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真的太害怕了……
祁云照此刻非常担心沈缘情绪起来,太悲痛会让心脏产生排斥反应。
他只能被迫退后几步,和少年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压低嗓音安慰:
“好了,沈缘,你别激动,别哭,我不靠近你,我也不会像俞修情那样对你,你冷静一下好不好?冷静一下。”
说着话的同时,祁云照还不断地向少年做着安抚的手势,示意他看清自己的身份,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随着男人的退后,沈缘抽噎的频率渐渐变小,他紧咬着牙关,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
可自己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祁云照也是帮凶,被剜心的时候是对方强行将他带到医院里的,现在却假仁假义的告诉自己,他不会让自己再受苦了……
沈缘再怎么去想这句话,都觉得无比可笑,嘴角自嘲地微扯,但却偏生笑不出来,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祁云照紧紧盯着他,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担忧和心疼,试图劝道:
“沈缘,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很痛苦,我也恨那个杀人狂魔,就算你再怎么怨我,我都认了,但你不能就这么死掉,不然就枉费我费尽心思把你救活了。”
后面那句话他突然放低了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他双手忽而垂落下来,脸色无奈,又喃喃地补充了一句:
“或许你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欲望,可我还是不忍心看着你白白死掉,或许这个决定很自私,但我依然这么做了……”
沈缘静静坐在病床上,不说话,眼睛空洞地看着那面被黑暗覆盖的墙壁,听到他的最后那番话,心中一片悲凉。
为什么……
他这辈子总是身不由己。
活着的时候就被各种虐待和折磨,被迫承受那些不属于他的疼痛……
最后死了,本以为终于解脱了,灵魂总算自由自在了,结果他又活过来了,没有一点选择地回来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有人悲惨到,连生死的权利都没办法资格触碰和选择。
沈缘感觉自己真是太傻了。
他傻傻地围着那个男人转,傻乎乎地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对方,却依旧得不到半点好,还被一次次地抛弃和欺骗。
也是,俞修情自始至终都只当他是一个泄欲的工具,心上人的替身,需要的时候哄几句,不需要的时候狠心丢弃。
沈缘闭了闭眼睛,冰冷的水珠从指缝间流泻出来,浑身也跟着冷得一颤。
见他像失去魂魄般呆滞,祁云照心慌了慌,试探性地唤道:“沈缘?”
沈缘缓慢地抬起头,原本那双清澈的眼眸突然间变得血红,脸上再也寻不到半分当初的天真和乖软,只有阴暗。
祁云照以为他是受刺激了,生怕下一秒会像之前一样疯癫,立马走过去,握住少年冰冷的手臂,语气急切道:
“沈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出现问题了?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沈缘就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眼睛充满血丝,用一种不属于他的声音嘶喊:“你不是恨俞修情那个杀人魔吗?你现在去杀了他啊!去杀了他!!”
祁云照不由地一愣,似是没想到这种语气会从这个唯唯诺诺的小傻子口中说出来,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惊讶。
但仔细想想,也合情合理,毕竟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沈缘还是被那个男人用各种卑劣的方式折磨成这样。
恨是对的。
沈缘早该如此。
早该对于俞修情死心。
可杀了俞修情,他没能力做到。
且不说俞家势力庞大,只手遮天,光是俞修情这个从部队里训练出来的人,想要接近对方,简直比登天还难。
“杀了他,杀了俞修情……”
沈缘重复着这句话,声音里透露着疯狂和绝望,还有浓烈的恨意。
他紧紧抱着颤抖的双腿,小脸埋入膝盖里,低沉的啜泣声从他喉间发出,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无助又凄凉。
祁云照用力攥了攥手指,无奈地开口:“对不起,我……做不了。”
沈缘现在已经冷静了些许,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对于祁云照而言很艰难。
他也不强求了。
现在他重新活过来,再也不要落入到俞修情手里了,再也不要住进牢笼。
“那你把周叙言找过来吧,我要跟他走,就算你救了我,我也没办法百分百相信你,相信你不是被俞修情指控的。”
沈缘看向他,眼里满是倔强和决绝,声音虽小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祁云照听了他的话,眉头蹙起,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
“抱歉,沈缘,我不能把周叙言找来,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让除了我以外,有第二个人知道你还活着。”
看着男人眼底的认真和严肃,沈缘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妥协地躺回床上。
以他现在还没痊愈的身体,根本不足以和对方抵抗,况且他也看不懂,祁云照到底是不是俞修情派来监视他的。
他能做的,只有安静,毕竟那种剜心的痛,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祁云照知道他想要自由,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没有把握将沈缘从这个出租屋放走之后,会不会被俞修情发现。
只能委屈这个少年一段时间了。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替沈缘拉好被子,说了句“晚安”之后,便放轻脚步走出了房间,重新锁上了门。
空荡的卧室再一次恢复了死寂。
为了防止沈缘醒来之后会想不开,屋里的所有锐器和家具,都扔掉了,只剩下一张床,还有贴上软垫的墙壁。
沈缘害怕地蜷缩起身子,将脑袋埋入被窝里,才勉强感受到那么一丝温暖,这点温度让他真实地觉得到自己还活着。
经历的这一切,都好像噩梦一场,现在梦醒了,他终于离开了那个男人,可心里的阴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一刻,他恨透了俞修情!
沈缘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十四年前从危机重重的地牢里拼命救出来的人,竟会是这般绝情,这般残酷冷血。
可惜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道是他救了救,是他当年顶着生命危险独自引开绑匪,将年少的俞修情藏在草垛里……
为什么后来,俞修情会义无反顾地认为,苏淮遥才是救命恩人呢?
明明当年救他的,是自己啊……
这些,都被苏淮遥捡了便宜!
以前他智力有些障碍,总是记不得事情,才不小心忘了当年的真相,现在他想起来了,可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俞修情,如果你知道了那个真正救你的人是我,会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会不会对我产生愧疚?
哪怕只是一丝的愧疚……
沈缘这样想着,湿热的泪水已经从鬓角缓缓滚落,浸湿了干净的枕套。
或许不会。
因为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
又何谈愧疚。
痛苦之际,他猛然又从一堆杂乱的思绪中回忆起,另一件残酷的事情。
那便是俞璟霖的死。
俞修情穷极一生都在追寻的真相。
对方应该死都没有想到吧,当年真正暴露俞璟霖卧底身份的,就是苏淮遥。
这个被视如珍宝的白月光。
莫名讽刺。
第121章 原来失去的感觉很痛苦
浴室。
白色的瓷砖,干净透亮。
浴缸里水雾弥漫,雾气氤氲成一层薄纱,把整个沐浴间都笼罩在了其中。
俞修情健硕修长的身形半隐没在水中,双臂搭在浴缸的边缘,任由水流冲刷着他的身躯,带起了一片涟漪。
一滴滴晶莹的水珠从发梢低落,滑过俊美的脸庞,顺着脖子流淌到胸膛。
他此刻微阖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睡觉一样,长而密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投下一片淡青色的剪影,无形间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耳边哗啦啦的水流声渐渐消失,他昏昏欲睡,整个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绵软物质包围,眼帘也沉重得无法抬起来。
水汽蒸腾中,俞修情紧闭着眼睛,眉头深深蹙起,脸色看上去很难受,带着几分挣扎和痛苦,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别走……别离开我……”
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嘴唇也干裂起皮,不停地在颤抖着。
他双手紧紧握住浴缸两侧,指关节处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了苍白。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脑部向四肢百骸传来,让他忍不住大喊出声:
“缘缘!”
疼得太厉害,让俞修情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是他强撑着意识,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着,脸颊上已经布满了汗珠,被冷水冲刷掉,整个人显得狼狈无比,可以说有种濒临死亡之感。
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梦境中的场景,沈缘那张绝美的脸,以及他那充满悲伤的眼神,都清晰地回荡在眼前。
他拼命想抓住那个傻子的手,可怎么也够不到,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任由他用尽全力去追,也永远无法触碰。
俞修情久久缓不过来,嘴里念叨:“缘缘,我错了……求你不要走!”
他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里露出哀求,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悲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的内疚弥补上一般。
可梦里的沈缘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言听计从,而是双眸通红,冷冷地看着他,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嘲讽:
“你知道错了?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什么都相信你的傻子了!”
浴室里雾气散去,头顶浇灌下来的冷水将俞修情彻底从余梦中拉回。
他失魂落魄地靠在浴缸里,眼神毫无焦距,一动不动,任凭冰冷的水冲刷着自己的脸颊,还有那颗已然空洞的心。
里面掩藏的恐惧和悲伤,就像是海潮般汹涌澎湃,让他窒息,难以承受。
刚刚又梦魇了。
俞修情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自从沈缘死后,现在只要他稍微闭上眼睛浅寐,都会控制不住地被梦魇缠身。
而且那梦,还是同一种。
他永远都在梦里经历失去沈缘的痛苦,每每午夜梦回,心如刀割般疼。
俞修情知道,沈缘恨他。
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他总归是能再见那人一面,能说句话,或者,远远看着。
可他又害怕,沈缘会不来他的梦里,那样他连在梦里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呜……”
俞修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哽咽,他双手捂住脸颊,肩膀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泪水浸湿了他的指缝。
他自以为位高权重,想要的从来都是唾手可得,没有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那只总是被他蹂躏践踏的金丝雀,居然会有一天,在他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世界里,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一片位置。
只可惜他布满阴霾的天空还没来得及露出一抹朝阳,灰白的爱意也没能染上一丝红色,就要被冰冷的寒雪掩埋了。
他的小太阳,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为他绽放光芒了,他的世界又变成了黑色。
原来失去的感觉,这么痛苦。
俞修情手臂无力地垂落,整个后背顺着缸壁往下滑,然后慢慢没入水中。
一瞬间,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冰冷的寒意吞噬了他的理智,眼睛也被水流遮挡住看不见周围的景物,耳朵里只能听见水花拍打缸壁的声音,并且逐渐模糊。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开始充.血,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在慢慢下沉,水从她的鼻子和嘴巴流入,让他无法呼吸。
俞修情放弃了挣扎,任凭那汹涌的冷水灌满喉咙,一点点溺毙自己。
可溺水的感觉是最折磨人的,肺部被反复挤压,身体像一条被紧紧捏住脖子的鱼,无论如何翻腾都挣脱不了。
那天将沈缘整个人按在水里,原来是这种感觉,这么痛苦,生不如死。
所以那个傻子,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想象不到……
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惩罚自己对沈缘做过的所有错事。
或许,就这样慢慢淹死,也很好。
不用面对那个满口谎言的妻子,不用过着索然无味的日子,更不用去接受往后的千万个日月里没有沈缘存在的痛苦。
缘缘,我来找你赎罪了……
“呼……”
俞修情吐出最后一口气,顷刻间水流灌入了他的口鼻,剥夺了所有氧气。
就在仅存的一点意识快要陷入黑暗里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瞬间惊醒,猛地从浴缸里坐起,吐出呛鼻的水,然后大口大口呼吸着,所有自杀的念头被那阵铃声震得烟消云散。
父亲是光荣牺牲的警察卧底,他是俞璟霖的儿子,什么时候这般窝囊?
俞修情用力抹了把脸,即使内心充斥着浓重的疲倦和愧疚,他也只能暂时压抑住,努力将自己的心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
老爷子年岁已高,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俞家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俞北阔,不出三天,就会败光所有家产。
父亲的重任还落在他身上。
烦躁的情绪随着电话铃声的催动一瞬间涌上脑门,俞修情手握成拳,重重朝着缸壁砸了几下,发出“嘭”一声闷响。
似乎这样能发泄内心的压抑。
手背上传来阵阵刺痛,青筋根根凸起,他这才从溺毙中清醒过来。
俞修情低垂着眼帘看向自己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背,脸色惨白如纸,用力甩了下,血珠子溅到水面缓缓晕染开。
桌上的手机还在不停振动。
他颤抖地伸出手拿过来,然后深吸几口气,努力平静地接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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