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少枫贩卖菜人之事的背后主使便是何彦舟。”看程如一瞪大了眼,严况又道:“更令你意想不到的还在后头。此事你那妹夫何俊勇也有参与,甚至此间来往的流水账本就一直捏在他手上。”
“所……以?!”程如一结巴着蹦出两字,严况立时意会道:“所以,唐门派檀珠前去卧底灭门,就是为了拿到这个账本。”
程如一被不由持续结巴道:“那……那这些……”
“这些都是袁善其指使的。”严况接过话来道:“你昏迷时唐惊弦亲口说的。袁善其本就一直与何彦舟不合,何彦舟虽失势,袁善其仍想斩草除根,便一直让唐门留意暗中调查。当初你我在枫州挑破了罗少枫的事,也引起了唐门的注意,便也顺藤摸瓜查到了何彦舟身上。”
程如一惊讶过后不禁又觉心头发冷。何彦舟、罗少枫,这两人本都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又是外表看着再和蔼不过的,背后却能做得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严况似是看出程如一所想,便道:“我看此事非同小可,未必如此简单。何彦舟从始至终并未亲口供述此事,当时何家灭门账本下落不明,韩相公又恰好出现在此与他公堂对峙,何彦舟便误以为账本是落在了韩相公手里,一直调查他的人也是韩相公,便留下遗书写清罪名,于韩相公面前服毒自尽,以求保全家人性命,殊不知针对他之人实则是袁善其,而你是因你妹妹才被卷入此事,又意外与他打了照面,最终才会演变至此。”
“那……”程如一思索道:“先不管此事到底简不简单,三王爷和韩相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唐门为何要帮袁善其扳倒何彦舟呢?”
“韩绍真嘴上只说望我随他回京,又说三王爷只是他寻来帮我们的。”提及韩绍真,严况神色里多了几分无奈与不耐,末了又添一句道:“你信么。”
“那……我自然是不信的。”程如一拉着严况的手边搓边道:“想来官人也不信吧……韩相公跟你,嗯……是亲戚,那跟三王爷又不是,也不知韩相公葫芦里这回卖得又是什么药。”
“随他。”严况又道:“至于唐门为何要帮袁善其,就得由你去问你那舅舅了。”
提及“舅舅”二字,程如一甚至觉得有些头疼,然而想起已故的唐清歌,他却明白了为何当初听上官九倾诉时自己那般难过。
“我不走我不走!表哥救命啊!”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呼救声打破两人交谈,严况上前开门,唐渺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直奔程如一:“表哥,我爹要把我送走,我不走!”
“哎哟小祖宗慢些跑!”李三娘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唐惊弦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严肃厉声道:“渺儿莫要打扰你表哥休息,快些出来!”
“呃……没关系已经打扰了。”程如一有些尴尬的望向直接钻进自己被窝的唐渺,不由得向严况投去求救的目光。
严况也有些为难。若是换成旁人,他定然直接将人揪出来再扔到十米开外,但这人不光是程如一新认的表弟,也是自己的小师弟。
“我不!我一出去你就让三娘把我给带走了!”唐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搂着程如一的腰道:“表哥你快帮我劝劝我爹!”
“那个……唐、唐少侠你先冷静冷静。”程如一还没熟悉这层亲戚关系,但对方都十分热情他也只得尴尬笑笑道:“那个,唐门主,恕在下多嘴,为什么要送唐少侠走啊?”
“孩子……”唐惊弦看向程如一的神色顿时变得温和且愧疚,他语重心长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唐门如今并不安全,孩子,你跟渺儿一起走!”
“我……?”程如一指了指自己只觉得莫名,但看着唐惊弦关切认真的神色,他还是忍住了贫嘴的欲望,轻咳两声道:“我知晓唐门主是好意,但在下的行程早有规划,对吧严官人。”
说着,程如一望向严况,严况神色却有些踌躇并没开口应和,而唐渺却忽然扭头看向他道:“师兄!”
严况愣了愣。先前诸事繁杂,他甚至没来得及好生跟真正的唐渺说上几句话,先前重逢时,林江月的外放热切,梁战英的隐忍持重,他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与同门照面,却不料缘分如同玩笑般,在他最后这点日子里,排山倒海般将故人一一推到眼前。
严况望着唐渺,却不知如何开口应声。师弟师妹变化很大但却都还认得出,唯独自己,顶着这样一副僵硬麻木的皮囊,连属于自己曾经的身份都不敢认下。唐渺虽失去了记忆,却与林江月如出一辙的自然,他松开“表哥”转而走到严况眼前。
“师兄……师兄。”唐渺却抿唇道:“我都想起来了,当初你带着我逃,我记得……是你,没错的!”
严况欲言又止,唐惊弦却登时一愣转而看向瞧热闹的李三娘,李三娘连连摆手道:“不能怪我……我可什么都没干,是这几天儿刺激太多了……他受刺激受的!”说着,李三娘上前拍拍唐惊弦肩膀道:“再这样下去,外界刺激与他体内的药性对冲,反而不好啊……唐子,你听我一言……”
“罢了,不必说了……”唐惊弦望着唐渺叹息道:“三娘,给他解药吧。”
作者有话说:
最近半年一直生病x感觉是不是因为我把严况和小程写的太惨这俩人搁这儿报复我呢bushi看来我得赶紧写严况康复
第127章 唐门战乱
“二少主……今天又有歹人要刺杀渺小哥儿,还好发现得及时啊,要不然小哥儿的小命恐怕已经不在了。”
“罢了,如今父亲病重内乱不休,咱们也不能护他一辈子,如今的唐门怕是不适合他这小小孩童安睡……”
回溯数年前,唐门老门主病重,包藏祸心之人趁机挑动内乱,引得唐门上下人心惶惶不得安宁,二少主唐惊弦只身怀抱三岁独子唐渺,秘密前往龙泉府苍山暮雪谷并将其交由谷主抚养。苍山暮雪谷是个避世之地,谷外风冷如刀,谷内却四季如春芳香常在,恍如话本中的世外桃源,谷主一心修行不问世事,谷中门人也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故日常生活一派怡然自得,安详闲适。
位处如此寒荒之地又低调的门派,在江湖上并不算起眼,许多江湖中人甚至从未听过苍山暮雪谷这个名字,就算偶然有人在茶余饭后不经意间提起,最多也只会换来一句调侃,比如这么小的门派可多得很,更何况是深山雪境中的小门派……然而唐渺却觉那处比作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印象之中,师父鹤发童颜白衣迎风,慈爱却不失严厉,四个师兄姐对自己也是疼爱万分,不是给自己带吃食就是带玩物,自己和那富贵人家小少爷的待遇都相差无几。
……
“什么?苍山暮雪谷藏有前朝宝藏!”
“小小宗门私占宝藏多年,其心可诛!”
“苍山暮雪谷竟与前朝有所勾结,必发兵灭之!”
……
然而十年前,江湖传言四起,说前朝宝藏就藏于谷中,得者必能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时之间,非但武林各大门派群起而攻之,就连朝廷闻声而动也派兵围剿。
此一战,平日里寥寥不见人影的高山荒原竟摩肩接踵,刀光剑影,苍山暮雪谷,亦在战乱中一夕灭门。
漫山遍野的雪,漫山遍野的血。红雪纷飞,哭叫连天。回忆最后,师父战死,师兄师姐下落不明,而自己则被十载未见的亲生父亲从战乱中带回了唐家堡。聚散离合,第一次发生地如此之快,快得令自己措手不及。
记起全部过往的唐渺却逐渐冷静了下来。当回忆还是碎片时便宛如刀子般随时割在他心头,刀刀狠厉,可如今这幅血淋淋的回忆卷轴整个摊开在他眼前,他却平静地接受了。
唐惊弦长叹一口气面有难色道:“当年之事对你打击太大……我只能用药封住你的记忆,想着或许没有那段记忆,你能过得更好。”
“那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唐渺呢?”唐渺蹙眉问道。
唐惊弦顿了顿,最终顶不住满屋子的目光压力,还是开口道:“就如那日我所言一般,他实际上是个孤子,是我为你寻来的替身。虽然我当初以听命于朝廷为代价带走了你,却也担心朝廷终有一日会翻旧账,毕竟……”
“毕竟他还是出身苍山暮雪谷,是叛党余孽。”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严况忍不住开口道:“唐门主的爱子之心严某当年便见识过,我亦敬佩唐门主的果敢,可他虽是你骨肉不假,但你不该将他摆布得如提线木偶,一举一动皆受你所驱使,着实太过分了些。”
唐惊弦顿时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李三娘却道:“小严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不是阿渺的父母,又如何能知唐子做爹的心情和滋味呢?唐子啊……可小严说得也没错,阿渺已经长大了,如今你也该放手了。”
唐惊弦闻言微微阖眸,最终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默默攥紧衣袖道:“那渺儿,父亲不再拘束你,你又当如何呢?”
“我……”唐渺正思索着,还未开口,门外却从远及近传来林江月清脆的声音——
“他当然是要跟我们一起,找出当年害我宗门的叛徒!”
众人应声抬头,却见林江月风风火火的跟着神色复杂的梁战英走了进来,脚步同她的声音一样急促,唐惊弦迟疑了片刻道:“二位姑娘怎么来了。”
“我怎么……”林江月刚要开口,却被梁战英稍稍使力带着拽到了一旁,她神色镇定,先是望向严况,又看着唐渺道:“师弟……你都想起来了吗。”
记忆里温柔体贴,每日给自己亲手做菜做点心的三师姐,如今已经出落得天仙一般,气场也强大到近乎一宗之主般。压力之下唐渺虽有些不敢认,但还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只道是时过境迁,岁月催人,如今还有同门在世便是极好。
严况看着梁战英的神色便知她是有话要说,猜测一番也隐隐有了些思路,他便配合道:“唐门主,不如我们几人出去说,让师弟他们先在此休息吧。”
唐渺见状莫名想拒绝,此时程如一也有所怀疑,但推测不出他们的具体想法,李三娘却从善如流道:“是是是,我们娘仨在这儿休息会儿,你们快出去吧!”
梁战英适时将林江月拉走,唐惊弦不好拂了小辈的面子,虽然犹豫却也起身跟了上去。严况回身看了眼程如一道:“你好生休息。”
“我……”程如一盯着严况莫名觉得心里又隐隐泛起不安,心说都这样了还休息个鬼,刚想起身往外迈步,李三娘就拦住了他道:“小程,阿渺,关于苍山暮雪谷,还有些你们不知道的故事,你们想不想听?”
唐渺立时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想听,而程如一急着过去找严况便没那么想听故事,但他也知道李三娘若不想让自己跟过去,那就连这屋子他也出不了。
想到此处,程如一也只能不情不愿道:“那就劳烦三娘前辈说与我们听了……”
“苍山暮雪谷藏了前朝宝藏纯属扯淡。”李三娘大大咧咧地一撩衣摆落座,随手抓起桌上的干果边嗑边道:“但谷主的确是前朝之人。这事除了我啊,没几个人知道的。”
“可师父为何从未提起过……”唐渺努力回忆着过往片段,程如一却反问道:“既如此,三娘前辈又是如何得知?”
“老身活得久,自然是什么都知道啊。”李三娘并不正面回答,只眉梢微挑继续道:“但谷主一心避世静修,不愿再掺和世事,并无什么所谓的“谋反之心”。谷里那些孩子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说来也可怜可叹,他总共有五个亲传弟子,大弟子是受故人之托代为照料,两个小姑娘是被奸贼迫害的忠良之后,阿渺是他爹塞过去的……”
话至此处,李三娘语气稍顿,程如一却心下明了,不由追问道:“那严官人呢?”
唐渺在记忆中搜刮了一圈,只记得自打进谷二师兄便在,只是那时候他还唤作韩况。
李三娘道:“以前上京城外有个韩庄,韩庄有个韩家,祖上是跟着太祖混过的,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名门,怎料一日夜里平白无故地遭了贼,还不是一般的贼,他们是专门冲着杀人放火去的,最后韩家被杀得只剩下一个几岁的小娃娃。”
程如一闻言不由自主攥紧了被褥连忙追问道:“他怎么了!”
李三娘也不卖关子,道:“那伙贼人手段狠辣,只留了一个活口,还要向那小娃娃逼问什么宝藏的下落,要不是谷主凑巧路过救下了那孩子……啧。”
“那孩子就是我二师兄吗?”唐渺眨了眨眼,程如一却心痛不已地再次扯紧了被褥,被褥随之浮现出道道凹凸不平的褶皱,同他的心绪一样杂乱。他从不知严况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曾经他也好奇过严况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是他从不爱说,可如今借他人之口了解并渐渐看全他前半生,却只觉悲凉凄惨。
“是啊。”李三娘漫不经心道:“你们师兄弟五个就是这么被你师父给捡来的。不过阿渺,当时出事的时候你年纪小,不知苍山暮雪谷并非只是易守难攻,还有风雪迷阵傍身。”
“风雪迷阵?”唐渺摇摇头道:“我只记得谷内暖和,谷外却冰天雪地,若无师父领着,我们是断断出不了谷的。有一回我跟红师姐想偷偷溜出去玩儿,却迷失在风雪中,还好师父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两个肯定活活冻死。”
“不错。”李三娘连连点头,把手中干果壳往桌上一撒:“这世上除了你师父与创造迷阵之人,无能能解。”
……
“什么迷阵,唐某不懂梁姑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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