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苦笑出声。有挚友在侧,言语之间他情绪也缓和不少,此刻终能冷静下来沉思道:“所以……当真只有一天时限?温医官可有说些什么吗?”
严况道:“回去一同商讨,未必没有别的法子,更何况……”
他抬眸望向层林身处,那贫嘴书生的模样瞬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信他,一定能替我们传出消息。”
……
“上官九死了!”
“快去回禀神女!上官九死了!被那女……男人杀了!”
“快去!快去!”
地牢阴暗,那盏琉璃灯中的烛火早已燃尽,入口处投射进的光芒,竟让程如一觉得有些刺眼。
于身侧侍女慌张凌乱的呐喊与脚步声中,他捏紧了沾染血迹的玉牌,借明光重新仔细打量起刑架上再无声息之人。
“前辈,你的忙,我一定会帮你办到……”
程如一开口,声音却低不可闻。上官九心口赫然插着一枚银杏簪子,正是那日带程如一来蓬莱新乡的车夫,托付他带给自己未过门妻子的。
按照花常胜和金玉鸾的说法,那姑娘也早已遭了毒手了。
程如一指尖颤抖,握住簪头一把将其拔下,伤口极其敷衍的冒出几许殷红,是上官九这副油尽灯枯的身体,连血都快流不出了。
想起方才动手时,程如一也是丝毫不费力气,便将簪子刺进了上官九的心脏。
何其残忍,何其不忍。
程如一不是没亲手杀过人,可面对眼下境况,仍旧不免恍惚,直到一阵急促脚步传入空荡地牢。
“上官九!上官九真的死了……怎么会!洒家的钱!钱呢……”
花常胜的骂声登时响彻整个地牢,他冲进来对着尸首又是一顿暴打辱骂,金玉鸾则冷着脸将他一把搡开,直到确定了上官九再无气息,方才回身。
那毒蛇般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着程如一。而花常胜却还在对着上官九的尸体大发雷霆。
“够了!”金玉鸾也有些难以忍受,喝止道:“你难道还能让这死人开口讲话吗!”
花常胜闻言仍旧暴怒道:“宝藏!上官世家的宝藏!整个齐州府的宝藏!没了!全都没了!都是你的错!钱!女人!俺什么都没捞到!什么都……”
“女人……女人!?”
话至此处,花常胜忽然间反应过来,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神色冷凝的程如一。
花常胜惊愕道:“是这女人……是你?是你把上官九杀了?!”
“他可不是女人。”金玉鸾望向程如一,咬牙切齿道:“你杀了他……我就让你成为下一个他。”
“不是女人!?”
花常胜还在疑惑中,程如一却扬起头正色道:“神女与将军何必动怒。我替二位杀了此人,是因为此人对二位再无用处。”
此言一出,金玉鸾那双美艳冷酷的眼中登时闪过一道凌厉光影。
“什么?!”花常胜却忽然暴怒道:“竟是男人!竟敢戏耍洒家!”
话音未落,程如一只觉一阵拳风迎面袭来!他躲闪不及,却见眼前又一道寒光闪过,耳侧乍起怒骂痛呼。
花常胜捂住手臂伤口呵斥道:“贼婆娘!你要谋杀亲夫不成!”
弯刀之上血珠涔涔,金玉鸾执刀厉声还口道:“你是胳膊没了,耳也聋了吗!整日张口闭口就只有女人!真是令我失望至极!”
“贼婆娘!反了天了你!这小白脸子杀了上官九!宝藏!宝藏都没了!你还敢拦我杀他……莫不是,你这贼婆娘也看上了那小白脸子!”
花常胜仍不服气的与金玉鸾挺胸对骂,方从生死关头逃过一劫的程如一却心脏狂跳。
他捏了捏掌中玉牌,深吸一口气,猛然上前一步,将其亮出举到二人眼前。
“还敢到洒家眼前……这、这什么破东西!”
花常胜一怒之下,竟抬手将玉牌打飞了出去!金玉鸾却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横刀一垫,收刀将玉牌纳入掌中。
“这是什么……”金玉鸾手持玉牌回身质问。
“有关宝藏。”
程如一心里怕极了,面上却强撑场面,似笑非笑道:“神女先将此物还我,我便将其中奥秘,一一禀于神女。”
“宝藏!?”花常胜再度发作起来,凶神恶煞瞪着程如一道:“是不是上官九死前把宝藏在哪儿告诉你了!说!不然俺活刮了你!”
“……将军果真聪慧过人。”
程如一故作讨好笑意:“更确切些说,是我诓骗了他。先前不知二位的厉害,硬要强出头……可见了上官九,方知这英雄不好做,竟要先做枯骨。如今,作为唯一知晓宝藏下落的人,若以此求个合作……”
“来跟二位讨我条贱命……不是什么难事吧?”
金玉鸾将信将疑,却还是将玉牌缓缓递了过去。程如一接过玉牌,也不再迟疑,立即开口道:“上官家世代守护的齐州宝藏,就在迷魂林中,我立即便可亲自带二位前去。”
花常胜闻言大喜,金玉鸾却冷声道:“你若敢耍我……”
“我必定让你的下场比那上官九更悲惨……十倍百倍。”
作者有话说:
上官九真正下线了,后期可能作为回忆或番外里出现
严况很快就能跟他的老婆见面了!收藏海星评论我,为严大人早日见到老婆助力吧!
第68章 血路引
山风掠动树影,清晨光影稀疏,又逢林深草盛,更添山路坎坷。
匆忙身影三步一摔五步一滚,程如一浑身打颤,不知是因冷或是受痛,伤口满布的手扯住藤枝借力起身,自晨间白雾中抬眸。
衣衫破烂,发髻歪斜,面上血痕满布……程如一形容狼狈,面色却依旧沉稳坚定,纵浑身大小新旧的伤被摔得一齐发作,也不敢在此停留半分,确认玉牌无恙后,便立即咬牙起身。
一定要快……一定能成。
三刻钟之前,他还在蓬莱新乡时,便早已预见此刻遭遇。
金玉鸾花常胜二人急于寻得宝藏,自是无心辨他投诚真伪,也不顾天色未明,立即便要他带路寻宝。
迷魂林,迷魂处,他编说个如此难以脱身的地方,却实是为了脱身。
因为上官九在临终前曾告知他,迷魂林,迷魂林,迷的是魂,是眼。
这片林子,实际上是唐清歌当年为薄云天建造的最后一道防线。以唐门秘术布局,迷惑视线扰乱思绪,才令人难以进出。
可惜还没造完,薄云天陨落,唐清歌也已身死。
彼时天色尚且昏暗,蓬莱新乡众人手持火把,林中寒风阵阵,火光树枝摇曳相映,程如一走在最前,花常胜与金玉鸾则寸步不离跟在其后。
“怎么还没到!”花常胜不耐烦的嚷嚷起来,一把揪住程如一质问。
这一扯,使得程如一本就破破烂烂的衣领,此刻大敞开来,玉牌险些滑落,幸而程如一连忙伸手接住。
金玉鸾扼住花常胜手腕迫使他松手,神色不悦道:“才几步。是你沉溺温柔乡太久,不仅头脑简单,三肢也不发达了么?”
“臭娘们!”
花常胜暴怒,立即转火向金玉鸾,两人争执之时,程如一不由心念一动,与此同时,上官九微弱却字字清晰的声音顿时于耳畔响起——
“环环相接,循环不息。”
“以心为眼,以耳观风,顺逆左右,前路长通……”
程如一阖眸一瞬,林风掠过耳畔,右手指尖微动瞬间,意动念起……
拔腿就跑!
身后人群躁动呼喊,金玉鸾尖锐愤怒的恐吓言语自后方传来,程如一却不曾迟疑停顿半分。
上官九用命成全,他一定要想办法借机脱身……方能不复所托。
他完全依照上官九所言,一路狂奔不敢睁眼,睁眼反会为树木景象所惑,只寻一处方向,顺或逆风直行,必能逃出迷魂林!
金玉鸾等人不知其中关窍,很快被程如一甩脱在身后。
但他们既能将薄云天众人尸骨丢进迷魂林,自是有其他出入之法。正如先前程如一以发丝观察风向亦能走出丛林,只不过有快慢之分罢了。
程如一不敢耽搁,依照上官九所言,直跑出五百步远,方才睁眼。
迷魂景散,此首战告捷,程如一亦不敢放松,需得立即传信给严况他们。眼下天色沉沉,远处有红光浅淡,天明尚需时间,回齐州府的路也实在太远。
没有顺利回到齐州府的把握,体力与时间皆不在程如一可掌控的范畴之内。
——只能去梁战英的山间木屋。
程如一的目的始终如一,破门而入的瞬间,他便开始翻找起笔墨纸砚,可这屋子太小,一目了然……
竟无能可留下字句之物。
……
天光已明,雾气散去云淡天青,眼下却黑烟滚滚。麻药失效,再度失去理智的村民与衙役被围困于火光之中,嘶吼发狂。
沈念不忍观视眼前一幕,只得背过身去。一旁衙役望着火圈,不由哀求道:“大人,万万不可下令啊!里头还有我们的兄弟!他们对大人可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啊!”
“小李今年才十七,老黄家有六十的老母……吴子的老婆就快生了啊!”
其他衙役也纷纷上前求情,沈念平日里妙语连珠,此刻却成了哑巴,于众人殷切急迫目光下,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只神色愈发纠结难看。
此时,一只大手倏然拨开人群,将他拉了出来。
“沈大人已派人回齐州府搬救兵了。”
严况拇指摩挲指节,尽力敛去眼中杀气,又刻意舒了眉心,露出少有的温和神色对众人道:“温医官也已被送回府中研制解药,你们不必心急,只需死守在此,未至最后一刻,万事皆有转圜。”
严况心中清楚,此时此刻,沈念与这些衙役已不能指望了。
眼前情况复杂,格外考验情绪理智把控,若不将其稳住,反会雪上加霜,平添麻烦。
看着思绪乱成一团乱麻的沈念,又看向不远处神色坚定持枪坚守的梁战英,严况心中顿时有了考量,拉着沈念一把推上马背。
“诶?”沈念不解,严况却已然上马,同时朝着他马背上重重一掌!
骏马应声而动,沈念连忙扯住缰绳,严况同时收腿一夹马腹,梁战英亦闻声随之回眸。
严况回身高声道:“师妹,此地暂且交你了!”说罢,严况纵马引着沈念,直奔往上山方向。
“沈念,随我去木屋!”
……
程如一置身木桌前,咬破指头的瞬间,血珠涔涔涌出,回忆里上官九暗哑虚弱的声音再度于脑海中响起——
“昔日,薄云天四下里满布了暗器机关,皆是清歌精心布置……若无地图路引,就算是千军万马,一时也难以攻入。”
想起进出蓬莱新乡皆要蒙眼,程如一不由道:“前辈,敢问唐前辈可是设下了众多路口,若是误入,便会遇上机关或……猛兽?”
他记起初入蓬莱新乡时的狼嚎格外渗人,可上官九闻言先是点头,随后却是摇头。
“不,并无什么猛兽……或许,蓬莱新乡早将清歌规划的机关路径,给更改了……”
……
回过神来,程如一微微阖眸,蒙眼进出正殿的路径一一于脑海浮现。彼时视线虽一片漆黑,却能凭借其他四感所遇,步步勾勒出清晰画面。
初入路面平坦,行百步左进,而后五十步,路行下坡六十五步左进……
时间紧迫,程如一难以还原新乡地图,只能以血为墨,以指为笔,想办法留下些粗浅文字,只盼严况能懂。
果不其然,屋外已隐隐传来嘈杂声。
“来不及逃了……”程如一深吸一口气,捏紧了衣摆。
……
“神女!前方有木屋!”
金玉鸾与花常胜等人浩浩荡荡一路搜山而来,程如一如今这不利落的腿脚,实在是留下许多显眼痕迹。
“你们几个,围住木屋,你们几个,随本座进去搜!”金玉鸾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将木屋团团围住。
花常胜见状,不由在旁叫骂道:“臭娘们,真当老子不存在?”
金玉鸾不耐烦蹙眉白了人一眼,只闻砰然一声!
房门倒塌的瞬间,程如一应声抬头,那独臂的彪形大汉,正凶狠愤怒的盯着自己。
程如一指尖血正滴落桌上,溅起一道血花,他见状眸光霎时一沉,却无过多惊慌。
金玉鸾随后缓步而入,桌面血迹映入眼帘,正是程如一留下的血书路引。
“好啊!洒家非活剐……不……要你生不如死才对!”
花常胜怒不可遏,一个箭步上前,只一手便扼住程如一脖颈将人半提了起来!
程如一顿觉呼吸困难,指尖仍旧流血不止,于地面晕开一小滩血迹。
“放手……”程如一艰难开口,抬手试图抓挠,无奈力量悬殊太大,指尖血在花常胜袖子上染的乱七八糟,也不能动摇对方分毫。
金玉鸾神色阴冷瞧着说秘案,一旁侍女看清了桌上血书,也连忙道:“神女,属下这就将其抹去!”
“不……不要……”程如一闻言蹙眉挣扎,脚尖在地面乱勾,直将那一小滩血迹划成一团凌乱血线。
金玉鸾却眉心一动,瞪了那侍女一眼,侍女见状立即俯首退下。花常胜听程如一开口,却顿时火冒三丈,挥手将人重重甩在墙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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