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片刻,心里那股无名怒火总算被压下去一半后幽幽开口:“你和甲方找我写剧本的时候是怎么保证的?说保证按我的想法来,中心思想一定不会改变,可是我记得我明明写的是一男一女两个Beta在职场上你来我往的故事,怎么现在又变成了一A一O在办公室里泼咖啡?”
“乔老师,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三分钟明予就声情并茂地向我描述了一个上面是如何压制,市场是如何大势所趋,以及他一个小小的传话的是怎么被生活所迫的悲剧故事。
“……那,改成AO校园暗恋纯情故事啊。”
“可是乔老师,”明予支支吾吾地跟我掰扯,“我们签的合约是职场文诶,您写完就跑路了,他们联系不上你又觉得目前这个能赚就直接定版了,演员都找好了。”
我眉头一皱,深觉此事并不简单。
“我什么时候跑路了?”
“就第二个编剧老师死活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明予跟我说。
呼吸一滞,我将视频页面划开,又打开通话记录,终于在拦截框里看到了一排后面八个6的号码。
是在我一段时间没注意手机的情况下漏掉的。
在得到明予的肯定后,我又问他:“其它联系方式呢?”
明予瞟了一眼四周,凑近屏幕贼兮兮地说:“第二个编剧老师说沟通只用打电话和发短信,要是再牵扯到其它个人信息,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
我听着他的声音在手机里变得有些遥远,面上实在扯不出多余的表情。
挂断电话之后,我顺手将文件夹扔到了垃圾桶里。
很难想象我作为一个大学物理系学生,毕业后除去打工,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竟然是做编剧。这似乎是一件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工作,但是谁说了读完大学就要成为这个专业的佼佼者呢。
我也没考研。
究其原因全是因为当年年少轻狂,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作为一个Beta读完研只剩下满满的奴役命,然后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中不断被压迫。
最后变得眼里无光,行尸走肉,头发光光。
……但其实能读书的话谁不想呢。硬要究其所以然,大概抱怨命运是最不会出错的方式。
之后我就在没和家里商量的情况下果断放弃了继续读书,然后被社会惨烈毒打,最后跟着我当时关系很好的一个朋友入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
刚开始接触编剧这个行业时,我以为这是一个富有创造性的职业,可以说直接掌握着各位爱豆的生死。
更重要的是,能近距离跟娱乐圈的人接触。
我不知道这些说法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总之在经历无数次现实与理想背道而驰,好多个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后,我不仅得了慢性胃炎、慢性颈椎病,附带一个腰椎间盘快突出,还得到了被“不小心”魔改的剧本,以及风吹雨打饱受摧残的弱小心灵。
如果这是作为一个打工人的必经之路,那我必然选择放弃——
才怪。
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多选择机会,尤其是当这个社会Alpha占据大多数主权地位,Omega又是人人呵护的对象,我这样的Beta就显得尤其微不足道。
思绪一路刹不住车甚至狂奔到天涯海角,我好不容易才堪堪拉回来。
看了眼时间。
下午三点整。
我和我的医生也算是心有灵犀——
三点零一分,他给我发了信息。
【乔浅,你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进行复查了,除非你是明摆着想给我送钱,否则我还是建议你来一趟医院,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盯着“想给我送钱”那几个字看了很久,总算觉得医生说了一句对的话。
作为一个目前没有稳定经济来源的打算自我失业的成年人,确实每一分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
下午四点,我出现在了市中心人民医院。
原本我应该去四楼的心理咨询科,却因为电梯里听着一对小情侣的对话走了神。
“沅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先看医生比较要紧,你才比较有事吧!”小Omega紧蹙着眉头看向身边的Alpha,“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Alpha嘿嘿笑了两声,从身上挎着的大大小小的包中准确翻出了一条手帕擦了擦脸,他说:“我这不是紧张嘛,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就……”
注意力这才落到了Omega遮在宽大T恤下圆滚滚的肚子。
挑了挑眉,看着Alpha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动作有些感慨。
曾经,我也遇到过一个带着孩子Omega,当我以为我们还算有可能时,现实告诉我有些事情确实强求不来,我一个beta也争不过alpha,何况……信息素之间的藕断丝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了七楼的产孕科,对面就是信息素科。
我沉默了。
看人家甜甜蜜蜜的相处模式看的太入神,一不小心就跑错了地方。是的,我将这归结于不小心。
看着信息素科那几个大字,我在原地站了很久,说起来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至今回想仍历历在目。
“姓名,乔浅……年龄,十六岁……嗯嗯,都没有问题。”
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从诊疗单前抬起头看向我的父母,又看了眼诊疗单,又接着看他们,“嗯……所以,二位还想知道点什么呢?”
我妈明显比我爸更着急一点,只见她双手啪地撑在办公桌上,一双杏眼瞪着医生瞪得死死的,那架势别说医生怔了一下,就连我都被她唬住。
她直把医生盯得眨着眼睛挪了挪屁股才出声询问:“医生,有没有可能是检测出了问题,测出来的信息素水平不对劲,又或者是我家孩子有二次分化的可能……我和他爸爸是传统AO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应该也是Alpha或者Omega才对啊!才对啊!”
她把桌子拍的哐哐响,我爸原本想上去拉住她,被我妈一个眼刀甩过来后,咽了口口水站在角落陪我一起当鹌鹑。
医生说的话我现在都还记得。
“那个女士呢,先不要激动哈,就是虽然AO结合诞生的孩子99%都是Alpha或Omega,但也还有1%的可能嘛,再说Beta也是件好事……”
我爸妈带我走得飞快,辗转五个医院确定我是Beta后他们很沉默。
一年后,我的弟弟出生了,很幸运,他是个天生的Alpha。
思绪回到当下,我抿了抿唇朝自动挂号机走去,幸好身份证被随身带在身上,也幸好今天是工作日,挂号异常顺利且畅通无阻。
“姓名。”
“乔浅。”
医生点点头,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着什么,繁忙中就分出一秒看了我一眼。
“年龄。”
“30。”
“是个Beta哈,你说说看你是想来查什么问题的?”
“医生,我想问一下,就是有没有可能我不是个Beta,或者说二次分化的问题。”
键盘声停下,医生偏身透过电脑屏幕看了我一眼。
他不确定地问我:“是最近身体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吗?”
我很诚恳地摇头。
“那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皱着眉头很是正经地跟他说:“我父母是AO结合,我弟弟是天生的Alpha,我想知道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医生看向我的眼神越发奇怪起来。
我掩唇轻咳了两声,向他解释:“您别误会,我父母的感情相当好。”
“嘶——那我先给你开个单子你去做一下激素水平,拿到结果后再分析你看如何?”
我深知即使做再多的激素水平测试得到的也不过是同样的结果,然而我还是同意了医生的提议。
拿着单子缴完费,抽了几管血后,我坐在大厅等二十分钟后的结果。
零零散散有人站起来进入科室又出来,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波,而我在这样的环境中差点睡过去。
打盹猛点了一个头后,我惊醒过来,看了眼手机才过去十分钟,我的激素报告还没有出来。
正想调整呼吸缓缓心思,突然瞥见一个熟悉身影。
那边刚开门出来的人赫然是我前几天闹乌龙事件的主角之一,傅匀。
吸进去的气差点卡在嗓子眼里给我送走。
自从上一次在傅匀面前带着满外套提神醒脑的咖啡清香灰溜溜逃走之后,我暗中做了个决定。
以后请再也不要让我遇上这个人了。
但是事情总是那么凑巧。
西装外套此时搭在他的一边臂弯里,右手拿着棉签捂住左手臂上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刚抽完血。
眼见他就要转过身来,我下意识翘起二郎腿举起手机就开始玩,祈祷这人从我身边经过就好。
然而我忘了从咖啡事件就知道傅匀骨子里是一个极有教养的人,视而不见绝对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沉稳中带点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真巧乔先生,没想到在医院都能遇见。”
别人都先问候我了,我要是装不看见才要命。只能硬着头皮将手机放下,起身跟他打招呼。
“哈哈哈哈,好巧啊傅先生。不知道您也来医院。”
场面一度非常寂静。
我快想给自己两棒槌了!到底在说什么屁话啊,怎么如果知道了你还要提个水果篮来吗?乔浅啊乔浅,医院今天是把你的CPU也干掉了吗?
我努力冲他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显得不那么蠢。
但是傅匀的所有举止依然十分得体,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臂,轻笑着说:“老毛病了,来检查一下信息素水平,你呢?”
我立刻露出缠着胶布的手臂,十分认真道:“好巧啊!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医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乔浅(微笑脸):故意的。
第3章 “小绿茶”
激素报告上面除了甲状腺激素水平有点略低以外,其它的激素水平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医生拿着我的单子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抬头跟我说:“乔同学,事实证明了你的第二性别确实没有错哈,不过人呢也不必太纠结于第二性别这件事,你看医生我虽然是个omega,但仍然要每天面对无数的人以及各种各样的糟心事,所以说呢,在这个世界上Alpha、Beta、Omega所享有的生活都是一样的——”
他还在语重心长地同我说些什么,语调和内容都格外像家里的长辈。
我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他说一句我点一个头,几分钟后,空气又陷入了沉默。
医生推了推眼镜,终于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性发言:“最后呢,医生强烈跟你推荐四楼的心理咨询科,他们或许更能解决你的问题哦~”
从看诊室里出来,我将检查单胡乱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抬眼就看见傅匀还坐在大厅座位的一个角落里,仍旧按着手上的伤口,纱布已经染了一片红。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垂头,较好的五官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眼镜被摘下来放到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我本来没准备管太多,总归我和傅匀也不过是只有三两句话的交情,不,交情都说不上,用意外导致的萍水相逢可能更适合一些。
突然间瞳孔猛然放大,那位大姐就差几秒就要坐上他的眼镜。行走的脚步瞬间调转方向,在金丝框眼镜还差二三十公分的距离就要被人坐碎的瞬间,我紧急握住了大姐的手臂。
然后看见了对方手里拿着的“玫瑰相亲角”的小卡片。
我:“……”
我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过医院也能变成相亲角的一部分啊……
在大姐皱眉不满的神情中我指了指座位上的眼镜,又指了指旁边坐着显然没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的傅匀,轻咳了一声小声说:“姐,这我朋友,刚做完检查有些累,接下来我陪着他就好哈哈哈哈哈。”
言下之意就是您暂时可以走了。
虽然介绍相亲对象是好意,但先不说傅匀有没有男女朋友,光是这张脸这个身材和完全是精英中的精英Alpha总裁身份,少不了男男女女Omega对他前仆后继。
我继续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着大姐。
她白了我一眼后自讨没趣走了。
我叹了口气将傅匀的金丝框眼镜捡起来顺手看了一下上面有没有染灰,正准备等对方没醒来的瞬间把眼镜放到他搭着的腿上。
刚屏着呼吸做贼似的做好这一切,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腕上突然多出了一道微凉的触感,随即而来的力度让我大脑瞬间空白,条件反射般地偏头一看,傅匀的眸子如同带着锐利的尖刺,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刻直直向我刺来。
我一个基本常年待人处事和和睦睦的Beta哪里经历过这种威压!
还是来自一个看样子就不像是普通Alpha的高级精英的威压!
于是腿一软,众目睽睽之下哐当一声膝盖砸到了地上。
“……”
我好想问我的主治心理医生,现在有了自杀倾向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不过几秒的时间,傅匀立马反应过来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坐到一边,面上满是抱歉。
“原来是乔先生,刚刚确实不好意思,你……腿没事吧?”
当然有事啊!
刚刚砸的那一声脆响我自己听着都疼。
虽然这样想,面上仍要维持着不能出错的笑容,我拍了拍他仍握在我手腕上的手,“没关系没关系,我扛砸。”
此话一出,场面又陷入一片恐怖的宁静。
我有些破防。
维持了十来年的温润如玉、斯文有礼的形象自从黎小梨那件破事开始,在傅匀面前就已经碎的连渣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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