是。
他在第5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收获越多的小金人，《雨人》获得奥斯卡奖的难度越大。
如果《冥王星》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那他还不如推迟电影排期，避免《冥王星》参与这一届奥斯卡评选。
这种感觉很奇怪。
类似于如鲠在喉，卡在喉间的是一块人人渴求的晶莹糖果，可它不上不下，过高的糖分灼烧喉咙，促使它变成甜蜜的负担。
他绝对不是在凡尔赛。
《雨人》已经开拍，投入的资金和精力已经无法回收，如果没有奥斯卡的加持，《雨人》的全球票房只能勉强上亿。
赔偿与米高梅对赌协议的违约金是小事。
主要的问题是他已经斥巨资加入了投资游戏，购入了太多米高梅的股份。
他必须做些什么挽回米高梅的股价才能避免亏本，但是他又没有时间和精力为米高梅拍太多的电影，不希望临时更改计划，再往1983年的计划表上多添一部商业电影插队。
但他又需要米高梅“起死回生”，稳住好莱坞七大制片厂的地位，只有这样，他才能以此为基础，着手构建属于自己的好莱坞版图。
1983年的下半年开始，他希望自己能放手不再参与太多的公司事务，全心全意地投入构思、打磨一部黑手党题材的电影。
鉴于奥斯蒙德没办法编造多伦多有丰厚的石油原油产量诱使阿美“正义出击”，便只能想出依靠电影借助舆论和观众力量的做法，试探着尝试干扰、削弱，甚至是捣毁多伦多的黑手党势力。
但伊莱娜和迈克尔·奥维茨却显得非常高兴，对他们俩来说，《雨人》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最重要的是抓住当下。
《冥王星》在只付出了广告费用和100万美元奖金的情况下，能够接连斩获大奖，已经足够振奋人心。伊莱娜现在被接连的喜讯冲击地脑袋空空，只剩下一大堆套话话术，正忙着用水笔在餐巾纸上为奥斯蒙德拟写制片人获奖感言。
事实证明，即便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奖，也得提前准备好所有提名的获奖感言。
眼前的圆桌被堆满奖杯，镀金的金色金灿灿地干扰着视线。
奥斯蒙德的食指敲着桌子，心情略微有些烦躁焦虑，他不喜欢计划被扰乱，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利亚姆的手越过桌面，用一条口香糖轻轻压住了奥斯蒙德的躁动的指尖：“没事的，放松，你总能得到你想要的，无论如何，都只是时间问题。”
奥斯蒙德垂下眼眸，他一言未发地撕开口香糖的包装，将散发着薄荷气息的糖果塞进嘴里。
“喂，我说你，可以把手收回去了吧？你完全没意识到挡住我写字了吗？”
伊莱娜不满地推搡利亚姆的手臂，她坐在利亚姆和奥斯蒙德之间，他俩想要干什么，都必须得越过她。桌面本就被奖杯挤得拥堵，利亚姆再伸手，她根本没办法写字。
这个座位糟透了，说不定她已经被小情侣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爱迪生发明的电灯泡了。
“抱歉抱歉。”
利亚姆尴尬地笑了笑，缩回了手。稍长的金发垂落在肩头，看起来蓬松柔软，他抬起眼眸对上奥斯蒙德向他投去的视线，轻轻勾了勾唇角，眼眸下弯。
被伊莱娜和利亚姆逗笑，奥斯蒙德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姿势随意地托着自己的脸，一边注视着利亚姆的眼睛，一边嚼着口香糖思考。
想来也是，投票结果早已经决定，奥斯卡颁奖典礼只是宣布结果，他能做的一切都做了，现在无论做什么也无法左右结局，不如放宽心，耐心等待结局。就算《冥王星》真的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他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
最好的选择是反思自己的计划究竟是那里出了纰漏，尽快调整好心态，坦然面对难题，探寻新的解决方案，重新定制更加严谨的计划，并且严格地执行计划。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雨人》拿不到奥斯卡，他出些钱作为赔偿，亏损几千万甚至上亿美元。
但这算不了什么，他经历过破产、流落街头、接连饿了两三天这样糟糕的事，亏一点钱根本算不上什么，谁做生意能永远保证一帆风顺，万事胜意？
直接剖析他所担忧的事情可能导致的最坏的可能性，也是丽塔教给他缓解焦虑的方式之一。效果还算不错，起码奥斯蒙德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
毕竟蝉联最佳导演，蝉联最佳影片，这样的头衔听起来非常酷。
虽然至今仍不明白原因，但奥斯蒙德很乐意去成为“影史第一”，或者，成为别人的《文艺修养》中，一个夺目的名字。
只不过，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调整好了心态，奥斯蒙德还是在奥斯卡最后一名嘉宾，卡罗尔·博内特说出《冥王星》的名字时，瞪大了双眸，狠狠在自己的手掌上掐了一把。
不是...
谁能来解释一下？《冥王星》到底撞了什么大运，以至于让学院会员们如此青睐喜爱，甚至不惜打破奥斯卡定律。
惊讶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今晚出席奥斯卡的所有人以及此刻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全部都遭受到了接二连三的惊吓。
这真的是第5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现场？
不是一个荒诞的梦？
在导演本人去年已经捧杯的情况下，《冥王星》居然击败了最受看好的《甘地传》，狂揽十座奥斯卡小金人奖杯，超越了《西区故事》与《金粉世界》，获得奥斯卡的奖项数量仅次于拥有11项奥斯卡奖的《宾虚》，位居影史第二。
导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奥斯蒙德站起身时，还特意将镜头对准了《甘地传》剧组。
《甘地传》整个剧组所有获得提名的候选人脸上的笑容都非常勉强，导演理查德·阿滕伯勒的脸色甚至算得上难看，表情隐隐有崩裂的迹象。
让奥斯蒙德本人都倍感同情，甚至还有些心疼。
假如他是理查德·阿滕伯勒，在前期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居然输给了一部没有进行奥斯卡公关的电影，输给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辈，一定会气得紧咬后牙槽，当场破防，破口大骂奥斯卡的黑幕。
可惜，奥斯蒙德不是他。
他是今晚唯一的幸运儿，也是最大的赢家。
谁会在乎奥斯卡和普华永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奥斯蒙德相信，任何一个像他一样在好莱坞拼命追名逐利的人，在经过这样一晚以后，都会暂时忘记《雨人》，激动而兴奋地接过颁奖嘉宾手上重达8.5磅奥斯卡金像奖奖杯，面对麦克风和摄像镜头以及黑压压的人群露出笑容：
“我不得不在整个晚上都沉浸于思考该发表什么样的获奖感言，甚至懊恼自己怎么没有穿一身大红、大金，总之独树一帜，吸引全场注意力的礼服出席颁奖典礼，这样才能对得起观众的喜爱，以及《冥王星》在大家心中的特殊性。”
“我本来该说，我有多么感谢大家愿意将手上的选票投给我，或者讲一讲我在《冥王星》的拍摄中学到了什么，体会到了什么。”
“我想，为人应当朴实谨慎，我应该说，我之所以取得成功，完全是因为我会选择，实际上我做的只是改编了克莱德·汤博先生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只不过，在前两次站在这里时，我已经说了太多类似的话。所以，好吧，那么我能说的只剩下...”
奥斯蒙德笑了笑：“这感觉真好，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第206章 风评
多萝西大厅内响起欢呼与绵延不绝的掌声, 现场的观众们站起身，送上致意。
无论现场观众对眼前的结果满意还是不满，此时此刻, 展示在奥斯蒙德眼前、展示在摄像机面前的只有掌声与鼓励欣喜的笑容。
这有些奇怪。
奥斯蒙德想。
去年他“捧起”金像奖时，还躺在医院里, 狭小的电视中，人们的欢呼并没有这样真切，并没有像现在一样，如山倒、如雷鸣, 震耳欲聋。让他的胸腔中攀升起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自跳动的心脏开始蔓延，顺着血管温暖四肢百骸。
十座奖杯。
蝉联奥斯卡最佳导演。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资格，让他微笑着说出，我是世界最佳。
奥斯蒙德努力辨认着台下的每一张面庞。
斯皮尔伯格脸上虽然带着笑意, 但明显有些失落。
理查德·阿滕伯勒付出了最多的努力却没有得到回报, 脸色不佳，全力矫正的笑容看起来依旧僵硬又扭曲。
没能凭借《窈窕淑男》拿下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达斯汀·霍夫曼脸上的笑容格外真实, 他的想法很简单, 奥斯蒙德担任《雨人》的导演，是他明年或者后年凭借《雨人》冲击影帝的最有力的保障。
伊莱娜眼角闪着泪光...实际上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姑娘, 但是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奥斯蒙德看到，朱迪借着遮挡，轻轻挽住了她的手臂安慰她。
迈克尔·奥维茨脸上的笑容夸张, 两手格外用力地拍击着, 他也是本届奥斯卡的最大赢家, 手上的艺人明星、制片人导演，在本届奥斯卡上揽获的奖杯超过15座。
奥斯蒙德恍惚间看到《冥王星》剧组的席位上坐着他已经死去的父母。两人光彩靓丽, 穿着20年前流行的服饰，面带微笑，优雅而矜持地拍击双手。
他的瞳孔微缩，下意识扶住了奖台的边缘，他看清他的父母并没有出现在颁奖典礼上，他们两人所坐的位置上站着的是老约翰和剪辑师。
奥斯蒙德抿紧双唇，下意识寻找利亚姆的身影，他渴望变得优秀，并不仅仅是为了像过去一样，得到父母的赞赏。
每个人都会通过奥斯卡看到他，听到他，仰视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奖杯。
他找到利亚姆的眼睛，他的金发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奥斯蒙德唇角上扬。
*
“十座奖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成最大赢家！”
“20岁的年轻制片人与导演，或成为好莱坞新的传奇！”
“为什么《冥王星》获奖令人如此惊讶？”
“见证历史，蝉联奥斯卡最佳导演成为现实”
“《甘地传》惨败，《冥王星》获奖是偶然还是注定？”
“师承库布里克、马丁·斯科塞斯，最受经验丰富的业内人士喜爱的年轻男孩”
娱乐报纸久违地抢占了人们的视野，将多数人的注意力从为冥王星维权和国际天文协会的新闻上拉了回来。
“哦，太棒了！谢天谢地他们选择了《冥王星》。如果奥斯卡评委要像奥斯卡颁奖典礼之前，博.彩公司和报纸杂志预测的那样，将最佳影片奖颁给《甘地传》的话，我就要到学院去抗议了。”
理查德·阿滕伯勒烦闷地点燃香烟，他竭力试图维持镇定，但他根本就做不到，谁能想到第5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如此诡异的发展：“我还能说什么？抱怨奥斯卡有猫腻？申诉请求专人重新检查票券核对数量？”
他从英国带来的公关抬手捏自己的鼻梁：“他占优势，因为他是美国佬！F*，这群该死的美国人，谁都知道他们的奖项从来只颁给自己人。”
“我们早该料到的。”
没有拿到奥斯卡，一切全都完了。
《甘地传》的拍摄成本达到了惊人的四千万美元，后期营销、公关费用又投入了两千多万。
到目前为止，《甘地传》的全球票房仅仅突破了一千五百万，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这下，没有拿到奥斯卡最佳影片奖作为噱头，《甘地传》更难在后续电影放映中收获多少票房，总票房收入三千万差不多就已经到头了，甚至还没有奥斯蒙德在圣诞节上映的另一部电影，《小鬼当家》的票房高。
理查德·阿滕伯勒长叹了一口气：“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们至少确认了三四遍，斯莱德根本没有提供多少公关资金分给《冥王星》。”
几乎是同一时间，斯皮尔伯格团队的总负责人查理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感慨：“冥王星和阋神星事件造成的影响太大了，我们都低估了大众对国际天文联合会的厌恶，以及人们出于集体荣誉感对《冥王星》下意识的维护。”
斯皮尔伯格忍不住轻声叹息感慨：“我已经在好莱坞工作了这么多年了，资历不算高，但也还算得上中上水准，也自认为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但这一次...史无前例的蝉联获奖，也许奥斯蒙德本人都没有想到。他惊愕的表情不像作假，我只能将这一切归功于运气，冥王星的事发生的太巧了，但凡晚两个月...”
可是一切已经发生了，现在感慨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室内归于沉寂，良久，斯皮尔伯格开口说道：“斯莱德和米高梅这一次都在全力为《E.T.》营销，虽然《E.T.》是斯莱德的电影，斯莱德为它运作理所当然。但毕竟奥斯蒙德本人也有两部电影有参选奥斯卡的资格，所以明年，我不得不再帮他一把。”
“但是...”
查理指出问题：“就算他明年还会为奥斯卡准备一部电影，你觉得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获奖吗？”
斯皮尔伯格沉默了片刻：“坦白说，我觉得他在未来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内，都不会再被学院纳入考虑。”
*
“铺天盖地的抨击。”
美国电影学院主席将写有“接连两届奥斯卡，《失乐园》与《冥王星》都不合格，奥斯卡有失偏颇”的报纸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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