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让我说一说我们此次要援助的对象——卡斯道尔的现任王储。他自称被迫卷入卡斯道尔的权力斗争,不忍见到民生凋敝,生灵涂炭,所以才从卡斯道尔的首都罗季昂退到毗邻中央行省的伊波利特。但谁不知道他是被他妹妹领着一群民兵和中下层官员逼了宫?这群人里没有任何高阶职业者,而这位王储还有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和骑士为他负责。
他抛下了跟着他的追随者,从罗季昂的皇宫一路逃到了伊波利特,组建起了临时小政府,这让卡斯道尔的部分贵族对他失去了信心,直接倒向了那位逼宫的公主。卡斯道尔的宫廷法师和骑士们也在协助他们的王储“逃出”首都罗季昂之后,转身成了中立派。
是的,我们原目标是卡斯道尔的中央行省,结果当队伍行进到中央行省的时候,我们已经不需要去那里了。
他们——由卡斯道尔的那位公主带领的民兵和中下层官员,以及倒戈的部分贵族,现在正在重新挑选他们国家议会成员,除却已有的中下层代表外,他们要从非临时政府的高级官员中推选出高级代表,然后重组卡斯道尔的国家议会。
等到一周后卡斯道尔的国家议会组成,将由卡斯道尔的全体阶级代表们一起推选出新任的国王。
对,等到一周之后,我们的这位盟友就要被卡斯道尔的国家议会联合罢免,从此失去王储的头衔,失去正统的地位。
我不认为我们有能力和那位卡斯道尔的皇太女作战。
——虽然离罢免还有一周的时间,可我不觉得那位王储有什么能够翻盘的机会。他懦弱、胆小、愚蠢、自私自利,除却仪表堂堂外,没有任何优点,就目前的情势看,就算他的竞争者死完了,他也不会继续保有他的头衔。卡斯道尔的人民已经尝试到了自由的滋味,绝不会任由一个草包把他们再次关进笼子里。所以,我在这里称他的妹妹为皇太女,我认为这位公主在一周之后就会登基,成为卡斯道尔的女王。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们那边,结局早已注定。
唯一的变数只在圣行教。
杰勒米,你说,我们这支打着军事援助旗号的队伍最后会变成什么东西?
9月29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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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TO 杰勒米:
TO 杰勒米: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杰勒米。
哈,没想到我此前的忧虑全是杞人忧天,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活到去学习怎么变得圆滑的时候。
我承认,这段时期的顺利让我过于自大了。因为威胁还没有变成现实,因为眼前所见的都是弱者,因为我离开了克莱因,离开了我的母亲,离开了圣行教,可以暂时逃避他们给予的压迫,能够在一群素昧平生的人面前显摆自己,吹嘘自己的得意之处。
杰勒米,一个从来没有认识到自己失败的人,是学不会谦卑的。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和家人发生争吵,我对大贵族们阿谀奉承,我向圣行教下跪叩拜,我从来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即便灰头土脸的人是我,我也不觉得我有哪里是失败的。
——直到今天。
我常常说别人天真愚蠢,但从现实上看,我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自负就是愚蠢,杰勒米。
我们到了伊波利特后,卡斯道尔王储给我们安排了接风宴我上次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还是“圣躯”的马蒂斯大主教七百岁的生日。圣行教三大主教之一的马蒂斯大主教因为永葆青春而号称“圣躯”,她的生日宴会的隆重程度要远超中央帝国皇帝的寿诞,仅有每年年终圣行教内部给教众的封授仪式能与之相较高下。
而卡斯道尔王储给我们这群既没有实力、又没有名声的军队办的接风宴,对比前者只差了一筹。
开宴之前,同行的战友和我说,他这辈子从没经历过这样奢侈华丽的场面,它们就像是梦里的东西,贫穷的人连做梦都想象不出来这种灯光璀璨、奢华糜烂的场景。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还在想着回家之后如何向他们的亲人来描述这番奇异的见闻。
现在,他们都死了。
中央帝国的援军,卡斯道尔的伪政府,他们都死在了这场奢华的接风宴里。
在场众人,除了我,没有任何幸存者。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宴会要出事。这场宴会人员繁杂,程序简陋,不就是最好下手的地方吗?如果我们这里有人出了事,不论是谁出了事,因为什么情况,都给以给我们的皇帝和圣行教强行介入的机会。
我在见到卡斯道尔的王储之前,只觉得但凡出事,直接栽赃嫁祸给卡斯道尔政府就行,当我见到这个废物之后——并不是我瞧不起他,这个草包除一副被酒水和金钱滋养的油光水滑的精致皮囊外,就一无所有——我见到他之后,就联想到了在卡斯道尔境外偷袭我们的那支由玻利瓦尔人和埃勒尔人组成的雇佣兵。我已经在怀疑,会不会有人把这只仅有观赏价值的酒囊饭袋直接弄死,然后栽赃嫁祸给我们。
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谁会来挑衅圣行教?
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四位征战法师、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伊戈尔的刺客大师、洛多维科的剑圣、萨沃纳的大萨满……当世之中的几位圣者,有谁没在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手上留有败绩?
我就是太想当然了。是我太傲慢,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
我们这支队伍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们本身就是为了送死而来。只要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不做任何表态,或者说只要他们表露出一丝的回避,就多的是人愿意来帮他们完成这桩好事。
我没有死。我没有喝那杯酒,当然,即便我喝了,那杯酒也毒不死一个得到过圣行教三位大主教赐福的高阶职业者。
可我也不能活。你能想象出我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吗?
一旦我活下来了,我就会成为这场惨绝人寰的毒杀的元凶。不论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这场谋杀的真凶必然是活下来的人。
他们可以随便给我扣上一个帽子,随便在我的动机里写上一些离奇到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原因。没有人会需要真相,或许我的家人会需要,卡罗琳和劳拉会想给我清白,他们是两个好姐姐,我的母亲也会需要,如果我被扣上了毒杀卡斯道尔王储和中央帝国军队的罪名,就会让我的家族蒙羞,会将他们拖入深渊。
这是一场准备好的阴谋。
凶手已被定好,死者也已到位,审判者更是就绪多时。
用潦草的毁尸灭迹来伪装行踪,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必须去死,我不仅得抛弃我的身份,还要死得无从指摘,不能让任何人有所怀疑——
我是圣行教的教众,受到过三位大主教的赐福,当然有更好的办法。
你见过圣行教供奉的那位号称“生之原罪”的预言之神卡尔特罗是什么模样吗?
我见到了祂。
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我见到了祂。
我应该对祂抱有敬畏的。“生之原罪”的侧面投影,因为我只献祭了一只眼睛,祂便只显露出来了一只眼睛的力量。
祂睁开了左眼,伊波利特化为灰烬,永远的消失在了卡斯道尔的版图中。
我应该对祂抱有恐惧和敬畏的。它如此可怖,又如此强大,轻描淡写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只是……
那种畸形而怪异的东西,仅因为强大,就要被称之为神吗?
9月30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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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TO 杰勒米:
看到上一封信时,杰勒米已经直观地感受到了摩西的异常。
而这一封信里面的内容更叫他心惊胆战。
单单“生之原罪”那几个字,就让他的灵性一直提出预警,他的魔力在某一瞬间甚至脱离了他的掌控,发生了小规模的混乱,幸好他已经晋升到了高级法师,才不至于因为魔力的失控而陷入短暂的疯狂。
这封信显然被人用特殊的手段处理过好几次,可即便如此,也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杰勒米想立刻去找摩西说两句话。他想要去见见那个明显已然从苦难里熬出头的朋友,这只是一个荒谬的念头,一个只要从脑海里面冒出来,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成真的念头。
从他拿到匣子,看到第一封信起,他就知道了结局。
他加固了一遍房间里的魔法阵,又布置添加了几个封闭魔法,确保即便出现一些来自“神灵”的污染,也不会泄露到外面去。
做完这些,杰勒米就想要去找一本历史书来对着看。他记得伊波利特一夜消失的故事,那是魔法史课的老师上课时专门拓展细讲过的重点,他们的老师以此举例告诫他们要敬畏神秘。他小时候也听他的母亲说过类似的故事,伊波利特的大恶魔吞噬了整座城市,不听话的小孩子就会被伊波利特的魔鬼带走。
杰勒米来回走了几步,最后又回到了桌前。
他并不想把那些历史上的传奇挂靠在他的朋友身上。或许摩西是个鼎鼎有名的英雄,或许他臭名昭著,他们在弗里德里希的中央公园相遇时,他的朋友并没有向他表明过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只是未有见面的朋友,是可以互相坦诚内心的好友。
他想怀着这份心来阅读这些信,他想抱着最单纯的想法,去感受好友与他分享的所有。
杰勒米坐下来,拿起了下一封信。
下一封的颜色和纸张有别于前者和后者,它显然是在近期书写的,隔在两者之间,杰勒米猜测,这应该是用作区分,起阻隔作用的。
他的朋友一直都是一个细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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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杰勒米:
当你看到这一封信时,你一定看过了前面的内容。
阅读信件的时候,你或许会觉得有些不适,但也不用担心,它们已经经过了极其复杂的处理和净化,执行者是你们弗里德里希的法圣,“解构术士”卡佳,如果信件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首先出问题的应该是弗里德里希的高层。
我不能确定祂是否还注视着这个世界,我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到过祂。
不过,即便祂还在看着,那也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因为我们——我们人类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这是人类的世界,“神灵”便如同“神秘”一样,都只是人类社会向上发展,人类向上攀爬的工具。
人可以尊敬信仰,也可以尊崇自然,更可以去崇拜权力。当一个象征褪去填充它的权力、精神、文化,那它就可以被轻贱。
我们战胜了圣行教二十多年,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当然不会就此死去,而与之仿佛的势力如同雨后春笋。
他们都没有值得畏惧的地方。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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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勒米不禁失笑,他往下翻,拿起了紧接着伊波利特事件的下一封信。
稍微得到安抚的精神再次拉紧。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
TO 杰勒米:
我收到了一封祝贺信。
寄信人是我的老朋友,前面和你说过的,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之一,“圣言”的查拉斯。
我是怎么收到这封信的?我从伊波利特的废墟里爬出来,一路躲躲藏藏,在路上碰到了劫匪(那真是一个意外,应是我瞧着太落魄了吧,居然会被一群低级职业者拿武器指着,叫我掏钱)。我从他们那里抢了一件斗篷,徒步走到了卡斯道尔的首都罗季昂。
整整三天。
我不敢去寻找坐骑,那些动物看到我就会受到惊吓,我不敢多同人接触,唯恐会暴露行踪。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儿,听说那位主持卡斯道尔国家议会,建立新政府的卡斯道尔的皇太女在招揽人马,不限出身、年龄和性别,就想去看看。
罗季昂真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啊。它应该有很多值得说的东西,但是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看。
我思维浮躁到了极点,整晚睡不着觉。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那些景色。
如果在一个月前,那我大概能写出一整页来和你吹嘘,可我现在看着那些景象,却写不出半个字。
你绝对不会想看到我丑恶而狰狞的表情,它就像是我现在写出来的文字一样,扭曲得像一条条爬虫,我面部的肌肉酸痛,那种疼痛仿佛能够腐蚀掉我脸上的骨头。
“生之原罪”依旧徘徊在伊波利特的上空,我到哪里都能听见祂的传闻。
他们说魔鬼在伊波利特睁开了眼睛,毁灭了整座城市。
是我。
是我让祂降临在了伊波利特的土地上,我摧毁了这座城市,我害死了伊波利特的所有人。
我是罪人,我是凶手。
我同祂共感,我能看到祂看到的一切。
我脚步蹒跚,穿着斗篷走在罗季昂的大街上,我看到穿着麻布长裙的妇人有一双苍蝇的复眼,看到一身正装油光满面的男人托着老鼠的尾巴,我看到花枝招展的少女头顶羊角,看到双目赤红的男人长着猴子的脸……
我能够时时刻刻看到伊波利特的天空,我在梦中和祂对视,我听见祂的絮语。
我在郊外的桥洞里过了一夜,和我作伴的蟑螂和老鼠在第二天全部变成了死尸。
母亲如果知道她信仰的圣行教供奉的是这么一个怪物,她会不会发疯?
……
我走在罗季昂的大街上,被一个邮差拉住,他的面部一片光滑,没有五官。
无面的邮差喊了我的名字,塞给了我一封信。
那封来自我的老朋友,圣行教的大主教,“圣言”的查拉斯。
他祝贺我在绝处逢生,他称赞了我的恶行,他说我得到了“生之原罪”的瞩目,圣行教的其他两位大主教“圣行”的德里安和“圣躯”的马蒂斯对我的决定都很满意,我会获得圣行教的赏赐。
我疯了吗?
不,不,我没有。
我不知道这封信会不会对你造成污染,在确定这一点前,我不会将它寄给你。
10月5日,多云。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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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TO 杰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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