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徐行应:“好,知道了。”
不是惯有的插科打诨,说“那肯定”“那还用说么,我是谁”之类的屁话,语气也很正经,似乎是在认认真真地答应他会为自己考虑。
“说到做到么?”宋暮云问。
徐行笑了下,说:“别担心,真的会处理好的。”
他声音变轻了一点,“你也别想太多,我是情绪反复,情绪反复也很折磨人,但我不至于废到被情绪拿捏的地步。”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确又想往后退了,但没退。
再多自己对自己的安慰也比不上徐行亲口说的一句,宋暮云发现自己并没想象中那么安然自若,不然他也不至于瞬间就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愣了愣,“怎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个。”
“那怎么吹了一早上冷风担心了多半天你还第一反应是问我有没有事。”徐行说,“到现在你还没问我一句怎么才联系你。”
手机是被老妈摔死机了,但不至于到现在才能跟宋暮云联系,拖这么久只是因为徐行不想。
这种行为其实挺恶劣的,不管放在哪种关系里都恶劣,多来几次都能把对方逼走。
打电话之前徐行就做好了被宋暮云骂一顿或者挂电话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没发火,就连一句怎么到现在才联系都没问,而且是在不知道他手机摔死机的情况下。
徐行发现每个人都一样,在某些时候总会变得小心翼翼。
宋暮云不多问,估计只是怕问了之后他会不舒服,但他自己并没有多好受。
他也以为宋暮云选择不闻不问会让自己很自在,可这会儿他却有些憋得慌。
停顿了下,徐行说:“我家里有事儿是一回事,让你担心这么久是另一回事,两者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你有情绪是正常的,应该的,知道么宋暮云?”
沉默了会儿,宋暮云说:“我是打算后面再跟你算账。”
他叹口气,“好吧我是有情绪,有一点点生气,还有一点点委屈,但真的都只有一点点,不至于跟你怎么样。”
“至于。”徐行说,“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本来就不是闷声受憋屈的人,那就不要憋。”
他停顿了下,声音很轻,“我喜欢你这样。”
不管有什么情绪,徐行都习惯一个人憋着,但宋暮云不是,他表达情绪向来都是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要么说,要么做。
这种肆意是徐行所欠缺的,他很喜欢,也不要宋暮云改变。
“但不管我是生气了还是委屈了,我最希望的还是你没事。”宋暮云说。
早上一走出小路他就打车直奔昨晚徐行跟司机报的地址,路上还跟师傅打听今早有没有哪儿出了交通事故。
绕了一圈后又去老妈口中徐行家所在的那片地方转了会儿,可能是着急过头了,临近十二点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有个宿泽。
跟宿泽要了徐行家的地址之后宋暮云就一直蹲在这儿,联系不到人,但徐行总会是回家或者出门的。
行为是变态了点,不过谁在乎。
深吸一口气,宋暮云说:“徐行,我他妈快要担心死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声音隔着手机钻到徐行耳朵里像是有一层水汽蒙在上面。
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徐行抬手用指尖刮了刮纱布,跟他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嗯。”宋暮云应。
“宋暮云。”徐行轻声叫他,“昨晚说的话还算数么?”
“什么?”
“……”徐行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话鼓足勇气。
还没开口,就听到宋暮云说:“算数。”
他语气坚定,又重复一遍:“一直算数。”
宋禾初九办婚礼,比起前两天,这天就过得轻松多了,结束时才四点多。
一帮人多多少少都喝了点喜酒,暂时没回家的打算,于是宋暮云一家和小姑一家又回到大伯家,搓麻将的搓麻将,喝茶的喝茶。
不小心胡了三把,宋暮云被小姑和小姑父联合踢出局。
“正好,我也累了。”他耸耸肩,起身拿了罐可乐喝。
“啧!”小姑气得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了老妈过来顶他的位子。
喝了半罐可乐,宋暮云牵着富贵下去遛弯儿。刚出电梯,就收到徐行的消息,问他们结束没。
“结束好一阵儿了,在遛狗。”
估计是俩人都有事要忙的原因,这两天他们俩联系得不是特别频繁,今天的上一条消息还是上午起床时发的。
这会儿倒是都有空,就挂着语音随便扯了几句。
冷不丁地,徐行问了一句:“你回家了么。”
“还没。”宋暮云正往回拽闻人萨摩耶屁股的富贵,听到徐行“哦”了一声,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你在哪儿。”他仔细听了下,徐行那边有忽弱忽强的风声,似乎是在户外。
对面沉默了几秒,开口时语气带着笑意:“你猜。”
宋暮云忍不住啧了一声。
徐行笑,语气轻快,“你家楼下。”
◇ 第125章 不要可怜
刚挂断宋暮云的电话,奶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徐行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几秒后还是按了接听。
“奶奶,真离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耐心地重复一个小时前刚说过的话,“不是谁在赌气,也不是在玩过家家,冷静了两天后才去的民政局,都是认真的。”
“可是大年三十晚上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呀?”奶奶急切地问,“大过年的谁跑去民政局是离婚的啊,传出去都要丢死人了......”
“都四十多的人了 ,不知道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不是吵吵闹闹地熬过来的,为什么非要离......老三离了,这下老大也离了,一个个的就偏把这个家给拆散了才算是安心!”
她有点激动,激动过后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离了之后他们几个大人是潇洒了,各过各的,可是小的们要怎么办呀,豆豆在外面经常被人欺负就是因为他没妈妈——徐行啊,他们离的时候你就没劝劝么,这可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分开了你该怎么办,家散了呀,你没一个完整的家呀.......”
老爸老妈是初七领的离婚证,今天初九,这种话徐行在这两天之内听了不知道多少回。
怎么大过年的他们俩离婚了......
他们离了婚他要怎么办......
单亲家庭的孩子可怜......
为什么不劝劝他们......
……
好像老爸老妈离了婚,徐行的世界就塌了一样。
塌了吗。
北风刮得呜呜作响,冰冷的空气见缝插针地往衣服里灌,徐行拢了拢衣领,看到绿灯亮起,宋暮云大步朝自己走过来。
“不是让你找个店进去等么,对面就是商场。”宋暮云把手上的围巾放他手里,“给我跑热了。”
徐行一愣,“从哪儿跑过来的?”
“地铁口。”
大伯家有点偏,离爷爷奶奶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遇上堵车就得四五十分钟起步。徐行打来电话那会儿正是晚高峰,思索了下,宋暮云还是收起跟老爸要来的车钥匙,去坐地铁。
换乘三次,全程二十七分钟,最近的地铁口离爷爷奶奶家有三四百米,他跑过来的。
徐行没想到他会去挤地铁,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抬手指指他的头发,“头发乱了。”
“嗯,风太大了。”宋暮云随手抓了两下顺了顺,看他把围巾叠了两下拿在手里,忍不住啧一声,拿过来绕他脖子上。
脸侧短暂地蹭过一阵干燥的温热,徐行顿了顿,抬手整理了下,抬眼问:“跟我的衣服挺配?”
宋暮云挑着眉应一声,“你几点来的?脸冰得跟死了三天一样。”
“......”徐行啧一声,笑了,把下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暖和得他不自觉地缩了缩下巴,说:“就打电话那会儿。”
“哦。”宋暮云看着他,“帽子好看。”
徐行心里一突,抬手压了压,确保纱布没漏出来,笑着说:“一百块钱三顶,这是最后一顶。”
“不用紧张,没跟你要。”宋暮云说,“吃晚饭了么,我还没吃。”
徐行刚要说我也没吃,想起来刚才在电话里跟宋暮云说的是自己去亲戚家了,顺路来找他,于是改口:“吃了,吃了晚饭才出来的。”
“行。”宋暮云点点头,“那我俩进去之后我再点外卖,不想堂食。”
徐行一愣,“进去?”
“啊。你刚才都到楼下了,我不得请你上去坐坐么?”宋暮云说得理所当然。
“不是,”徐行笑着叹口气,“到楼下是到楼下,上去坐坐我可完全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宋暮云说,“我得先换身衣服,一身烟酒味儿。”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边说就边拽着徐行的胳膊往里进了。
徐行看他输密码,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怎么都进到人家来了?是不是有点太没边界感了?
他俩这儿的门刚打开,邻居家的门也开了。
“哎!回来了啊,我以为今晚你们一家都不回了呢。”
“王姨。”宋暮云转头打招呼,“他们明天回,您是出去散步么。”
“对,刚吃完饭呢,出去溜达溜达。”
察觉到有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徐行也转头,冲王姨弯唇笑了笑。
“啊!是你啊。”王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刚下去买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还在想这位帅哥是谁家的亲戚,一点都没见过,原来是来找小宋的啊。”
“......”
进了门,宋暮云拆了双新脱鞋给徐行,又从洗手间拿来吹风机给他,“那天刚从我奶奶那里学到一个方法,受寒了之后吹一吹颈椎,我感觉挺有用,你试试。”
说完也不等徐行有反应,自顾自地往卧室走,“赶快吹,我去换身衣服。”
他没关卧室门,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的。
角度原因徐行只能看到他的一角床尾和对侧的那个墙角,墙纸带点冷冷的灰调,四件套也是深蓝色的,都沉稳得不像是宋暮云的风格。
宋暮云脱了卫衣又脱裤子,都被他扔在床尾,皮带挂在床边一晃一晃的。
徐行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移开眼,打开吹风机对着后颈开始吹。
——神奇,他莫名觉得有点安心。
宋暮云从厨房出来时徐行也吹好了,刚把吹风机收起来。
“怎么样?”宋暮云问。
“舒服。”徐行说,“吹得我脚都热了。”
“嗯。”宋暮云应一声,“不过脚热应该是因为地暖。”
徐行一顿,笑了起来,“你要不要吹会儿?”
“不。”宋暮云冷酷地拒绝,“又不是我在楼下等了两三个小时。”
“啊。”徐行无奈地啧一声,“我就知道。”
就知道宋暮云不会放过这一茬。
“知道个屁。”宋暮云把杯子递给他,“本来学我爷爷给你泡了杯茶,但我一想你那睡眠,啧。”
徐行被他这声“啧”逗乐了,看清杯子里的东西后却是一愣,笑容也滞住,“牛奶么?”
“......咖啡。”宋暮云看他一眼。
徐行笑着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了两口。
热牛奶啊。
没想到都快二十了还能喝到别人给自己热的牛奶。
上次喝是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清了,反正长这么大就老爸老妈给他热过牛奶。
顺着食管滑下去的暖热液体似乎把心口给热融化了,变成软软的一滩。
徐行忍不住看过去,宋暮云正靠着沙发盘腿坐在地上,往电视上投动画片。
“看什么?”宋暮云头也不回地问。
“随便。”
宋暮云转头,“我是问你看我干什么。”
徐行两口把剩下的牛奶喝完,过去跟他并排坐在地上,“就随便看看。”
宋暮云顿了下,短促地笑了一声。
还是放的海绵宝宝,宋暮云感觉它用来做背景音是首选。
点了不少外卖,他把奶奶的小桌子搬出来支地上,又拿了两个坐垫。
“一百块三顶的帽子就这么好戴么?”他看着徐行,“还是说没洗头。”
徐行笑起来,“不至于。”
咬了咬牙,他摘了帽子,很快地说:“不严重就缝了三针明天就能拆线了本来想拆了线再来找你但我没忍住......”
他摘掉帽子,宋暮云看到他左边额角靠近发际线的位置贴了块3x3大小的纱布。
沉默了会儿,他低声说:“果然。”
果然平时并不怎么爱戴帽子的一个人突然戴上了帽子并且一直把帽檐压得很低的行为很反常。
他的眉毛又拧在一起了,看着自己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徐行伸手拽他坐下来,手在他手腕上虚虚握着,“误伤,没来得及躲,全身上下就这一块地方。”
宋暮云定定地看着他,几秒后才问:“是那天晚上回家之后么?”
徐行“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去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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