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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梁舒用力一推滑向冰场。疲累的身体让他的精神更加亢奋，反而回到了前世进行大赛生死之战的状态。
梁舒感受了一下沉重的四肢，全神贯注。“不就是拼命吗？本小爷上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拼命。”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开场曲目《维罗纳》响彻冰场。南欧风情的小调旋律阴郁神秘，鼓点一下紧似一下。托斯卡纳田园中的小蔷薇开得正艳，雨后的泥土中半露出生锈的马蹄掌钉。
梁舒仪态松弛，体态自然优雅，脚下的干净简洁。他滑行极其高效，一次滑动比别人两次前行的距离还要长。
屏幕前的姜晚南仔细地盯着梁舒的滑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精于滑行，此刻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在姜晚南的时代，滑行是男单女单一定要通过的难关，当年有一项规定图形的项目，就是专门考察滑行，一流选手都是滑行大家。但是在规定图形不再列入比赛后，学滑行的性价比，远低于拼命练跳跃。从此运动员的脚下功夫，一代比一代粗糙。梁舒这样臻入化境的滑行，在姜晚南的时代都是凤毛麟角，在新世纪的冰场堪称碾压众人。
高级，实在是高级。当运动员有足够的技术天赋时，他们往往丧失了钻研艺术的斗志。有技术和艺术天赋的运动员，往往囿于比赛规则不能随心所欲。但是梁舒的特殊编排，在节目的前段彻底解放了自己。这样精纯自由的花滑之美，在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第一次面世。
慵懒的吉他撩拨着心弦，小提琴的滑音极致挑逗。弦乐重奏如风雨欲来。高音区的弦乐不断重复，小二度的音程关系，使人头脑紧绷。
梁舒撩过微湿的刘海，露出来恰到好处的一抹笑。这是十六岁少年才有的笑容。傲气，狡黠，一点点的攻击性，一点点的孩子气。恼人得很，却让人无可奈何。
美而不自知自然是上品。但是天之骄子罗密欧，不可能美而不自知。他拥有世人羡慕的一切。美貌，家室，才华，爱情。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都唾手可得。他站在维罗纳的市民广场正中间，享受着上天明目张胆地偏爱。
梁舒的捻转步飞速滑出了一串优美整齐的冰花。没有人怀疑，他就是被花滑之神钟爱的孩子。
梁舒伴着颗粒分明的吉他声做了一串燕式旋转，每一圈转体都对应在重音上。梁舒翻身又跳接蹲踞旋转。他的身体在越来越激烈的乐声中渐渐站起，上身向后仰。这是躬身转，一种常见的直立旋转姿态。男单选手通常在之后接双足直立旋转，迎接最后的高潮。然而梁舒把这应该放在最后的动作放在了节目的中段。
慢慢地，有人发现不对劲。时间过了两分钟，怎么没有出现一个跳跃？
场上的老冰迷窃窃私语，不会是新选手太过紧张忘了动作吧。
屏幕前钟钰心中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场上梁舒停在场边转身向观众们亮相，随后他挑眉一笑。瞧好了，罗密欧要开始拼命了。
他内刃滑行点冰起跳，第一跳3F！成功落冰。随后继续加速滑行，点冰起跳，3Lz+2Lo。
钟钰喃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乖乖滑个三周套，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可不是这位主的性格。梁舒的计划依然很冒险，但是理论上可行。真想不到，这个世上有和我一样的疯子。”他想到了自己刚结束的分站赛。他第二跳大失误只有20分，最后只剩一次机会。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采取保守战略，摘一枚奖牌，但是他选择了冲击最高难度。
郭群惊呼道“他要把所有的跳跃放在后半段，争取1.1倍的系数加分。”
“这是不可能的。会累死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做过。”
赵兴业教练嗤笑道“这是他自取灭亡，不关我们的事。等着看短节目第一的人，总分不进前十的笑话吧。”
话音刚落，梁舒的2A落了地。转过身又来一串2A+3Lo+2lo的三连跳，从容优雅，质量颇佳。
台上观众们就算不了解花滑的规则，也明白梁舒想干什么了。
0-8战术！利用后半段跳跃有1.1倍加分的规则，拿到堪比加入一个四周跳的分值。
孙婷婷在观众席上心跳如擂鼓。理论上来说，这套战略可行，只要能全部完成表面clean，金牌就一定是他的。但是胜率仅存在于理论上。如果这套战术那么容易成功，早就流行开了。冰上跳跃是挑战人类极限的有氧+无氧运动。0-8的编排会累到死。
事实正是如此，四个跳跃的连续成功让梁舒的身体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哀嚎，他的大腿肌肉酸软无力。这具少年的身体没有充足的体能支撑接下来的跳跃。
终究还是太勉强了吗？梁舒鼻尖的汗水滴落。
不，我不信命！
梁舒双手前摆，毫不犹豫地向前甩出去，在离冰的同时双手举高收紧轴心。
一周，两周，三周半！成功了！梁舒的3A第二次在正赛成功落冰。这标志着，他真正掌握了这个跳跃。
《Viva la vida》来了！摇滚乐激越的狂暴旋律，点燃了全场。整个体育馆的观众纷纷按着节奏打起节拍。可观众们在兴奋地同时，对冰上的运动员升起了敬畏之心。
摇滚乐是战斗者的背景音。真正的勇者，知其不可而为之。永远反抗，永远不信命运，永远坚定地向前。
热辣的汗水刺痛了梁舒的眼眶。以往水润的双眼，如钻石一般坚定。你会相信这样的眼神，哪怕陷入绝境，就是用斧头劈的，用手挖的，也会开出一条路来。
来吧！
梁舒榨干了骨头缝里最后一点力气起跳。可惜软得像棉花的腿，从一开始就没有借到力。梁舒勉强腾空后，跳跃轴反方向倾斜。
这是一个必摔无疑的跳跃。歪轴加上低空，还有体力不支的buff，神仙都救不回这个跳跃。一旦摔倒，至少扣一分，加上GOE的扣分，损失在四分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摔倒，梁舒就白搏命上0-8配置了。
现场的观众叹息，多么顽强的运动员，可惜了。但愿他后面动作不要崩盘，保住银牌。
吱嘎——冰面发出艰难地□□。梁舒在落冰的瞬间扭转脚踝，努力下蹲稳住重心。离心力，地心引力，疯狂地拉扯着他，这一刻他仿佛在和不可抗力的自然规律搏斗。在短短的一秒钟里，他甚至听到了脚踝嘶哑的抗议。旋转带来的超强离心力让他的反抗显得尤为艰难和狼狈，屁股蹲到碰到脚踝。以滑行流畅著称的他，在奋力扭转中，竟然丧失了所有的滑行速度。
但是，梁舒没有摔倒！他站住了！
全场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人类从基因中就带着永不服输的渴望。惊天绝世大拯救只出现在小说里，热血动漫里。今天，英雄降世！
梁舒支撑着膝盖，一寸一寸站直了身体。他眼前全是金星，凭借着身体记忆，奋力向预定的方向滑去。他的体能已经告罄，梁舒能够坚持滑行，全凭扎实的基本功和强大的意志力。
所有人都看出来，梁舒是强弩之末。脚下一向干净利索的他，仿佛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推倒。
钟钰在电脑前紧张地计算“从跳跃之后的动作间隔来看，他这跳原定的是3S+3T，虽然第一跳站住了，但是第二跳没有接上。还好，后面还有一个跳跃。希望他脑子清楚，及时调整编排，在最后一个单跳后面补上落下的3T。否则就亏大了。”
钟钰嘴里念念有词“整套配置中允许重复两个三周跳跃，一般人会选择难度最高的两个。他目前只重复了一个3Lz，那么剩下一个应该是……完了！”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笔从指尖跌落。
大事不妙。
刘深颤抖地问邢教练“梁舒最后一跳的配置是什么？”
“3A，考虑到进入方式，最后编排的是3A。”邢教练闭目道。
“天哪！3A后面怎么接三周跳？梁舒唯一会的3A连跳，3A+2T已经跳完了。”刘深抱头蹲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只能改成2A+3T，损失5分。真是太伤了。”
“放弃吧，实在不行就都放弃吧，最后单跳一个2A就好了。”周庆祈祷道。
梁舒现在进入了一个玄妙境界。他的身体疲累到了极点，大脑却又超脱般的冷静。目前有三种选择。一是，做难度爆表的3A+3T，不成功便成仁。二是，做没有重复次数限制的2A+3T，但是这意味着他损失了一个高分值的三周跳重复机会，继续把决定结果的权利交给他人。
哪怕是上辈子，梁舒也不是一个擅长3A连跳的人。他通常用更难的四周跳做连跳，而不是弱点3A。梁舒在抬头时看到了，好友刘深用A4纸写了一个大大的“2A”，高高举起。他知道，队里的意思是让他选方案一。也许这是正确的选择。
节目进行到了最后时间。离比赛结束仅剩15秒。无论如何，梁舒必须做出选择了。
他屏息蓄力，左腿有力地向前跃起。他旋转了三周成功落冰了！然而最擅长连跳的梁舒，几乎丧失了所有动能。梁舒强撑着做了一次高难度无氧跳跃，眼前发黑，几乎看不见。但是他立即用丰富的经验，凭借身体本能点冰二次发力。
梁舒咬紧牙关抵抗着缺氧带来的眩晕。他对自己下命令说，无论如何，不能损失一个连跳。
这是完全的盲跳。梁舒看不见跳跃点也看不到预计的落冰点。
一周，两周，三周。
3A+3T！成了！
奇迹发生了，0-8的终极战术，成功了。
全场观众都站起来欢呼，欢呼声震撼着体育馆的顶棚。他们今天见证了奇迹，见证了一位16岁少年的拼死一搏。
孙婷婷泪流满面，“我从今天起，就是梁舒的死忠粉了。”
“我也是。今天场上数千观众，每一个都是。”
全场沸腾！
这一刻，现场的每一位观众，都被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牵住了心弦。梁舒收获了他第一批忠实的C国粉丝，在往后的峥嵘岁月中，他们一路相伴，无论高山还是沟壑，始终一同前行！
邢伟教练早早等在了入口边，上前扶住了累到发抖梁舒，拥着他坐到等分区。
技术分（T分）：81.11
节目内容分（P分） ：66.41
自由滑总分：147.52
短节目+自由滑总分：230.62。
这是C国花滑男单有史以来取得的最高总分。今晚，梁舒第二次创造了历史！
从今天开始，C国花滑，江山易主！沉默萧瑟的京城体育馆迎来了他的主人！
欢乐的场馆搅动着赵教练的神经，可他却无能为力。J省队手里的牌已经全部打出去，他们只能得到银牌，无力回天了。
郭群脸色惨白。从今天起，他不再是C国的花滑一哥。一位16岁的少年，从正面击败了他。
第30章 爆种了
按照花滑界的规则, 郭群是总分第二名，却依然是成年组的C国一哥，可以参加世锦赛。那又如何呢？不过是给人家紫微星占位子而已。全国冰迷都在期盼梁舒早日升组, 顶替他的位置吧。
郭群安慰自己。还好是第二名，还有世锦赛的参赛资格。
梁舒的分数虽然已经基本杀死了比赛悬念, 但是在花样滑冰世界，悬念永远会留到最后一刻。
倒数第二位出场的常斌来自L省队。他今年十九岁, 位居C国男单三哥。他年纪小跳跃能力突出, 等前面的人退役后自然会上位。他原本觉得, 在全锦赛拿到一块奖牌交差，就很满意了。但是梁舒的完美发挥，激起了他的危机感和好胜心。
仅有L省队内部人知道。常斌有一个核/武器。
4T。
这个目前第二难度的单跳，有足足10.3的难度分。如果他可以完成4T, 未尝不能摸到金牌。
常斌的自由滑音乐，舒伯特降E调钢琴曲选段响起。如水的钢琴声流淌开来, 但是常斌却一直在枯燥地压步滑行。
邢教练有些奇怪。常斌滑行功底差，跳跃待机时间长, 可是从来没有长成这样。他都快滑过整个冰场了。
“他想做四周跳。短节目大家的分差不大。如果他能跳出四周跳, 也许有争金牌的机会。”梁舒肯定地说。
常斌点冰腾空，果然是个4T。可惜周数不全又摔倒了，到手的分值尚不如3A。
“值得的, 裁判虽然扣分扣得狠, 但是没有降组。大头分数保住了。他用4T顶替原来编排中的2A，的确是血赚。”梁舒赞赏地点点头。有冲劲的运动员永远是值得赞扬的。
“那咱们怎么办？L省队也是花滑强省，常斌是从小比到大的名将。”刘深着急了。
“慢慢看。他没有3A连跳, 少了一个3A的重复，即使有劣质4T, 还是超不过我。但是常斌放手一搏后几乎锁定了一枚奖牌，对周庆师兄威胁很大。”
“梁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回去把所有在A级比赛出场过的现役男单资料都背过一遍。我一周之后检查。资料在我电脑E盘。”
“我宁可回去每天加练两小时。”刘深小声嘟囔道。
“那每天同样多加两小时力量训练，你该上无氧运动锻炼肌肉了。”梁舒笑眯眯，一脸人畜无害。刘深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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