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这些，小唐匆匆离开，锁紧大门。
餐桌前，握着符咒的奥卡莫文慢吞吞地朝楼上走去。
虽然是第一次接触手中的纸张，但熟悉感如旧，他的视线仔细描摹符咒上的纹路，而后落在窗外疾速远去的人影身上。
虽然立场与身份有所差别，但他心底对小唐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感觉像信任、也像共鸣，总是引得他想起那日在试炼中的情形。
他在暗夜森林呆了许多年，早已不会追问理由，也不再窥探未来。守护精灵族成为他唯一的信念，也是他存活下去的价值。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命也很重要。
原来迷茫的情绪也很正常，那个人说没有人是天生就要替别人去死的。
脑中刺痛打断了奥卡莫文的回忆，他轻摁眉心，这副身体支持不住太长时间的沉思，他现在需要去休息了。
视线重回手中符咒。
他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些符咒要如何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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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用最快的速度奔到地铁，转乘野摩托再换上藏在土坡里的自行车一路疾驰回棺材店。
到家的时候天已微微擦黑，邻居饺子店正是上客的时候，猪肉大葱的香气钻入鼻腔，破旧饭店里暖橘色的灯光毫不吝啬地漏了出来。
老板娘刚灌了满满一桶饺子汤扛到门口，喘着粗气抬起头的功夫，正巧看到小唐。
她一愣，好似松了口气，咧嘴笑道：“跑哪儿疯玩去了，这么多天不见你，我和你大爷都着急坏了。”
小唐扯起嘴角笑了笑，“临时有个大客户，出差了一阵，没顾上跟你们打招呼。”
大娘点了点头，笑道：“人没事就好，吃什么馅儿的饺子？我让你大爷给你下。”
小唐赶忙摆手：“不用了大娘，我已经吃过饭了。”
可饺子店老板娘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往店里走，扯着嗓子道：“多下一荤一素，小唐回来了！”
档口处遥遥传来回应声：“好嘞——”
小唐面露无奈，“大娘，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饺子店老板娘笑眯眯地应下：“去吧去吧，你忙你的，一会儿过来吃就成。”
小唐的本意就是回来确认街坊邻居们的安危，血组织的内部消息传递实在让人不安。
语音中说的“明眼公会处理得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他不久前刚在外面的田埂上截杀过血组织，街坊邻居会不会被报复？
听到五号语音时，小唐的脑中有些乱，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眼下看到一切如常，他高悬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可就在推开棺材铺的门，低头刚迈入之际，一枚滚落在门缝中并不起眼的猩红色纹章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唐脊背一僵，冷意迎头灌下。
这徽章的样式他并不陌生，细算下来已经见过太多次。
——它属于血组织成员。
小唐猛地抬头，残存的夕阳打在他的眼皮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血组织的人……是已经来过了，还是埋伏在暗处？
第137章 【现实世界三（3）】
小唐不动声色地进了店, 他像往常一样扫地，打水来拖地。
整个过程刻意将大门大开, 捕捉不寻常的窥探。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以洞察符观察四周，却并未发现异样。
上次血组织想要入侵，被他拦住了，按理来说血组织的徽章不应该出现在这条街上。
可现在街坊邻居安然无恙，连他的店内都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那这枚猩红的徽章又是从哪儿来的？
心乱如麻。
小唐面对承载恶魔力量的奥唐时都未曾怕过，此刻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里是他的底线。
师父还要回来, 那些从小看他长大的街坊邻居不能无辜被牵连。
小唐咬紧牙关，脸颊边绷出清晰的线条。
忽有重量压在右肩上，他警惕抬头，同时手握成拳头挥了出去。
棺材铺的门不知何时被关上, 小唐的手没能落下，被一股相当大的力道攥在手中。
奥卡莫文距离他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道：“外面有人在偷看。”
小唐面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浮现, 转而被警觉取代。
他佯装与奥卡莫文交谈, 实则透过门缝和半开的窗户观察四周：“你怎么来了？”
奥卡莫文声音很轻, 他的体表看上去比不久前凝实不少, 面色也好看许多。
“从你离开就有人跟踪，我本来想跟你传音，却受此方世界限制, 无法奏效。”
从他离开时就有人跟踪？他怎么没有丝毫察觉
小唐拧眉：“我不是给你留下了传音符？怎么不用。”
暗夜精灵的力量当然会受到此方世界的排斥，但他的符纸可不会。
“我用了。”奥卡莫文的语气中带着困惑, “我把血抹在上面, 不起效果。”
小唐：“谁让你抹血了……”
这事也怪他，总是潜意识认为奥卡莫文是祖师爷的一部分, 觉得他应该懂得符箓的用法。
“需要念咒，你附耳过来。”
小唐心不在焉地低声念咒，借着凑近奥卡莫文的机会，在一点钟方向的岔路口捕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
“！”
他立刻提脚，准备奔出门去。
“等等，你可能抓不住他。”奥卡莫文攥住小唐的手腕，仔细嗅了嗅小唐身上的气味。
小唐对他的靠近稍感不适，“什么意思？”
奥卡莫文撤后一步，正色道：“他身上的气味跟你有几分相似，很有可能也用了符箓。”
小唐眯眼，面上浮现丝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虽说这世界上的天师传承不止他这一份，但从小到大这二十年来，除了师父和摆在祠堂、画像上的各位前辈，他并未见过其他任何天师。
这是遇到同行了？
他突然抬起头。
不对。
血组织的人身上不会有这样的气息，莫非是师父回来了？
可既然回来，为什么不进门？
奥卡莫文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感受什么，随后飞快道：“他有要走的意图，我从后面阻拦，不要打草惊蛇。”
说完，他的身形竟瞬间黯淡下去，消失在小唐面前。
小唐动作微顿，眸底浮现丝错愕，但时间来不及让他多想，不远处那抹黄色已经快速移动起来。
“站住！”小唐神色一凛，三步并作一步，冲了出去。
在奥卡莫文的双重夹击之下，那人被堵在一条小巷里。
这是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暗黄色冲锋衣，皮肤发黑，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小唐，神情中浮现几分慌乱。
眼见不是师父，小唐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握紧了拳：“谁让你来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来这儿逛逛。”少年面上局促，扯谎的神情非常不自然，想要绕开小唐离开。
小唐一把攥住他的胳膊，语气紧绷：“你师承自谁？为什么身上有我师父的气息？说！”
“你师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年的面色慌乱，匆匆想要扯下小唐的手离开。
可小唐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儿关于师父的消息，怎么可能放他走。
他的眸子变得锐利，其中闪烁着奥卡莫文从未见过的执着。
“你身上不仅有师父的符箓气息，还有他施展道术时的空间之力，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遇到了困难？说！”
少年被当场逮住本就不知所措，被小唐这么一逼问，显得愈发惊恐，只顾摇头否认，嘴里不停重复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请让我离开。”
奥卡莫文侧耳，上前一步站在小唐身边，忽然开口道：“他在想，这个人和初代3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第一次出来执行检测任务就被人发现。不知道该怎么逃跑，附近应该没有明眼公会的前辈，这个疯子不至于偏激到把我弄死吧啊啊啊啊。”
少年渐渐瞪大了眼睛。
小唐面色难看：“你说的初代3号是谁？”
奥卡莫文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个人不会有读心术吧，这可是非常高级的技能，但是我没在高级玩家名单上见过紫黑色皮肤的描述，难不成是隐藏的高手？或者改变了外貌特征？”
少年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察觉到不对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捂脑袋。
奥卡莫文持续输出：“我靠不能胡思乱想了，现在要静下心来，万一被发现我也是明眼公会的，那肯定要抓我去拷问，这俩人看上去不好惹，我不会被打死吧？啊啊啊啊别想了别想了。”
少年的内心活动被他毫无感情地念出来。
少年生无可恋：“……”
他是不是碰上什么牛逼的杀人王组合了？血组织的人？
奥卡莫文正要继续开口，少年的领口却被一把攥起。
小唐的语气中带有格外浓的杀意，手里捏着紧急从乾坤袋中翻出的老旧照片，怼在少年眼前：“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少年眯眼看去，虽然照片看上去有些年代感，画质也模糊不清，但画中人物确实跟公会交给他的资料有八成相似。
他迟疑地开口：“好像是初代3号……”
小唐咬牙：“带我去你们总部！”
他不敢去细想，血组织说的搞定明眼公会是什么意思。
他押着少年转身，还没走两步，便看到两道人影站在小巷口。
饺子店老板娘夫妇一脸严肃，虽然身上还是熟悉的围裙，但气质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大爷轻咳一声：“小唐，你先别走。”
大娘看了奥卡莫文一眼，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该告诉你了。”
第138章 【现实世界三（4）】
饺子店后的小仓房中, 黄衣少年被绑在凳子上，面色痛苦地交代：“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我才进公会半年，刚从实习期转正，巡逻的活儿本来该我队长来的，他下午跟我说公会有紧急任务，让我帮他来顶一下……”
奥卡莫文点头，低声在小唐耳边道：“他心中的确这么想。”
“明眼公会确实召回了全部主力。”饺子店大娘抱起胳膊，沾染油渍的老旧衬衫下隐约勾勒出肌肉轮廓。
她的面色不太好看：“两小时前, 血组织对明眼公会发起了进攻。”
“至于这小子。”她抬眼看向冲锋衣少年：“这种紧急关头都不被召回的成员，知道的少之又少。”
大爷对这一点表示赞同：“小唐，你先别冲动，关于你师父的身份, 我和你大娘了解一些。别怪这些年我们瞒你，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个模样，就连你师父离开时也特意叮嘱我们要对你守口如瓶。”
小唐垂眸, 神情中透出些许绝望。
刚才听到奥卡莫文转述的心声, 他还对师父是玩家这件事抱有怀疑。
可现在, 连邻居夫妇都亲口确认。
他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但仔细听能辨别出其中的颤抖：“所以我师父他……真的是玩家？”
大娘大爷对视一眼，神情中不约而同流露出丝不忍心，但还是迎着小唐的目光点了点头。
心中最抗拒的猜测成真, 虽然事先做过很多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 小唐心中还是一空, 耳边嗡鸣起来。
这一瞬间，他所有的情绪都好似被剥夺, 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时间好似被无限放慢，不知过了多久，小唐稍稍缓了过来，但紧接着被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包裹。
胸腔内好似堵了大石头，小唐只觉喘不上气，开口都变得异常艰难：“为什么……”
“孩子，你先坐下，缓缓！”大娘赶忙将他扶到椅子上，神色复杂地开了口：“真没想到，有一天你都会变成玩家，看来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小唐唇色泛白，缓了片刻后面色好转不少，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大爷大娘，请告诉我真相，师父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件事说来话长……”大娘叹了口气，坐在小唐身边。
不远处的大爷双眸闪过一抹蓝光，接着也坐了下来。
好似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站在小唐身后的奥卡莫文抬眸，看到在几人头顶凝聚而成的结界。
好强的空间之力，足以隔绝结界外任何人的窥探。
距离结界三十厘米的黄衣少年正颇受惊吓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疑惑刚才还在身边说话的几个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饺子店大爷稍作解释：“这是我的特殊能力，【绝对空间】。”
眼见小唐的情绪稳定下来，大娘开了口。
“我们算是最早一批被选中的玩家，一路走来，我们损失了很多队友。为了降低玩家的死亡率，让更多人活下来，我们成立了第一个公会【新手引导基地】。”
大娘面露惆怅：“算算日子，要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混蛋日子已经整整持续了十年。”
小唐抬眸，“十年……”
在他的记忆中，饺子店的大娘大伯一直和蔼可亲，经常接济穷人，包括他和他师父。
有一件事他记得特别清楚，那时候他刚十岁，也就是十年前。
在师父长达半个月没客户无米下锅时，大娘送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饿到嘴唇发干浑身没力气时，突然吃到猪肉大葱饺子的感觉实在美妙，就像是黑白色的生活里照进了一束光。
那次送完饺子的大娘没走，抱着胳膊倚在门口调侃，说小唐这孩子手脚利索，不如给他们帮忙洗碗，也比蹲在棺材铺挨冻挨饿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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