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爷,这什么事儿啊,您说说,和少爷成亲好几日了,没来看您也就算了,居然还去摘花楼胡闹了一晚上,据说还和人起了冲突啊!”老管家两手一摊,一脸忧愁。
“嗨,老李,别这么说人小孩儿,年轻人哪有不爱玩的,再说了,槐之又不是女儿家,也不讲究什么侍奉公婆的礼节,他和眠儿成了亲,小两口想怎么过日子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我可不愿意掺和,以后你呀,也少操这份闲心,知道吗?”宁老侯爷声如洪钟,脾性耿直,到是让老管家觉得自己多事了。
宁家两代将门,在沙场上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尤能体会过快乐安稳日子的难能可贵,对文绉绉的那一套礼节俱是毫不看重。
“小儿沈槐之来给爹爹请安了!”沈槐之人还没进门,清亮的声音就率先撞进安静的小厅中。
宁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笔,向门口走了几步,正好看到昂首挺胸踏进门槛的沈槐之。
纵是阅人无数的宁老将军,也被眼前这位眉清目秀满身少年朝气的英俊少年郎给惊艳得一怔,沈家小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好看!
“好好!”宁老侯爷十分喜爱沈槐之身上这种毫不忸怩的爽朗,有一股不把自己当附庸的自重劲儿,是呢,夫郎也是好儿郎,礼成后宁家就是多了一个儿子,而不是儿媳妇。
“爹爹,这是浙江今年的龙井,私产就几亩,我娘昨日让我特地带过来给您尝尝的!”沈槐之把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放在木几上。
“哦?那就谢谢我们槐之了!”沈老侯爷一边接过去,一边递给老管家示意他泡些来尝尝。
“孩儿年少顽劣,喜欢和朋友们混在一起玩乐,进宁家以来,十分惶恐,也不适应,偷偷溜出去玩还正好被风眠给逮住了,这不,”沈槐之伸出自己沾满墨汁还有些颤颤巍巍的右手,“风眠罚孩儿抄家规呢。”
“哎?”宁老侯爷什么人,沈槐之打的小算盘他还能不清楚么,“风眠这孩子也太胡闹了,槐之初来乍到怎么可能立刻受宁家家规束缚,出去玩玩怎么了,摘花楼不就是年轻人玩闹的地方么,真是胡闹!这事儿我做主,不用抄了,晚上风眠要是拿这事儿为难你,你让他来找我!”
沈槐之一边道谢一边倒吸一口冷气,宁家真的,个个都不好对付啊,宁老侯爷这一句话里,明着似乎是在给自己撑腰,可是“摘花楼”暗示自己他已经知道昨晚的事情了,“立刻”意思就是念在自己刚过门,以后可就行不通了。
恐怖如斯!果真是侯门深似海啊……
看来宁老侯爷这张王牌也不能老是拿出来用。
沈槐之和宁老侯爷在对好茶的赞不绝口中友好和谐地结束了有关免除体罚的谈话。
等沈槐之无罚一身轻地赶到铺子时,就看到站在深秋暖阳下的一身素净黑袍的何四箫,昨日在摘花楼时没有觉得,今日一看才发现何四箫这人身量极高,宽肩窄腰,被收在长袍中的腿应是极长的,要是放在现代,这身材也是相当炸裂的。
似乎感应到了沈槐之,何四箫回头向身后的沈槐之看过来,金色的暖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和宁风眠一样浅淡的眼眸在金色的光阳中璀璨夺目,有那么一瞬间,沈槐之生出一种他就是宁风眠的错觉。
可惜不可能,宁风眠站都站不起来,这是圣上派了多少御医得出来的一致结论。
“你的眼睛……”沈槐之喃喃道,他前日才真的看清楚自己嫁的将军,对那一双散发着无机质清冷光辉的眼眸尤其记忆深刻。
那双眼睛,怎么说呢,在本就表情冷淡的将军脸上,仿佛是一座价值不菲的精致手办的眼睛,冷漠的、无情的、璀璨的、却又无与伦比的美丽。
何四箫笑了起来,说道:“很多人就是因为我的眼眸浅才说我像宁将军的。”
“哦……”也是,除此之外,其实也没有别的地方像了,沈槐之点点头,“咱们去铺子里头看看吧?”
钥匙是落栗中午一起带回来的,这间店铺地理位置非常好,是大本营在城北的沈家为数不多的位于城南的店铺(沈老爷子主要是考虑到沈槐之现在嫁到了城南安西侯府),位于城南最繁华街区的纵横交错处,四方客人均必须经过此处,只要此间店铺所卖货物不要太差,生意就一定会好。
沈老爷为了表示对沈槐之洗心革面的赞赏,居然把沈家最好的铺面直接过继给了沈槐之以资鼓励,老爷子要是知道沈槐之拿这店铺是为了给自己在摘花楼新认识的朋友免费用,估计又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这间店铺十分好,”何四箫一边跟着沈槐之在店内转悠一边叹道,“沈公子,这铺面各方面都是顶好的,想必租金也不便宜吧。”
“租金?何兄说笑呢,不要钱啊!”沈槐之大手一挥,怎么能要钱呢,要钱那性质就变了,我就是个生意人了,就不能愉快地当一个败家纨绔了!
“这怕是不行的,”何四箫温声拒绝道,“何某初来乍到就受沈公子如此大的恩惠怕是十分不妥的,况且沈公子是宁将军亲眷,被将军知道也不好。”
“那有什么,这店铺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再说了,若是我要租铺子,何兄你给免租金,那这还有些说不清楚了,现在是我就是要把铺子硬塞给你这个初入宣城的酒商用,这很正常啊,只要何兄以后给我一碗酒喝就好啦。”沈槐之说着话,又流露出那种懒洋洋的甜蜜软糯样子。
“确实受之有愧,”何四箫恭谨地向沈槐之抱了抱拳,“沈小公子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只是我们行商之人,总是需要讲究一个你来我往,沈公子免我的租金,我何某也无甚可报,况且……”何四箫说到此处,有些面露难色。
“况且什么?”沈槐之忙追问道。
“况且何某初来宣称,尚不需要如此阔气的店铺,只是存点家酿,有一个供人品酒的坐处即可,毕竟接下来愚兄可能还要白日多在他处走访,找点儿生意。”何四箫说得处境窘迫,却仍然不卑不亢,令人感到十分舒服。
“哦……这倒是我欠考虑了……”沈槐之低头想了想,确实,人家只是想开家奶茶店,你拿出一栋够开希尔顿的房子给人家,的确有些离谱。
都怪我爹责之切爱之深,平时恨不得让我滚出地球,结果现在我稍微动了点赚钱的念头就以为我是下一个巴菲特。
第8章 叛逆
“这样,这个店铺确实有点儿大,”沈槐之背着手,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我呢,想办法让工匠把一楼隔出来一部分给你,租金按照何兄想要的大小来收,嗯……再打个折,剩下的部分我自己留着做别的事情,何兄觉得如何?”
这种不需要白手起家的感觉可真是好啊!所以说,财富才是最大的金手指果然没错。
“打折……为何意?”何四箫表情略有困惑。
“哦,就是……给你一个友情价!”
“那就多谢沈公子。”何四箫抱拳道。
“哎,别这么见外啊,”沈槐之亲亲密密地一把搂过何四箫的肩膀,“既然是我的好朋友,叫我槐之就成,以后我也不叫你何兄了,叫你四哥如何?”
冷不丁被人抱住肩的何四箫本能地要防御并攻击,但又因为对方并无敌意而生生忍住,顿时全身僵成一块铁板,只得机械地答应下来。
然而沈槐之却是对此无知无觉,一听何四箫答应了自己毫无道理的硬凹铁子的人设要求,登时开心地把何四箫搂得更紧了。
瞿王田三人虽是自己的发小,但是原身记忆碎得拼都拼不起来,和他们过于亲近总有一天要露馅,何四箫的出现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这是个不知自己底细的陌生人,在摘花楼碰巧被自己救下,还正好可以让自己施与恩惠,和他做朋友既安全又能坐实自己纨绔秉性,简直完美。
何四箫,不好意思,天选工具人就是你了。
等两人在空旷的店铺一楼商量着划定何四箫所需要的店铺范围,外面已经是日沉西山,最后一丝阳光消失随着归家的寒鸦一并消失,天色微暗,没有点灯的店铺里更是一团混沌。
“啊!现在几点了!”在店铺里一直埋头沉浸式搞室内装修设计的沈槐之,直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清室内物品后,这才惊呼出声。
虽然没听懂“几点”的含义,但是看沈槐之踮脚朝外惊慌观看的样子,估摸也明白了沈槐之问话的意思,何四箫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道:“现在大致快到戌时了。”
现在是酉时正三刻和戌时之间,何四箫对时间的把握极其精准,几乎分毫不差,但是他并不想让沈槐之知道这一点,只是给他报了一个模糊的时间。
“啊?都这么晚了?!”沈槐之大吃一惊,“四哥,钥匙有两把,咱俩一人一把,明天我再找工匠来改铺子,我现在得回去了啊!告辞告辞,抱歉抱歉!”
说着就向何四箫拱手告辞,然后急急忙忙往外冲,一出门甚至慌张得四处张望,似乎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
仿佛他才是那个外地人。
“我草,这特么也没个滴滴可以叫!共享单车也没有!”沈槐之简直要发疯,今天被罚抄了这么多遍家规,宁风眠回来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找他检查作业,要是又不在家,得儿,这日子估计就真的没法过了。
何四箫手里握着一把黄澄澄的黄铜钥匙,看着嘴里嘟嘟囔囔着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一溜烟跑远的沈槐之——这位沈公子,很有意思。
说不定也不是件坏事。
何四箫锁好店铺大门,把钥匙放入最贴身的内袋确定绝不会遗失,十分警惕地左右看看四周情况均无异样,这才也匆匆离开。
侯府大门内,已经明显对少爷回家有了PTSD的落栗正在侯府的鎏金大门后面紧张地咬着手指踱步,突然大门上“啪”地一声,多出一只颤抖的手,紧接着一个华丽的身影几乎爬着进了门。
“啊!少爷你回来了!”落栗几乎就要流下欣喜的眼泪了,连忙去抚自家这位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的大少爷。
“呼!这,破宣城,也太,太特么大了!去,给我找个轮椅来!”沈槐之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半死不活地说道。
“开玩笑呢少爷,您在侯府坐轮椅,羞辱谁呢!赶紧站起来!”落栗一边使劲拖着少爷一边恨其不争道,“马上就到戌时了,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们要在他回来之前赶回房间!”
“卧槽!”沈槐之简直气死了,自己累死累活地忙活,你小子倒好,在家歇了一下午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说得轻松,你知道一口气从城南铺子跑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多累吗!”
“我又没歇着……”落栗一边努力撑着沈少爷把他往屋里带,一边委屈地嘟囔,“我给你准备立冬礼准备了一下午呢!”
“什么?”在拉风箱式的喘气中,沈槐之的声音终于因为受惊骤升两个八度而破音。
“立冬啊,”落栗一脸无辜,“立冬是要回家吃团圆饭的呀……”
“闭嘴,我懂,不用你解释!”沈槐之怒道。
“那你问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回去,我刚回的门。”沈槐之鼻子出气道。
呵,少爷您对家里谁才是话事人就没有一丁点正确的认识吗?
笑话,谁见过克己复礼的纨绔了?!讲礼节还能叫纨绔?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东倒西歪地挪回卧室,果然,没多会儿,覃烽就推着宁风眠来了。
“笃笃笃——”门被有礼貌地叩响后,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可以进来吗?”
呵,明明就是过来落井下石的,还装有礼貌?虚伪的狗贼!
“姑爷请进!”还没等沈槐之说话,落栗立刻狗腿地应道,然后一个原地弹射就跳过去给将军开门。
今日天晴,可温度却比婚礼那天大雪时还要冷上好几分,宁将军的身子显然是经不住这种寒冷的,他的腿上盖着厚毛毯,身上罩着毛氅,即便如此,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血色,配上那一双冰霜般的淡色眼眸,整个人在月色的映衬下仿佛一尊名贵剔透的瓷器,简直一碰就会碎。
沈槐之愣了愣,啊!把大反派设计成战损大美人这不合理啊妈妈!大反派应该都是黑脸秃头黄牙齿才对啊!!!
不要被美色所迷惑,这狗贼可是灭我大祝朝的导火索。
“四遍。”沈槐之拿起书案上厚厚一摞宣纸,重重地放在宁风眠的膝上,“多的没有。”
“夫人误会,我是来找你商议明日回家团圆饭之事的。”宁风眠看了一眼自己膝上的鬼画符,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然后这一大摞鬼画符就被覃烽默默地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回家?哦,回沈府?不回!”沈槐之突然戏精发作,一拍桌子狠狠道,“回什么回,你瞧瞧他们那天的态度,这个沈家我不要了!”
落栗:……
少爷你是真的忘了这些年你作的妖了是么……
“不可,立冬吃两家的团圆饭是习俗,再说回去看看双亲也是好的。”将军声音很淡,似乎没有太多力气,可其中威严却不容人忽略。
嘿,我沈槐之身为一个大纨绔当然是全身24K的反骨,要我回我偏不,看不惯就现场写休书把我休了,社交微笑。jpg
“不。”沈槐之拒绝得十分干脆。
快休快休快休!纸墨笔砚都是现成的!
屋中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好,我明天去陪岳父岳母喝杯茶即可,礼物我已经备好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宁将军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在说一个十分寻常的事务。
沈槐之:???
屋里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咳!”覃烽虚虚握拳,咳了一声,“沈公子,您这字体,确实很别致啊。”
废话,幼圆艺术字,懂不懂。
“而且将军原本说的是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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