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宁焦急地点头:“小谢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因还有旁人在,廖宁单膝跪到谢辞身边压低声音:“寰王不知怎地发了疯,我们殿下被寰王扣在府上灌酒,拦也拦不住,在这么下去怕是不好了。”
谢辞蹙眉站起身:“走,记得付酒钱呀表兄。”
说完谢辞就跟着廖宁匆匆下了楼,沈固与武辛对视一眼道:“我就说他没钱吧。”
走出月来阁已有两匹马在等,两人上马加急赶往寰王府,到了寰王府大门,门口守卫拦着谁也不让进。
“将军,殿下也不知道如何了,您知道殿下酒量一般,这么喝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
谢辞听后想也没想抬腿就给拦他的守卫来了一脚,而后拔出那人的刀架到另一个守卫的脖子上。
“再敢拦,我就要试试这把刀快不快了,滚!”
一路打进内院,寰王府的侍卫渐渐退缩不前,也没人敢真的碰硬茬子跟谢辞死磕。
“人在哪呢?”
廖宁跑到前面带路道:“在花苑,这边。”
走到寰王府花苑,谢辞扔了手中刀才跟着一起进去,稀疏的草木后有浓烟外散。
两人过去前,已有人报信,故而见到谢辞时李晟并不意外,还露出了些神经质的笑。
“阿辞啊!许久不见本王思你甚深,来!一起!”
谢辞站在那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男人坐在地上,背靠石椅半阖双目正微弱喘息。
满地散落酒壶酒坛,月色下可看清衣袍莲花纹上的酒渍。
他走过去蹲到李徐面前轻轻推了下对方肩:“知津兄?知津兄?”
面前的人抬眸看向他,醉酒后的眼眸含着他朦胧的身影,而沾了酒水未干的嘴唇正因他的到来扬起笑。
“阿辞...”
“阿辞阿辞,喊一晚上阿辞。”李晟扭扭脖子,又发狠地挠了挠胸口,眼睛不知在盯着哪里,整个人看起来不大正常。
“五弟啊,你这酒量还得练,这点就不行了。”
李晟捧起酒坛子往空酒壶里灌,酒水洒出一地酒壶勉强被灌满,他拎着灌满的酒壶走过去推开谢辞,蹲下捏着李徐的下巴就要灌酒。
“你干什么!”谢辞夺过酒壶反将李晟推开,李晟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谢辞盯着对方心里觉得古怪。
上次见李晟时人还健壮有精神,这短短一月人消瘦了一圈不说,眼圈也肉眼可见地发黑,唇色也发黑,眼神呆滞无神,看起来添了不少病态之感。
“放肆!放肆放肆放肆!你敢推本王!”李晟拔出院子里烤羊上的刀指着谢辞,“本王要杀了你!”
谢辞看着对方歪斜虚浮的脚步,不似醉酒所致,心中更肯定李晟身患疾症。
“王爷,下官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的笑声打断,谢辞直身收回手有些发愣。
“哈哈哈哈!秋狝迷路时你还给本王烤过兔子呢,本王怎么会杀你啊!”李晟上前一把薅住谢辞的胳膊,“来!阿辞,咱们一起跟小五喝酒,小五啊,喜欢喝酒。”
李晟扯着谢辞要夺谢辞手中的酒壶,却未能成功。
“还要喝多少?”
“什么?”
谢辞甩开李晟的手:“下官的意思是还要喝多少寰王殿下您才能满意?”
“这壶啊,再喝一壶才尽兴。”
“好,我替他喝。”谢辞拎起酒壶仰头对着壶嘴,将一整壶酒饮尽,而后啪嚓一声把空酒壶摔到地上碎开。
“可以了吗?王爷若是满意,下官就送五殿下回去了。”
李晟一眼不眨地盯着谢辞看,少顷露出更加病态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阿辞,好一条忠心的狗。”
第一百零二章 娿罗王子
“下官的忠心是对陛下对凌国,其他的随王爷怎么说,若是王爷心有怨怼,明日自可告至陛下面前。”
“不过若是那样,王爷将五皇子强留府内逼着饮酒的事,下官也会在大殿之上辩述一二。”
“谢辞..”李晟咬着牙慢慢攥紧了刀柄。
“还是那句话,如有怨怼,陛下面前言说分明,寰王殿下若欲对朝廷命官动私刑,下官只能自保还手。”
“谢辞!”
谢辞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见对方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便过去将李徐背了起来:“王爷早些安歇,下官不多叨扰了。”
割肉的刀被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谢辞没有回头,背着李徐加快脚步,廖宁紧随其后,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寰王府。
府外停着松雪别院的马车,还有几名侍卫,从白日到夜里已经等了不少时辰。
谢辞爬上马车将李徐送进去安置好,刚转身手就被对方轻握住。
“阿辞..不要走...”
眼前的人看起来醉得不轻,脸颊泛红半睁的眼睛也泛起红,眼中隐隐含着水汽,在这张脸上露出这样神情是个人看到都会恍惚一阵。
谢辞愣一会回过神依旧决绝地抽回手:“知津兄,你醉了,回吧。”
“别走,不要走阿辞...”
再次伸出的手连衣角都没有碰到,谢辞完全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迅速跳下了马车。
马车门被从外关上,隔绝了那一声一声带着哭腔的轻唤。
廖宁叹口气朝谢辞揖手恳求道:“小谢将军,殿下一直唤您的名字,您看....能不能随卑职一同送殿下回去,暂住一晚,殿下醉成这样,一直念您,卑职怕回去后找不到您殿下要出事。”
“本官近日细想从前,的确散漫无状,暂住在五殿下处实在不合规矩,五殿下有护卫同行,松雪别院守卫森严,皇城内想来也并无危险。”
谢辞说着朝马车揖手一拜。
“五殿下,下官还有旁事,先行一步,告辞。”
如火的红衣自眼前远去,隐匿入暗夜慢慢消失,廖宁收回视线轻敲了下马车窗子。
“殿下,小谢将军走远了。”
无声一阵,窗子从内里推开,李徐正坐车内完全换了个人看不出半分醉态。
“刘中丞可看到了他的荒唐行径?”
“回殿下,刘中丞受邀来寰王府,虽未多留但走时脸色难看,想来明日朝堂之上必有一本参奏。”
“好,死也要有个合理的由头,不急,回吧。”
马车启程往松雪别院返,李徐关上车窗,靠着马车壁心痛如绞,眼眸终是慢慢冷了下去。
“阿辞..你没有离开我的权利,这是你最后一次留给我背影的机会。”
两处闲愁各自知,世间至毒不过相思,而他...或许已经寻到解法。
夜色下长街上,只听得到马车行驶轱辘辘压着石砖地的声音。
深秋时节冷风拂过,枯叶纷飞停落地面又被扫至远方。
夜闻犬吠,晨听鸡鸣,皇城当下的平静不过是为汹涌波涛暂做掩饰。
几日过去,娿罗使团入京献了不少礼,皇帝将接待等事全部交由礼部,礼部尚书几乎亲力亲为,一干事宜齐全完备,算得尽善尽美。
只不过这份礼尚往来虚伪得令人怒火中烧。
“阿辞!你做什么去?”
谢扬快跑几步将谢辞拦下:“今日休沐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别乱走了,不然大伯知道肯定要骂你。”
“我又没被禁足凭什么不能出门。”
“哎。”谢扬担心地又上前拦住,“那你说说你要去哪?”
谢辞不加掩饰坦诚道:“我去看看娿罗人长得有多凶神恶煞,才让我们怕成这样。”
“不行,那日朝堂上陛下已因你反对议和大动肝火,你要是再去迎宾馆闹,怕是大伯都护不住你。”
“谁说我要闹了?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谢辞愤懑下是空有此心却无力改变的无奈,“木已成舟,非我一人之力可以左右,我心中有分寸,兄长不必担心。”
解释的话说完他又补充道:“何况兄长拦不住我。”
话音落下谢辞就绕开谢扬快步走出庭院,驾马离开了嘉良侯府。
城内街上男女老少讨论的全是娿罗人,多得是破口大骂,但没人敢将火撒到朝廷的决策上。
谢辞捏紧缰绳,险些要控制不住提剑索命的心。
血海深仇不知如何能忍...
长门关的尸臭味,那树上一排排被做为靶子的婴孩,被绑在桌上奸.杀的女子,被祭旗的公主....
为逼娿罗退兵马田甘愿去送死时,怕是未曾想到他效忠的朝廷正与娿罗议和,大设宴席要宴请取了他性命的敌人。
“可笑。”
谢辞一扯缰绳照雪停到迎宾馆门外,迎宾馆大如三品官员的府邸,亭台楼阁水榭花园一应俱全。
他拴好马亮出令牌走进去,问了馆内侍奉的婢女知晓娿罗人正在湖边亭欢饮,便脚步不停朝湖边走。
行至湖畔还未至廊亭就听到笑声碰杯声和听不懂的话。
谢辞捏紧拳头,气到浑身发颤,杀了凌国几城百姓,如今还能在凌国皇城中饮酒作乐,滑天下之大稽!
他深呼吸几次强压怒火,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忍耐力,若是此刻上前定然控制不住。
刚转身要走,耳边忽有细微声响,谢辞转身后撤,迅即的一掌便拍到了空气上。
一招未得手,对方没再继续,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眼前的男人生了一双深绿色的瞳孔,嘴唇从上唇珠为起点至下唇为止,在中线纹了一条一半黑一半白的线,头发编成了一股一股的辫子,额头戴着墨绿色中间镶嵌宝石的抹额。
男人身上穿着墨绿色异族服饰,手腕脚腕皆用黄金护腕束紧,衣服上用金线绣着复杂不知是何物的图腾,脖子上戴着珠宝黄金制成的项链。
对方笑着开口说了什么,但入耳的语言谢辞根本听不懂。
“你说什么?”
男人盯着他视线从头打量到了脚,谢辞不甘示弱亦如此回复。
几息后男人用勉强算得流利的汉话再次开口道:“好漂亮的小东西。”
谢辞火气瞬间腾起抬掌冲过去,男人眼睛微微睁大侧身躲开,两人过上几招,双方皆都在试探没有出全力,因而未分胜负。
“漂亮又能打。”男人后撤抬手示意:“不打了。”
异族,在迎宾馆,定然是娿罗人,看着此人的打扮不是娿罗高官,便是....娿罗王子?
“及罗伽诃?”
男人眼中浮起笑:“漂亮的小东西,认识我?”
“呵。”谢辞冷笑一声,“想不到以这种方式遇到娿罗王子,真是...”冤家路窄。
“奇怪的,不是侍奉不是护卫,漂亮小东西,你是什么人?”
“娿罗王子应当识得我。”谢辞勾唇盯着对方笑意渐深,“如若不撤兵,我会一路杀至娿罗中都。”
及罗伽诃脸色微微一变,眼中的赏悦变成了另一种含义:“谢辞,你就是谢辞?”
“能让娿罗王子记得,不算荣幸,稍有些膈应。”
后面的词及罗伽诃没听懂,但从谢辞的表情来看大概可以猜出,他迈开步走近些,嘴唇中间半黑半白的线随着笑慢慢变换。
“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东西,看到你,很喜欢,想留住,可你是谢辞,真可惜。”
那双狭长的眼眸眯起,将谢辞的身影含入深绿瞳孔之中。
“我是为了你,学中原话,学凌国规矩,看凌国书,为你来凌国。”
及罗伽诃靠近谢辞微微向前附身:“谢辞,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杀你的。”
谢辞戒备着对方可能会有的偷袭,但脚步未动,由着对方靠近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我会带着你的头回到娿罗,在砍下你的头之前,我会先砍你的手脚、割你的舌头、剜你的眼睛,你,整个人,都要跟我走。”
谢辞听了稍侧过头面朝对方笑了几声:“说的挺好,我便看看娿罗王子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喜欢异想天开。”
“不杀你,我不会回去,你,一定要死。”
“嗯,我等着。”谢辞收敛笑意眼中生出寒意,“不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请娿罗王子净颈以待。”
他后退一步歪歪头:“你我都知道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想要善终,就各自想想办法吧。”
两人相视一眼各怀心思,在迎宾馆动手无论谁输谁赢对后续都不好解决。
也是同样知道这个道理,及罗伽诃没有阻拦谢辞离开的脚步。
走出迎宾馆谢辞翻身上马,双目渐渐露出喜色,是心头压着的巨石终于有击碎的可能。
“杀我...呵,驾!”
白马扬起蹄子从长街小跑回返,出来一趟谢辞心情顺畅许多。
及罗伽诃的一番话倒给他提了个醒,结束议和一事也不是全然没办法。
皇帝那说不通,满朝文武怒者不敢言,那就便下一剂猛药,直接杀了及罗伽诃。
娿罗王子出使凌国却不明不白死在皇城,到时娿罗使团把及罗伽诃的尸首带回去,到时他看看还议个狗屁和!
第一百零三章 苍鹰折翼才会低下高傲的头
“小谢将军!”
谢辞勒住马循声回头,廖宁驾马奔过来停到了他身后。
“廖宁?何事?”
廖宁下马跪到谢辞马前揖手道:“求将军去看看我们殿下吧。”
“我还有事,改日再去登门拜访。”
“将军!”廖宁挪着膝盖正跪到马钱张开双臂,“求将军去看看我们殿下,您不去,卑职就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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