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脑子里如同惊雷炸开。
乔桥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惊慌地想爬起来跟上,刚站起来却又脚软的跌了一跤,只好慌不择路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男人的小腿,救命稻草一样地,声音抖得厉害,慌张地乞求:“不、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踢开乔桥,但也没有其他动作,只微微偏了头,居高临下地瞥着地上的乔桥,语气毫无起伏地问乔桥:“我是谁?”
乔桥其实已经不太能听得清了。
受到的惊吓超过了承受能力,心率早已经过限,扑通扑通,重重地敲打着耳膜。
乔桥连听着近在咫尺的说话声都只能听见模糊不清的回响。
“我是谁?”男人问他。
乔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弄懂男人说了什么,而此刻男人已经等得不耐烦,直接伸手过来要掰开乔桥的手。
乔桥嘴唇血色褪尽,嗓子里溢出呜咽,紧紧揪着男人的裤腿,无意识地拼命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他哆哆嗦嗦地、贴着男人的裤腿爬起来,用力地昂起头,很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看清男人的脸。
可巷子里光线实在很暗很暗,浓稠的黑暗仿佛凝固成了实体,男人太高了,离仰望着他的乔桥很远很远,光似乎都无法照到他脸上。
乔桥越是睁大眼睛,眼前越是一片混沌,过度的紧张甚至让他的视线里出现了重影。
他看不清。
无论怎么努力也都还是看不清。
乔桥急得脸色通红,浑身都急得出了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咬着唇竭力地想憋回去,眼泪才没有顺着脸颊流下来。
但眼睛还是很快被水雾模糊,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乔桥手腕一痛,便无力地松开了,被男人无情的丢开。
周遭浓浓的黑雾像是只是阻拦乔桥一个人,一松开,男人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看不见了踪影。
整个世界又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像是坠进了冰窟窿,乔桥呆呆地看着黑洞洞的无人巷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很缓慢地回过了神。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乔桥一颤一颤地,呆呆地又挪回了墙角,抱着膝盖,努力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手捂在胸口,轻轻地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他在哭。
男人站立在巷口拐角,身影融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看着蜷缩在角落的那个小小人影。
乔桥低着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能看见随呼吸轻轻颤抖的纤薄后背。
但男人知道,他是在哭。
男人指尖发麻,嗓子突然变得干渴。
像是被火灼烧,骤然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剧烈翻涌,皮肤底下的血管里涌动跳跃着,从四肢百骸出发,冲向心脏。
清醒的头脑告诉他要离开。
一股无形的力却将男人的脚钉在了原地,叫他寸步难行。
他一向都是无情的、漠然的,对无关的人或事从来懒得给半点目光。
他不在乎任何人,也从不把任何人看进眼里。
他更喜欢听话的,有序的,简单的,粗暴的,不用花心思就能轻易掌控的,不喜欢被忤逆,不喜欢被置喙决定。
可这些唯独在一个人身上屡屡破例。
他对不能自控厌恶至极,他原本想克制,也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可真正到了那一刻,看见乔桥哭,他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好恶,只要能让乔桥不要再哭了。
男人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妥协似的,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
男人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弯下腰,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然后顺手把地上缩成一团的乔桥也抱了起来。
乔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浑身一僵,像是被人拎着后脖子提起来的小猫,吓得僵在男人怀里一动不敢动。
他很轻,安静、小巧,像是没什么重量似的,抱在怀里像个雪白的漂亮玩偶娃娃。
体温也很像,他身上温度很凉,冷的像是冰块,面颊挂着湿漉漉的泪痕,细腻雪白的脖子里洇着湿润的汗水,也是冰凉的。
男人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表情甚至很冷淡,但手上的动作却温柔极了,他拿手臂托着乔桥的后背,轻轻地将乔桥往怀里揽进去。
乔桥愣愣地被揽过去,下巴靠着男人的肩,眼里包着泪,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单薄的身子在男人怀里无意识地颤抖着。
“别哭了。”男人低声说。
乔桥的身体贴着男人的胸膛,低沉的嗓音通过胸腔震动,带动着乔桥的胸腔也跟着震动。
乔桥眼睫颤了一下,终于是回过了神。
乔桥偏过头,像是寻求安全感的小动物,嗅了嗅男人的衣服,然后就伸出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身形顿了顿。
乔桥埋头蹭了蹭男人的肩,又开始掉眼泪,边哭着,边把胳膊也缠了上去,缠得紧紧的,像是生怕他再跑掉了:“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男人沉默着,将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乔桥吓了一跳,惊呼声叫了一半,发现男人只是换了单手抱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揽在了他的后背上。
坚实有力的手臂护紧了乔桥,轻轻拍打起乔桥的后背,用最直接的实际行动给了乔桥安全感。
难过的人是哄不得的。
即使男人没有说一句话,可他的怀抱那样的安稳,对乔桥那样的耐心,像是把乔桥捧在了手心一样。
那些恐惧、害怕、委屈,还有藏在心里许久,让所有又无处述说的无助在此刻全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乔桥沉默着掉了会儿眼泪,泪水却愈发汹涌,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很难受,哭到身体痉挛,手臂不住地发抖,连男人的脖子都抱不住。
好在男人体力很好,手臂也很有力量,即使乔桥不出力,他也稳稳地抱着乔桥,脚下平稳依旧,连颠簸都少有。
不知不觉,他们走出了弯弯绕绕的小巷,经过了城市繁华的街道,又伴着亮起的昏黄路灯,穿过了一条条静谧的街巷。
如果乔桥此时抬头看看,就会发现,他们走过的这些地方全都空无一人。
但乔桥根本没有抬头,他不管路怎么走,也不管男人是要带他去哪儿,他只管哭。
乔桥哭了一路,男人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他的眼泪依旧大滴大滴地往下落,连成了线,打湿了男人肩头的T恤布料,男人就托着乔桥的脖子,带着乔桥换了一边,于是男人另一边肩膀的衣服也湿透了。
乔桥哭到最后没有力气,终于才不再哭了。
他蔫蔫地蜷缩在男人肩头,困倦的眯着眼睛,像是只打盹的小白猫。
周围的光线再次变得昏暗,乔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用他那双已经哭到朦胧的眼睛,艰难地从一片影影绰绰的漆黑中辨认出了远处的高树。
好像是那片红杉树林。
男人虽然一直抬头看路,却仿佛任何时候都能知道乔桥的一举一动,乔桥一睁眼,他就出声问道:“怕?”
“……才不怕。”虽然这么说,乔桥还是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男人的手拍了拍乔桥的肩。
乔桥拽进男人的衣服,下意识往男人脖子里靠过去。
男人体温很温暖,像是燃着一个暖炉,干净、干燥、有能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乔桥呼吸着,把脸埋进了男人的颈窝,白嫩柔软的脸颊贴着脖颈温热的皮肤,轻轻地蹭了蹭,粘人得要命。
男人身体没有什么反应,脸色却突然变得有点难看,周围的气压又变得低起来,比刚才在巷子里时还要更沉。
乔桥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自顾自的在男人怀里说起了话,哭过的嗓子哑哑的,因为没有力气,声音听起来很软:“你身上有好闻的味道。”
没人搭理他。
乔桥鼻腔发出轻轻的一声“哼”声,瓮声瓮气的说:“宋以明,你干嘛不说话。”
宋以明的脚步骤然顿住。
乔桥轻轻眯着眼睛,靠在宋以明肩上,身体蜷缩着紧贴在男人怀抱里,细软的头发丝蹭到男人脖子里:“你抱我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他的语气有些微微的上扬,像是骄傲的小猫翘起了他的小尾巴。
宋以明的心尖像是被柔软的羽毛给挠了一下,压在心底一路的烦躁阴暗情绪,突然就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安慰我。”乔桥用很小的声音说。
宋以明喉结动了动,咽下嗓子里奔涌而出的笑意,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25章
当宋以明的脚的踏入乔家大门的那一刻,乔桥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嗡”的疯狂震动起来。
与此同时,脑子里也接连响起好几声“叮—叮—叮—”的混乱报错声,接着是系统慌里慌张的喊叫声。
“乔乔!我刚才突然——”话说了一半的系统半道儿卡壳了。
眼前的场景让系统震惊到失语。
以乔桥为中心的全景视角投影下,系统却看到了宋以明的身影。宋以明一手托着乔桥的腿,一手揽着乔桥的背,像抱小孩儿一样的把乔桥抱在怀里,而乔桥趴在宋以明肩上,揉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乔桥是被吵醒的,困得挣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撑了会儿,就撑不住又耷拉下去,把脸重新埋进了宋以明肩上。
“好困。”乔桥贴着宋以明的肩膀偏过脑袋,声音倦倦地,掺着点儿软软糯糯的鼻音。
宋以明垂头看他,说:“吃了晚饭上去睡。”
乔桥拖长了音:“不想吃……”
宋以明没说话,乔桥慢慢吞吞地掀开一边的眼皮,想看宋以明在干什么,竟然又不理他。
光滑细腻的脖子被有点粗糙的指腹摩挲了一下。
乔桥痒得轻颤了一下,忍不住笑着往宋以明怀里躲:“你干什么呀。”
“谁弄的?”宋以明问。
乔桥呆了呆,顺着宋以明的视线努力低头瞅了瞅,才忽然想起来宋以明说的什么。
想起这个乔桥就来气,乔桥一下清醒了,蹭得抬起脑袋,看着宋以明,不高兴地说:“还不是那个余欣,我就说他不是好人!”
“你看。”乔桥仰起下巴,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都是他掐的,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宋以明看着他的脖子,没有接话。
乔桥以为宋以明不信,便拿今天放学时候的事跟宋以明讲,说:“还好蒋元洲他们及时赶到,不然我的嗓子都被他掐坏了!”
“哎呀,糟糕!”
乔桥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蒋元洲,他是跟蒋元洲走在一起的,刚才他突然就不见了,蒋元洲不会吓的报警吧?
乔桥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就又吓了一跳,屏幕上竟然有二十来个未接来电。
乔桥赶忙对宋以明说:“等等啊,我得先打个电话。”
电话一打过去就被接通了,那边便传来蒋元洲的声音:“乔乔,是你吗?”
蒋元洲低着嗓音,却不难听出其中的焦急。
“是我。”乔桥不知道从蒋元洲的视角来看,当时的他是突然凭空消失的还是怎么不见的,担心说错了话,于是含糊道:“怎么了,你怎么给我打了那么多个电话啊?”
蒋元洲问:“你的嗓子还好吗?”
“啊。”乔桥拍了拍手机听筒,伸长手把手机拿远了点儿,说:“还好啊,怎么了?”
电话那边顿了顿,说:“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乔桥“哦”了一声,说了句“不是刚刚被那个疯子掐的嘛,现在还有点疼”,便话题又拉了回去:“对了,你要说什么来着?”
蒋元洲说:“刚才......”
乔桥心跟着提起来,就听蒋元洲说:“你突然转弯往里面的巷子跑进去,我跟着你追过去没看见你人,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乔桥若有所思。
他确定自己没跑出去。但是蒋元洲这么说,乔桥正烦恼着要怎么编故事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乔桥脑子一转,就借着蒋元洲说的顺势编了下去:“唉,别提多倒霉了,我刚才在巷子里看见了我家走丢的那只小猫,一激动就跑去追,结果在里面弯弯绕绕的,不久猫没找着,连手机都不小心弄丢了。”
“那你手机......”
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蒋元洲停顿一下,又说:“是什么样的猫?我帮你一起找。”
乔桥赶忙说:“不用,不用麻烦了,估计就是我看错了。”
蒋元洲很坚持,说:“不麻烦,多些人帮着全城找找,兴许能找到,如果找不到的话,我还认识一些宠物店的老板,也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乔桥对蒋元洲的提议很心动,立刻答应下来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两人就着小猫的话题又聊了几句,乔桥才话断了电话。
乔桥把手机收回兜里,就发现宋以明正偏着头盯着他看,表情怪怪的,乔桥有点懵,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你给谁打电话?”
说完不等乔桥回答,宋以明就又接着说:“又是那个蒋元洲?”
乔桥“嗯”了一声,回想起了刚才在巷子里叫错名字差点被丢下的情形,不想又触了宋以明的霉头,就解释说:“因为刚才放学跟他一起走回家,所以打电话跟他说一声,报个平安,免得让人家担心。”
“一起走回家?”宋以明面无表情,问:“你不是怕回来路上那片红杉树林?跟他一起走回来就不怕了?”
乔桥确实是怕,刚才经过那片红杉树林的时候也没忍住,一个劲儿的往宋以明怀里缩,但此时这样被宋以明直接点出来,乔桥还是觉得有点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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