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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劝说的话在心里斟酌几遍，才小心地开口：“撒旦陛下，您莅临不息海屿，人鱼族愿尽地主之谊，若您不嫌弃，族长在府中设宴，恭候各位大驾。”
荀舟倒是算计得好，他们若是去了，就等同于代表地狱直接牵涉进了这场人鱼族由外及内的纷争，而由他的使者带去府邸，落在外人眼中就是表明了支持他的立场，他的眼下面临的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那人鱼也知道这算盘打得多少有些太响了，根本不可能骗过魔王们，但主家吩咐，不得不这样说，他不自在地擦了擦汗，讨好地笑了笑：“撒旦陛下，您只需到府中，剩下的一切族长自有安排，不需劳烦您。而且，届时，族长还有一些……礼物，想献给您。”
他说得含糊神秘，神情谄媚，惹人遐想，若但凡是一位好奇心重的魔王，听他这么说，自己左右不吃亏，说不定就答应了下来。
路西法也好奇。
但他不想去。
于是他转头看向耶和华：“荀舟准备用什么打动我？”
“金银珠宝，还有暗地里带人鱼族投靠地狱，向地狱纳税进贡。”
那人鱼惊愕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投靠地狱之事，是荀舟临时决定好了告诉他的，按理，唯有他们二人知晓才对！
这个青年，绝不止他所能想到的那般厉害。
撒旦陛下身边，何时多了这样一个默默无闻又强大的亲信？
他心头惊诧，联想了许多，当事两位却完全没有照顾旁观者心情的想法。
“没一样喜欢的。”路西法嫌弃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懂我。”
谁敢懂你啊！
人鱼不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想法与其他两位魔王达到了同频。
“既然都不喜欢，那就不答应他。”耶和华捏了捏他的掌心。
“可他现在还不能死。”路西法故作为难。
“没关系，他不会死在云骧手上。”
路西法笑了起来，看向那听他们对话听得目瞪口呆的人鱼：“听见了吗？这位大人可是三界独一厉害的，他说荀舟不会死在云骧手上，那就是不会，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见那人鱼还在犹豫，路西法似笑非笑道：“现在人鱼族的小打小闹不配我插手，但是如果再有人来烦我，那就说不定了。”
“也许，我一怒之下，就让整个不息海屿都沉入海底了呢。”
路西法语气悠闲随意，却叫那人鱼起了一身冷汗。
不息海屿是海陆两栖的人鱼族时代经营之地，荀舟和他都不敢拿它来赌撒旦陛下的心情。
路西法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窗外楼下某棵绿荫如盖的树木，有几段枝桠抖了抖，须臾便又重归宁静。
虽然最想要的诉求没有达成，但好歹得到了路西法不插手的回复和族长不会因叛乱而亡的结果，那人鱼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告退。
“他知道自己是一枚弃子吗？”
路西法收回看着那人鱼离开身影的目光，问道，但又自己回答：“也许他觉得，他对荀舟还有用，所以不会被抛弃，可是请不来我，他就已经没有用了。”
“今日不是荀舟的死期。”
“但是他的。”
利维坦转身看向窗外，不息海屿上风雨欲来，街上空空荡荡，那换了低调衣服的人鱼行色匆匆地穿过街巷，正当此时，转角处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干脆利落地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他连一声惊叫都没能发出，那落下的头颅还维持着紧张谨慎的表情，身体甚至还惯性地向前走了两步，才倏然倒下。
“你竟然不救他，你怎么能这样？真是一点都不仁慈宽宏。”路西法状似谴责地戳了戳耶和华的衣襟，但语气中的亲昵暴露了他实际上并不在意。
本来也不必在意。
云骧会设下埋伏，击杀荀舟派出去的人，荀舟和这人鱼早就知道，他们也知道云骧同样担忧路西法会插手，届时莫说单有他自己的势力，就是人鱼族齐心协力也不是对手，所以如果这人鱼成功请来魔王同去，自然会无事发生，这边暗中监视的人回去汇报情形之后，云骧大概率会立刻带所有人撤退逃离不息海屿。
而若是请不来，那就是现在的结局了。
这人鱼分明早就知道，但仍是这下场，错就错在以为荀舟还会留着他有别的作用，所以会帮他牵制住云骧的人。
但那样一个为了权势利益可以丢掉良知杀害无辜的人，又怎么会舍得浪费留存力量救一个不能为他请来外援的属下呢？
“在他决定帮助荀舟坑害他人，隐瞒真相的时候，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命运。”耶和华道。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路西菲尔还没有搬离水晶天的时候，他便问过耶和华，造物的命运由什么决定？
耶和华那时就曾告诉他，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决定的。
选择不同，命运也就会不同。
路西法突发奇想。
——那么，造物主也有“命运”吗？
路西法很少对一件事非常感兴趣，而若当他有兴致，就会立刻行动。
所以他再一次站在了创世之初的海平面上。
创世之初的造物主神情淡漠，看向他的深蓝眼瞳一片冷凝，映不出造物的身影。
路西法好似完全不把他的冷漠疏离当回事，一看见他，漂亮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父神，又见到我了，开不开心？”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样冷淡的反应。
创世之初的耶和华真是比现世那个无趣多了。
眼见他缓缓过来，又要动手把路西法送回现世，路西法忽然眉头紧皱，捂紧心口，直接倒了下去。
比路西法预料的结结实实摔下去好一点，他倒在了一怀凛冽寒香之中。
“不过千万年，你已对伪装与欺骗运用得如此熟练。”耶和华冷淡的声音里似是多了一丝厌恶。
“生活所迫。”路西法抬起头，殷红双眸中仿佛有潋滟波光，“父神，您亲手创造地狱，又怎会不知地狱氛围如何，却以此为由来责怪我，您对路西，当真是好生苛刻啊。”
若是现世的创世神，自会沉默或换个话题，避免和这口舌狡诈的魔鬼就此言语纠缠，平白浪费时间，只可惜面前的是尚且稚嫩的耶和华，于是他眉心微蹙，道：“以你之能，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乐趣而已，你何必给自己找这般蹩脚的借口。”
“您不相信路西。”不知不觉，路西法的手指攀上了创世神的脖颈，两人之间距离渐渐变短，“您告诉路西，要如何才能证明自己的真心呢？”
他低眉垂睫，状似委屈诚恳，面前的神明依旧不为所动：“反正不会是刻意设下阵法，试图困住我。”
“但您配合我了。”路西法被揭破，竟也分毫不恼，笑意盈盈地靠近他，“那路西可以认为，您同意了。”
“同意什么？”耶和华眉心紧蹙，忽觉不好。
下一秒，那双万年不变的深蓝眼瞳睁大，冰凉的唇被温热湿软的双唇含住，魔鬼的舌尖舔吻过神明的唇瓣，试图深入。
“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耶总：讨厌没有边界感的造物！
路西：？你等着
耶总：这福气你不要可以给我
耶总：（虽然知道都是自己但还是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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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小耶总大脑宕机中
“父神，你生气了？”
“……”
“不会吧，你竟然真的生气了？”
“……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不然刚才为什么不理我？你还说我欺骗，你不也嘴硬吗？嘴硬难道就不算欺骗了？”
“……”
“你看，你连笔都放下了，设计图都画不下去，你还说你没生气？”
“……”
“你——”
周围终于清静了下来，耶和华重新拿起了笔，专心地在纸上勾勒世界的雏形。
路西法则是耐心地数了数，得出结论，现在封在他嘴上的足足有十二道禁制，比绑住全身的八重圣光链还多。
嚯，脾气真大。
跳过叫他闭嘴的步骤，直接下禁制，这样简单粗暴又稳准狠的方式，在现世的耶和华身上已经几乎不可见了，乍然见到，他竟然还有些怀念。
不得不说，路西法还觉得挺有趣。
他从来没有见过耶和华表露出这般……惊讶，生气，不悦的情绪。
这般明显的情绪。
那一瞬间，就好像……他不再独立于凡尘俗世之外，而是共他一同，坠入凡间。
不枉他特意找个借口避开所有人回到房间，重现昨晚的情景，交错时空。
在他临走之前，现世的那位创世神看着他的目光格外有深意，路西法刻意忽略，但在心中暗暗计划起如何避开被他强行抓回来的结局。
于是就想出了这一招。
三界皆说，创世神确实是厌恶一切情｜欲的，可现世那位面对他时的反应总让他觉得这是什么传播范围太广的谣言，正好能趁机试试创世之初的这位是否也是如此，一箭双雕，他自然不会放过。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的确没错。
传言并非假话，耶和华果真厌恶情｜欲，就看眼下，气得连送他回去都忘了，直接把他禁锢在神殿御座旁，只要他略想挣扎，那八重圣光链便会毫不留情地收缩得更紧。
——甚至，释放电流，以做警告。
正常人自然知晓应当安分下来不去招惹。
但可惜路西法不正常。
那一张命途多舛的设计图还是没能等到完工，就被主人弃之不顾。
“路西法！”
“在呢。”
路西法仰起头，倚靠在御座冰冷华丽的扶手上，白皙修长的脖颈袒露无疑，有汗水顺着那造物主精心雕琢的完美曲线而滑落。
随着这造物的动作，泪水控制不住的洇湿眼尾，殷红的眼眸恰如同陷入到迷雾一般朦胧，许久方才寻回一丝清明。
纵是这般狼狈的模样，他却弯起唇角，笑得格外张扬猖狂。
圣光链与禁制皆被解开，不甚温柔的神力连同其主人的心情一般以一种沉默且强硬的态度融入到这造物的身体之内，粗暴且蛮横地修补一处处伤痕，不顾这具被圣光链反噬电流伤得内里破损严重的身体又将体会到何等的疼痛。
该再疼一点，才好当教训。
“您为其他人疗伤的时候也这般毫无怜惜吗？”路西法睁着湿润的眼眸，半真半假埋怨似的问。
“首先，我不给其他人疗伤。”
“其次，这是你咎由自取。”
所以甚至该再疼一点，才好当教训。
耶和华眉心微蹙，尽力压下心海中的一丝烦躁之意。
“我的确是……自讨苦吃，可是，父神……您怎么……一边作画，还，还一边偷偷看我呢……如此不专心，要让别人知道了，多让其他造物失望……”这恶魔分明嗓音虚弱干涩，断断续续，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那么足够撩起火气，像是想招来下一场刑罚。
“我不记得创造你的时候给你附加过受虐的喜好。”耶和华不理他有意的挑衅，语气冷得像能冻结地狱的烈火。
恰恰正相反……路西法在他掌心诞生，拥有这世上无双的智慧与力量，仅神之下的权力地位，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万事遂他心意，几乎从未受过挫折，遑论受伤。
他应最难忍受疼痛才对。
……不过千万年，竟有这样大的变化么？
“分情况吧。”路西法轻咳一声，在神力治愈之下，不仅他这次刻意全力冲击圣光链带来的伤口，就是他从前的暗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他觉得非常好。
当然，最让他满意的，还是耶和华的表现。
于是他决定再接再厉。
路西法抬起手，那被圣光链的电流碾过的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鲜红伤疤还在一点点恢复，被地狱之主苍白的肌肤映衬得格外刺眼，他的指尖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耶和华只觉那一丝躁意竟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握紧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皱着眉，任由他没骨头似的瘫在他身上。
“以你适才冲击圣光链的力度，反噬的电流足以杀死最皮糙肉厚的龙族几十遍。”耶和华一边调整他的姿势，尽可能地端庄一点，一边忍不住冷声道。
而路西法不仅生生受了下来，还坚持住一声不吭，直到被耶和华发现为止。
可若是他没能及时发现呢？
“谢谢父神夸奖。”路西法眉眼弯弯，笑盈盈道。
“……我没有在夸你。”
“我是这样认为的就可以了。”
耶和华神情严肃地看着他，眉头紧皱：“路西法，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样……没心没肺，对万事皆不在意。
甚至对他自身也是如此。
只是想要确认他是否会暗中关注他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便不惜将自己折磨成现在这般模样。
路西法偏了偏头，看着他，笑道：“父神，您不该是最清楚的吗？”
“您身为创世神，造物主，众生之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怎须来问我？”
“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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