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缩在楼道内,倚靠着旁边的温暖,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整个人都像是陷进了温暖里,他想要去看旁边到底谁,可是他看不清,怎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桥桥,一声又一声地说爱桥桥。
“好爱桥桥,特别特别爱桥桥。”
“一直一直爱桥桥。”
晏桦想,他是桥桥吗?
他是的。
因为那个声音是在他耳边的,那么近,只能是在和他说话,只有他能听见。
全世界只有他能听见这个声音。
声音说爱他,没有骂他,也没有指责他,只是说爱他,特别爱他。
有人爱他。
有人一直爱他。
他被爱的声音所包围,直到他清晰地听到一句。
“晏桦,我爱你。”
他是晏桦,他是桥桥。
有人爱晏桦,有人爱桥桥。
他想知道到底是爱他,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到底是谁。
就在他睁眼前一霎那,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清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脸。
是江野。
江野第一次看见晏桦哭得这么伤心,泪水模糊了他整张脸,浓密的睫毛全数被打湿,细长的眼眸通红,眼眶内蓄满了泪珠。
他一直在哭,抱着他一直哭,说手好疼。
他第一次知道,阴天晏桦的伤口是会疼的。
阴天不是好天气。
下雨天也不是好天气,所以晏桦不喜欢下雨。
江野清楚地认识到晏桦的眼泪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只看到过晏桦的两次眼泪。
一次比一次让他难受痛苦。
从前他知道晏桦让他滚,不理他,和别人去相亲他会难受。
可是这一切的痛苦都不及看到晏桦眼泪痛苦的万分之一。
晏桦在他怀里哭得那么伤心,从来没有过的伤心。
江野的心已经被晏桦哭碎了。
他紧紧握住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贴近自己的心脏。
他希望晏桦不要疼,永远都不要再疼。
晏桦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他只想紧紧抱住江野。
直到他哭累了,蜷缩在江野怀里。
江野知道晏桦做噩梦了,所以哭了很久,哭得眼睛都红肿。
他听到怀里的哭声渐渐小声后,问道:“喝点水好不好?”
哭太久嗓子会难受,眼睛也会难受。
晏桦会不舒服。
晏桦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江野的睡衣。
“水就在床头柜上,我不会离开的。”江野说道。
晏桦沙哑地嗯了一声。
江野抱着晏桦坐起身子,把水杯递到晏桦面前,看着他扶着杯子慢慢地喝水。
眼睛已经肿了。
江野想去拿冰块给他敷一下,不然明天会更难受的。
“几点了?”晏桦喝了几口水后,喉咙没有那么难受,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沙哑无比。
“五点五十。”江野看了眼时间。
晏桦四点半睡的。
几乎是刚睡着,就做梦了。
因为他察觉到晏桦的身体在颤抖,恐惧,陷入了梦魇,怎么都喊不醒。
晏桦说了很多梦话。
解释他不是同性恋,没有撒谎,喊妈妈不要走,还喊了他的名字。
还说我死掉就好了,让我死掉吧。
每一句话都无疑是在江野心口处戳上一刀。
他真的好恨自己。
为什么不能比晏桦大一些,为什么不能早点认识晏桦。
为什么晏桦遭受那么多痛苦,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他。
晏桦思绪渐渐回归现实,但是刚才的梦却心有余悸。
“我去拿冰块给你敷眼睛好不好?”江野声音很轻地征询晏桦意见。
“嗯。”
“一分钟就回来。”江野掀开被子说道。
甚至还没有一分钟,江野就回来了,用毛巾裹着冰块敷在晏桦眼睛上。
“会有点冰,不然明天会更难受。”江野解释道。
“你不用说话,你歇着就好。”
晏桦躺在床上,毛巾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闭上眼。
可是他现在不想闭眼,他想看见江野。
江野见晏桦移开毛巾问道:“太冰了?”说着还用手感受了下毛巾的温度。
“不想敷。”晏桦睁开眼看着江野用着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敷明天会难受的。”
“不想敷。”
晏桦现在不看到江野会更难受。
江野其实很多时候都拿晏桦没办法,他不想敷,他也不会去逼他。
“真的不敷吗?那我丢掉了?”
“嗯。”晏桦视线没有移开江野。
江野丢掉冰块之前,用手捏碎了一块,而后将手放在晏桦眼皮上。
“就一会。”
晏桦躲开江野遮住自己视线的手。
“好吧。”江野擦了擦手,随着晏桦的心意去,想着等他晚上睡着了再给敷眼睛。
“换个枕头,你的枕头打湿了。”江野趁晏桦躺下之前,将两个人的枕头互换了。
晏桦躺在被子里,眼睛却还一直盯着江野。
他小声喊道:“江野。”
“我在呢,桥桥。”江野动作轻缓地触碰晏桦已经哭红的脸答道。
“我刚才做梦了。”晏桦用着很低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
“我梦到了好多人。”晏桦皱眉陷入回忆。
“我梦到了你,妈妈,周立伟,江成,还有你妈妈。”
“嗯。”江野没有去问梦的内容,他怕晏桦说出来都会难过。
“他们都在怪我。”
江野笃定道:“梦都是假的,没有人怪你。”
“如果他们还在,会怪我的。”晏桦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是他们都死了,没有人会怪你,就算活着也是怪我。”江野亲了亲晏桦的额头说道。
“我好难受,江野。”
这是晏桦第一次承认他难受。
他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承受,可是他现在真的想告诉江野,他难受。
江野看着晏桦红肿的眼睛,心底也跟着肿胀发酸。
“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让你难受吗?”
晏桦没有说话。
江野阖上眼,声音像是飘在空中,却又落在了地上。
“如果……”
他甚至没有办法完整说出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是因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让你难受,你可以……”
江野深呼吸几下才继续说完剩下的半句。
“可以随时结束。”
他昨天晚上答应过晏桦的,如果觉得难受,可以随时停止这样的关系。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江野而言并不容易,十分艰难,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好不容易追到的人,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才在一起不到二十四小时。
“你想让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
“只要你不难受。”
从前他天真以为晏桦不和他在一起,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折磨了。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晏桦的眼泪,看到他难受痛苦,他才清楚意识到这才是最大的折磨。
让他生不如死。
所以只要晏桦好受点,不论在不在一起都可以,甚至不要他这个弟弟,把他赶走都行。
只要晏桦开心就好。
晏桦皱着眉头,用着红肿的眼睛看向江野。似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攥着江野的睡衣,第一次主动地吻他。
晏桦向来是等着江野来吻他,从来不会主动。
江野愣了下,而后反客为主,缠住晏桦没有松开。只是脑子里却在想,这是分开前的最后一吻吗?
越是这样想,他吻晏桦越发用力。
对于江野,晏桦向来纵容。
直到晏桦有些呼吸不稳,江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以后是不是再也亲不到了?他们再次回到最开始的关系,或者更糟糕的局面?不然晏桦怎么会主动吻他呢?
江野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想法就是希望晏桦不要难受了。
晏桦平复着呼吸,许久后才无奈地说道:“我说我难受,你亲下安慰会我行不行?”
“你为什么有时候都听不懂我的话?”
“嗯?”江野愣了下,意识到自己会错晏桦的意思了。
又讨好地吻了两下。
“我以为你难受是因为和我在一起难受,我不想你难受。”江野心有余悸地解释道。
“我不懂你跟我说,别不理我。”
晏桦抬眼,“不想和笨蛋说话。”
“跟我说嘛,桥桥。”江野吻着晏桦不断安抚他。
“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为什么难受?”江野手指抚摸着晏桦的手心问道。
晏桦揉了揉眼,“因为做噩梦了。”
“他们都在怪我,怪我把你教成同性恋,还要和你在一起。”
江野急躁又心疼地解释道:“不怪你,怪我。”
晏桦看着江野着急的样子,抚摸着他的额头道:“反正他们已经怪过我了,不会再怪你了。”
“可是我想让他们来怪我。”这样就不会去找晏桦了。
晏桦哭得头疼,往被子里缩了缩,“小野。”
“怎么了?”江野也被子里搂住晏桦,不断亲吻安抚他。
晏桦喜欢被江野亲吻。
“手疼。”
这是晏桦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说他疼。
他从前从来不会说疼,因为没人会在乎。
可是他现在想告诉江野,他疼他难受。
所有人都怪他,可是有个人会心疼他。
江野吻着那处满是伤痕的掌心说道:“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想去,你陪陪我吧。”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疼了。”
晏桦的声音向来理智冷静成熟,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说一些听上去很幼稚,像是在撒娇的话。
“好,我一直都会陪你。”江野一直知道撒娇是个很管用的招式。
可当晏桦对他撒娇时,他更加清晰认识到这一招只会让他举手投降,什么都可以放弃。
晏桦不需要耍任何心机,费尽心思想一些计谋,只要他在这,江野就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要看礼物吗?”江野见晏桦情绪稳定下来后问。
第75章
妈妈
晏桦问:“什么礼物,不是要出去看的吗?”
“哦,之前看的不是你让我不要准备了吗,晚点再带你去看。”提到这里江野不满地咬了咬晏桦指尖。
那天晚上居然说不喜欢他。
“起来吧。”晏桦不想睡了,撑起身子说道。
“嗯,我去拿礼物。”
晏桦坐在床边,看着江野拿过电脑,他不禁好奇:“是什么?”
江野打开电脑说道:“元旦放假给十九找律师时,路上见到过黄警官,刚好提到妈妈,有这段视频。”
江野轻描淡写略过找到这段视频的过程。
“嗯?”晏桦不解。
“所以这其实不是我真正准备的礼物,这是妈妈给你的礼物,我准备的礼物被你取消了。”江野语气中还隐隐带着恃宠而骄的不满。
晏桦无奈地笑了笑。
得,这事起码得说一年,说到他明年生日,不取消江野的礼物,这个小兔崽子才罢休。
他探过头问道:“要给我看什么?”
江野调出视频,眼神温柔地看向晏桦道:“看妈妈。”
晏桦愣了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晏宜丽女士的样子了。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衣,脸占据了大半个镜头,似乎正握着相机,但是视线却看向旁边。
这是晏桦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好听,带着年轻的俏皮。
“这是打开了?”和墓碑上的照片一样年轻的晏宜丽女士握着相机不太熟练地问道。
旁边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嗯,正在录。”
晏桦一下听不出是谁。
听到确定的声音后,晏宜丽朝镜头前挥了挥手,那是一张和晏桦十分相像的面容,不过面部线条更加柔和慈爱,不似晏桦那般锋利冷淡。
晏宜丽微笑地看着镜头,眼底满是温柔,她一字一句说道:“桥桥你好,我是妈妈。”
晏桦鼻头一酸,强忍着眼泪掉下来。
二十六年,他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声音。
妈妈在和他说话。
视频中的晏女士继续温柔地说道:“还有一个月妈妈就能见到桥桥了”
“今天妈妈去医院产检了,医生叔叔阿姨都说桥桥各方面都很稳定,这几个月桥桥在妈妈肚子里都很乖,一点都不闹,谢谢桥桥这么懂事,体谅妈妈。”
晏女士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桥桥,妈妈今天已经给你想好大名了。”
晏女士认真慈爱地说道:“你以后姓晏,和妈妈一个姓,叫晏桦,白桦树的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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