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少年抱着那炉鼎,朝他送过来,
“哥,这炉子裂开了,用不了了。”
灵泽将那炉鼎接过来,发现上面确实有了明显的裂痕,里面的炉火也因此而熄灭了。
“哥,还是冻。”
少年朝灵泽伸出双手。
灵泽从乾坤袋里又取出一支新的炉鼎来。
天劫:……
换了一支炉鼎抱在怀里,天劫的唇角又撇下来。
灵泽重新回到那地图的研究中去。
咔。
又是一声轻响,新的炉鼎,再次裂开了。
少年朝灵泽伸出脚,大脚趾翘得很高,“哥,我脚也冻坏了。”
灵泽看一眼少年那白里透红、像快要成熟的葡萄似的大脚趾,呼吸一滞,慌张收回视线,这次不再拿丹炉炉鼎出来了,只把炉鼎里的火源取出来,放进那五彩黑石锅里,又把石锅扣在天劫面前,做成个脚炉的样子,
“把脚放上来暖着吧。”
天劫把脚用力踩在黑石锅上,胸中闷得厉害。
他哥就是存心气他。
这劳什子的女娲补天的五彩石也不算什么,他想要劈开,也就是几道雷电罢了,可问题是这石头硬得狠,要劈出裂缝来,闹出的动静肯定很大,那肯给你要被他哥发现的。
天劫双脚踩在锅上,手肘搁在膝盖上,掌心撑着下巴,撇着嘴看了灵泽许久,最后觉得无趣,放弃骗他哥用胸口给自己捂手的计划,从腰间把乾坤袋取出来,准备做每日例行工作——电萝卜、电韭菜。
然而,刚把乾坤袋打开看到里面的景象,天劫愣住,
“哥,你给我的那棵灵芝,掉色了!把我的韭菜都给染黑了!”
灵泽闻言收起金光法阵,来到天劫身边,往他乾坤袋里看,
“……灵芝草怎么会掉色?”
“你自己看嘛。”
天劫将那乾坤袋口敞开,往灵泽面前送。
就见那原本被冻得蔫不拉几的韭菜,此时生龙活虎的,而且,披上了一层酱紫色的木头外壳。
灵泽伸手进去,把那韭菜拿出来,放在掌心观察着。
那层外壳很坚硬,厚实而温暖,摸起来和之前那棵灵芝草外面披着的那层紫檀木的手感,一模一样。
再看被丢在角落里的那棵灵芝草,没有了紫檀木外壳的庇护,哪怕在乾坤袋里,也已经被冻成了一坨冰,再没了半点生气。
看来,这层厚实的木头外壳,才是神泉紫檀的本体,而那灵芝草,只是刚好受到了神泉紫檀的保护,才能在这极度严寒的环境中,存活至今。
灵泽手指摩挲着韭菜披上的这层外壳,陷入沉思。
这神泉紫檀,应该是能够轻松地将自己延展开,包裹住自己想要“寄生”的目标的表面,对其形成保护的。
只是,是什么触发了这神泉紫檀流向新的目标?表面的接触吗?
灵泽和天劫都触摸过那裹着紫檀木外壳的灵芝草,却并没有触发那神泉紫檀往他们皮肤上流动,而这韭菜精轻轻一碰,它便立即换了“寄主”……
应该是木系属性的灵气。
灵泽心底迅速有了这样的猜测。
要验证这个猜测,灵泽将神识探入乾坤袋里,询问正在琉璃金光罩里嗑瓜子的白景行,他乾坤袋里现在是否有非常耐寒的灵植。
“有有有,”白景行迅速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株雪莲来,托在掌心,开始自卖自夸,“这是那天山山脉上采下来的一株极为稀罕的并蒂雪莲,此莲可不得了,非但有疗伤奇效,而且——”
“——好了,可以了。”
灵泽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想来,白景行兜里揣着这样的宝贝,刚进到这冰雪境的时候,还要摆出一副冻伤不治的姿态,无非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灵植,又想要借机搭乘灵泽这个顺风车,免得自己还要冰天雪地里挨着冻赶路。
爱占便宜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灵泽也不戳破他,只是借用他的并蒂雪莲的时候,便全然没了负罪感。
想到这里,灵泽调动真气,一把将那株并蒂雪莲从白景行手中取走,“借用一下。”
雪莲洁白的花瓣触碰到韭菜精坚硬的紫色外壳的一瞬间,外壳立即像浓黑的汁液一般,缓缓地往雪莲身上流淌过去。
不消片刻,那紫檀木外壳便彻底脱离了韭菜精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包裹在并蒂雪莲的表面。
果然。
这便是神泉紫檀的正确打开方式了!
“冷……冷……”
韭菜精没了外壳,颤巍巍地拿自己的苗尖去纠缠雪莲,试图夺回神泉紫檀。
但这神泉紫檀的流向应当是有方向性的,它只会往灵力更高的寄主身上流淌。
灵泽抬手,自指尖逼出一缕纯阴水,送到雪莲的花瓣上,凝结成一层寒霜,将其灵力暂时封住。
果然,被封住灵力的雪莲,对神泉紫檀来说,立即失去了吸引力,酱紫色的木头外壳迅速重新往韭菜精身上回流过去。
灵泽看向自己掌心,那里已经迅速聚集了一团包裹着神泉紫檀外壳的韭菜苗。
那外壳质地十分奇特,像是介于流体和固态之间的某种状态,虽然坚硬无比又能抵御严寒的侵袭,却又非常轻盈,灵活地贴合在寄主表皮上,丝毫不会阻碍寄主的行动。
这样质地的材料……
灵泽抬起头,看向面前少年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和冻得通红的手脚,双眼放光。
这可太适合拿来给小天做一条御寒的围巾了!
第69章
灵泽的厨艺了得,可织造的技术,就没眼看了。
一根根裹着紫檀木外壳的韭菜,被灵泽拿灵力操控住,悬在半空中交织在一块。
他用了类似炸馓子的手法来编韭菜,速度倒是很快,可做出来的成品,和“围巾”这种衣饰,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将那酱紫色的一条奇怪的东西捏在手里,灵泽犹犹豫豫地,很难下定决心送出手。
正吞吞吐吐之际,掌心那丑丑的一团,倏忽被对面一把夺过去。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拿着那围巾胡乱地往肩上披,“好看!我喜欢!”又朝灵泽笑得眉眼向下弯起来,“谢谢哥。”
少年的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洒进灵泽心底。
少年人的心思简单又直白,那么容易满足,轻易便讲出喜欢……
灵泽上前一步,抬手捏住那围巾两端,帮天劫在脖颈和肩头绕了两圈,仔细系好了,又抬手在对方细软的银发上揉了揉,
“走吧,出发了,去夕阳山谷。”
.........
那一队“兵器”和一只火鸟仍旧以夕阳山谷为起点,在绕着冰雪境的内壁转圈。
灵泽和天劫骑在白泽身上,寻了个两队人同时远离夕阳山谷的时机,降落在那片谷底。
“哥,从这个角度看,那夕阳更漂亮了。”
少年站在山谷中间的一片空地上,下巴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仿佛含着水的眼,望向山峦之间挂着的一轮金中带粉的圆形光球。
那“假太阳”处于他们所在的这个球形秘境的正中间的球心偏下一些的位置,是整个冰雪境中灵气最充沛的地方,因而天然形成了一个光团。
这片夕阳山谷所在的内壁,如果是水平画出一个平面来,刚好可以穿过那“假太阳”的球心,所以从这里仰头望过去,那“夕阳”能更完美地尽收眼底。
少年仰头看夕阳的时候,灵泽开始调动神识,查探周围的情况,同时随手在几处关键位置布下防御的结界。
走到一处往秘境入口下行必经的羊肠小径时,灵泽正要抬手设下一张法阵,掌心送出去,顿在了半空中。
在那条小路的一侧,看似随意地散落着几片带着火焰纹路的羽毛。
是毕方。看起来,他已经提前在这里设过一道结界了。
这结界名叫“发丝结界”,是一道探查是否有敌人闯入的结界。
就像有些谨慎的民众会在离家时在门口牵扯出一根极细的头发丝,如果家里遭了贼,主人回来就会看到那发丝掉落,如果开门时发丝仍旧完好地横在门口,那就可以确定家中不曾被贼闯入。
这道“发丝结界”没有攻击性,也不带防御效果,单纯为了做标记用,所以非常隐蔽,几乎不可能提前察觉到。
灵泽看到那几根羽毛、意识到这里有结界的时候,身体已然穿过那结界了。
就像那根绷在家门口的头发丝,一旦被撞破,就没办法修复,只能等着归家的主人发现有不速之客闯入了。
想到这里,灵泽耸耸肩。
看来待会毕方沿着那球境的内壁转完一圈,回到这里来,就会发现有修士穿过了他的结界。
不过这也没什么,知道有修士来过,并不足以让毕方定位到灵泽的存在。
这种“发丝结界”,通常会设在囤积宝物的仓库附近,作为其他防御结界的辅助,像现在这样摆在廖天野地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
因为它既没有抵挡外敌进入的效果,也没有后续追踪能力,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给结界的主人发送信号催促其及时赶回现场。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事后复盘用。
灵泽暂时想不出毕方在这里摆这样一道结界的作用是什么,不过可以确定这结界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正想得出神,一抹雪白色进入眼底。
少年不知何时来到灵泽面前,怀里抱着一盒冰糕,从里头挖了满满的一大勺出来,送到灵泽唇边去,
“哥,你尝尝。”
这是灵泽之前给小鬼做的水牛乳酪,现在来到这冰雪境里,被冻成了冰糕,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灵泽笑起来,张嘴就着少年的勺子将那冰糕吞了半勺下去。
少年将剩下的半勺拿回去,送进自己嘴里,又伸出舌头将灵泽刚才吃过的那半边勺子舔了。
小鬼的吃相一向都很差,一盒冰糕吃得到处都是——紫色的围巾上,唇角和脸颊上,甚至连头发丝上都沾满了白色乳酪碎屑。
灵泽看得有些无奈,顺手捻了一道洁净咒将落在对方衣服和围巾上的污渍去了,又抬起手,指腹擦过少年唇角,帮对方把上面乳白的碎屑抹掉。
灵泽以前没少帮小鬼头做清洁,现在这样的动作,他做得很自然,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可此时指腹在那细嫩微凉的皮肤上擦过去,灵泽没来由地心头一跳,慌张将手收回去了。
少年知道他哥是在帮他擦脸,原本任由对方摸着自己的脸颊,可对方摸到一半,却突然将手收回去了,还攥成拳头,像是不知该往哪里放,
“怎么了,哥,我不小心漏电,电到你了吗?”
少年见状,将已经吃完的冰糕盒子丢下,双手捧着灵泽收回去的手,想要仔细查看一番。
灵泽将手从少年掌心抽出来,“没事。”
.........
毕方和那一队“兵器”,在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绕弯一圈,又重新回到夕阳山谷来。
灵泽借助那张实时金光法阵地图的信息,在那两队人回来之前,早早地寻了一处隐秘的角落,躲避起来。
这夕阳山谷附近天然就带着很强的气息屏蔽的效果,灵泽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气息被比自己境界高的毕方和那把长刀发现。
他现在更关注的,是毕方回到这山谷,穿过那条羊肠小径时,看到被灵泽撞破的那张“发丝结界”,会如何反应。
这琉璃秘境实在太大,灵泽手中这张金光法阵地图,没办法同时显示所有详细信息。如果要将地图缩小看秘境的全貌,那地图里就只会显示缩略版的地形信息,想要看到更详细的信息,灵泽需要身处现场。
此时他来到这夕阳山谷,便抬手点在地图上谷底的位置,紧接着,圆球形的立体法阵,便逐步在灵泽面前朝着谷底的那一点深入,最终幻化成一张夕阳山谷的平面图。
很快,浑身包覆着厚实羽毛的一团火纹鸟,缓步走进了灵泽面前的那张夕阳山谷的平面图中。
然后,独脚火纹鸟在雪地上快步跳动着,径直穿过了自己布置的那“发丝结界”,丝毫没有多做停留。
看到被灵泽破坏过的那张法阵,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又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张法阵?
灵泽尚未来得及想清楚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很快,便看到了另一副让他更加困惑的景象——
毕方回到谷底之后,在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上站定,过了不多时,那一队“兵器”也赶回了谷底,同样在那处空地上站定了。
两队人同时想到占据最适合查探附近敌情的空地,这不奇怪。
可是,两队人几乎要重叠在一起了,为什么却像是完全看不到对方?
如果是鬼打墙,修士身处迷阵之中,仿佛在头上罩了一个黑盒子,五感都被法阵封闭起来,所以往往近在眼前的敌人也发现不了,这可以理解。
就像两个瞎了的聋哑人,哪怕面对面站着,很可能也意识不到对方的存在,最终擦肩而过。
但问题是,现在呈现在灵泽面前的,不是两个近在咫尺的修士,而是……两个完全重叠的修士!
从地图上看起来,那只火纹鸟已经踩在那把竖起来的长刀的刀刃上了,双方竟然毫无察觉?
就算是两个又盲又聋又哑的人,迎面撞在一起,也不可能完全意识不到对方的存在吧?
联想到刚才毕方径直穿过那张“发丝结界”,却对灵泽造成的破坏视而不见的反应……
或许,毕方不是对灵泽破坏了他的“发丝结界”视而不见,而是,他根本就没有看到那张结界被破坏!
瞬息之间,之前的重重迷雾,在灵泽的心底被破开了。
他收起实时金光法阵,从自己藏身的角落冲出去,来到山谷谷底,找到那处火纹鸟和长刀同时驻足的空地。
视野开阔的空地上,此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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