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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则心中哀叹。
它仍是不信路西法能打开，但它不敢说，只敢默默计划一会儿怎么安慰失败的路西法，好让自己免受迁怒之难。
下一秒，法则瞪大了眼睛。
路西法阖眸，须臾，一黑一白两柄权杖出现在他掌中。
正是当年路西菲尔受封天国副君与路西法自冕为王时，耶和华赠予他的那两柄。
他屏息感受片刻，举起那两柄权杖，对准神座背后的虚空中毫不犹豫地凌厉划下！
“你、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做的了？”法则吓得一时连敬语都忘了个干净。
“不就是耶和华的神骨，很难猜吗？”路西法冷笑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说不允许我伤害自己，他还不是随便就抽自己的神骨给我做权杖，他真的很……自以为是。”
法则瞪着眼睛，它已经无暇纠结路西法的话，因为在路西法划下的位置，竟然当真出现了一条裂缝！
那股阴森冷沉的气息，它无法错认。
路西法打量着那道缝隙，看着它越来越大，直到可容一人出入，然而就算以他的目力，竟也当真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形。
“别进去！陛下，父神说过，虚无之界里面有时空缝隙！如果造物进去，有可能从此迷失，再也回不来！”法则见他似想进去，急忙喊道，“您就等一段时间又何妨？反正，反正都这么几千年了，还差这一段时间吗？何苦冒险呢？您要是在里面有个什么差错，已经陷入沉眠的父神也不一定能及时来救您的呀！”
但它的苦口婆心没起一点儿效果，路西法置若罔闻，径直向前，踏入那片黑暗之中。
“我不等。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见到他。”
这片黑暗并不如路西法想象的那般浓厚，不过片刻，他便走了出去。
在他面前的是不太寻常的寻常三界情景。
一切仿佛都被加快了速度，在他面前一个个场景飞速划过，目不暇接。
路西法试探性地迈出一小步，眼前便又换了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只是仍旧飞速变换着。
这应该是……耶和华所“看见”的。
路西法对全世界的来龙去脉没有分毫兴趣，他闭上眼，跟随自己的直觉，加快步伐穿过一片片喜怒哀乐忧思惧。
直到隔着眼皮可感受到的光影不再是那般色彩缤纷，路西法才睁开眼，这次在他眼前的是他所见过的，不断彼此纠缠吞噬的极致光与暗。
他曾在此对耶和华表白过，但那次没有结果。
路西法直觉，耶和华就在它们后面。
“出去。”
正当路西法又想故技重施之时，耶和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只是不同于过往任何时候，唯独显得格外冰冷无情。
“不要。”路西法却丝毫不惧，“放我进去。”
耶和华不再说话，但路西法感受到，这片空间正在排斥他的存在，要强行将他逐出去。
“如果你把我赶出去，我马上就和所有喜欢我的人成婚！耶和华，我说到做到！以后我夜夜笙歌，每天唔……”
路西法还没说完，就被阻止了开口。
路西法索性在心里道：“快点放我进去，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还缺你的本相吗？”
面前的情景没有松动，路西法也不气馁：“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应该对我坦诚，你身为造物主，怎会不知欺瞒之下不会有长久的真情？让我进去，我有话要面对面地和你说。”
盯着眼前仍旧是光暗交织的场景，路西法怒道：“阿斯蒙蒂斯爱慕我已久……”
话音未落，那不断彼此吞噬纠缠的极致光与暗尽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
路西法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一怔。
他站在悬空中，四面八方，密不透风，无处不在，不可计数浓郁如墨的眼瞳都看着他。
没有感情，没有神智似的，只是冷酷地盯着这个执意闯入的外来者。
路西法只觉得，仿佛自己整个被剖开，毫无私密，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它们面前。
任意对上一只眼瞳，霎时就会有磅礴无垠的信息涌入脑海中，霸道碾碎所到之处，倘若在此的不是路西法，恐怕无论是谁，都只会立时爆体而亡。
路西法强制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闭上眼睛，关闭所有感知能力。
“害怕吗？”
耶和华的声音不可捕捉，又像在耳边，又像在脑海中，又像遥不可及。
“你明明可以读心，为什么每次都一定要我自己说出答案？”路西法忍不住骂了一声，“不怕，不怕，不怕，听到了吗？”
耶和华没有出声。
“既然你喜欢听我说出来，那我就直说了。”
“耶和华，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写下的命运，是出于我本心，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若你要我具体说是喜欢哪里，我说不出来，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讲道理的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也清楚，我从不会委屈自己，倘若我不喜欢你，那便是命运必然，我也会不惜以命相抗，而你除了能洗清我的记忆或者倒转时空从头再来，还能如何？杀了我？你要是舍得，也不会有今日了！”
“在我失去记忆，变成路西菲尔的那些日子，你当众要我……路西菲尔对弥赛亚下跪，你难道以为路西菲尔最伤心痛恨的是失去颜面吗？不是！路西菲尔一见到弥赛亚，就知道他是你的一部分，或许就是这些眼睛中的哪一个变的，要路西菲尔跪你，路西菲尔无话可说，但在众人面前，你只说弥赛亚是弥赛亚，你想表达的，就是要因为你所纵容下路西菲尔的逾越而收回所有殊遇，路西菲尔憎恨的，是这件事本身所代表的，你的无情背弃！”
揭开曾经的伤疤，那些旧时的情感便一下子又挣扎着涌了出来，路西法未曾留意，一滴泪珠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下去。
“从前你说我不懂情爱，只是胡言乱语，因而拒绝我，之后呢？我以路西菲尔的身份，从一片空白开始，由你教导通晓一切，仍旧喜欢你，为你任何举动辗转反侧彻夜思索，喜怒哀乐皆牵挂于你，你会因为一定要伤害我逼我堕天而有了难过不舍的情绪，我又怎么不会就此有了最真实的爱恨呢？”
“在白花紫藤下你靠近我的时候，在你亲自前往地狱带我离开的时候，在我受封天国副君后你来见我的时候……耶和华，你我早已心意相通。”
“耶和华，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如那一纸书稿所写，我们终要毕生相守。”
忽地，路西法听见了一声轻叹。
随即，他感觉到有冰冷的触感拂过眼下，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在落泪。
“对不起。”
路西法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耶和华……道歉？
“迄今几番波折，皆由我疑心而起。路西，我从未想过，要以你为引镇压怨苦孽息。”
“于我而言，你比一切都重要。”
“我知道，我没信迦偷偷传的话。”路西法低声道，“我都是个骗子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胡说八道。”
只是他也需要个光明正大与耶和华对着干，并且培植只属于自己势力的理由而已。
自以为有了共同的秘密，才会做最忠心的下属。
路西法从来是个精通运用权术的高手。
“若为这个，你不用道歉。”路西法闷闷道。
“从前你多蛮不讲理地怨我无情，今却如此通情达理了？”耶和华的声音里带了笑意。
“我怎么蛮不讲理了？你那时候明明就是无情！”
“……好，我无情，路西最讲道理了。”
“那你亲我。”路西法得尺进寸要求道。
须臾，他面前便落下一片阴影。
有冰凉柔软的吻落在他眼下，轻轻带去未尽的水迹。
路西法趁机伸手抱紧了面前的身躯，不管不顾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浓墨色眼瞳。
和其他那些眼瞳一样。
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外貌，只因这双眼睛，仿佛就有了巨大的不同。
若说以往深蓝似海的眼瞳只是宽宏无垠深不可测，如今这浓郁墨色，便是好似能将所有侵蚀殆尽，令所有存在战栗瑟缩的深邃可怖。
不是光，也不是暗，是能随意吞噬驱使它们的，更可怕的存在。
“有没有吓着？”耶和华温柔笑道，漫不经心地搂住路西法的腰身。
只是周遭，似有什么寸寸压紧。
路西法摇摇头，严肃道：“别打岔，你还没有说你喜欢我，你只道歉了。”
耶和华一顿，无奈道：“我喜欢你。”
“说‘耶和华喜欢路西法’。”
“耶和华喜欢路西法。”
“用你的真名再说一遍。”
耶和华俯身，在他耳边郑重地以神名重复。
路西法抱紧他：“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我知道。”耶和华摸了摸他的头发，“想篡权是真的，但路西最终还是会喜欢我，路西只是那时还不懂情爱罢了。”
——而且有些记恨他严苛。
不过这就不能说了，免得路西又不高兴。
“那你……会介意吗？”
“路西过去喜欢我，现在喜欢我，未来也喜欢我，所以我不介意。”耶和华垂下眼瞳，柔声道，“但路西要答应我，绝不能喜欢上弥赛亚。”
“这又关弥赛亚什么事？”路西法不明所以，但看耶和华坚持，他也就应下，“好，我肯定不会喜欢他的，我已经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有点像我。”耶和华道。
“……倒也不用提醒我想起来。”
耶和华握起他的手，将坠着白蔷薇的项链放在他掌心。
“路西，不要再丢掉它了。”
路西法看着那项链，忽然福至心灵：“它……原来也是这里的哪个眼睛？”
耶和华默认了他的疑问。
竟是他本相的一部分？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路西法突然它觉得有些烫手。
“路西不愿意收下吗？”耶和华问道，他的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好似就算拒绝也不会怎样，但路西法已然察觉其中潜藏的危险。
“我只担心你哪天与我有不快，便会后悔，要收回去。”路西法握紧了白蔷薇项链。
“不会。”耶和华看向他，“我后悔的时刻，唯有……你在我面前，剖心断情。”
那一刻，他当真想不顾一切，再倒转时空，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路西法的赌局。
他的路西浑身是血，绝望又痛苦。
而他却不能阻止，还要冷眼旁观。
这条白蔷薇项链和过去的所有一起，都已经被路西厌弃了。
他想见路西，想和他说清一切，但路西设在自己体内的禁制会一次次提醒他，还不到时候，不能说。
从分离到重见，短短千年，在耶和华的岁月里只算得一抹尘屑，却又显得那么漫长，长到耶和华在路西菲尔的寝宫里将他所有批注过的书仔细反复看了上百遍，也才将将度过。
路西法抱紧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你要沉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无妨，只是需要调整均衡溢出的神力，以免世界难以承载我的存在，小事罢了。”耶和华轻描淡写道。
“那我还是先出去……”
“不用。”耶和华捏住他的下颌，温柔笑道，“你在这里，就有更高效的解决办法。”
路西法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耳尖泛红，看了看周围的眼瞳，咬牙道：“这都看着呢。”
耶和华眨了眨眼，刹那间，那些眼瞳都闭了起来。
“好了。”
……他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路西法看着他明显颇为期待的神情，视死如归般地仰头亲了上去。
路西法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神殿后殿的床上，耶和华不在此处，法则倒是在，正趴在桌上怨念地看着他。
路西法轻咳一声，他想起自己进入虚无之界前似乎忘了松开法则，颇有些心虚。
“耶和华呢？”
“父神还在虚无之界，他说剩余的还要处理一下，你若实在不愿等，可以进去找他。”法则一边怨念一边好奇，它倒是从来都知道父神宠爱路西法至极，但没料到，就连虚无之界这样的地方也同意由着他来去自如。
而且，它身为世界法则都承受不住的地方，路西法竟然可以，它都要怀疑路西法到底还是不是造物了！
“不太算是。”路西法懒懒散散道。
“啊？”法则跳了起来，它惊愕地看着路西法，不可置信，路西法能听见它心声？
不对，他说什么？
“耶和华创造了很多世界，所有的造物都敬畏他。于是他想，有什么是造物主无法创造的？”
——造物主本身。
光，暗，再加上他自己的一部分，于是有了路西法。
路西法从来都是他的最爱。
所以他还要给予他最完美的一切，无论容貌还是实力，都要与他相配相当。
唯独性情思想，耶和华没有干预。
他想要他是独立随心地存在生长的。
“所所所所以你……”法则吓得结巴起来。
“所以我才能承受分担他的神力。”
路西法叹了口气，他起身，想了想，还是不愿意等，随手打开虚无之界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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