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琉古斯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啊……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梅杜沙心下一凛,一扭头,看见外面水潭中的一块高地上,一个尼伽派来的海狼队特种兵用枪挟持着那个最小的医疗兵缩在边缘处,满脸凶狠兼杂着惊恐,像一头绝望的困兽,环视着周围举枪瞄准他的士兵们:“我没有……我没有感染!你们弄错了!!”
他这么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但梅杜沙立刻就注意到,他的一边手背上,已经爬上了黑色的纹路,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一路上竟然没被其他人察觉,到这里才爆发出来。梅杜沙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米凯尔的尸袋,很有可能……
“求求你,尤里,放开我……我不,不想死……”那被挟持着的小医疗兵瑟瑟发抖地摇着头,但这个名叫尤里的感染者显然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护身符,手臂将他勒得死紧。
梅杜沙看着那男孩惊恐万状的惨白小脸,一把抓紧了塞琉古斯的手腕,顾不得嘴唇几乎擦到对方的嘴唇,向他开了口:“塞琉古斯,帮我,救那个孩子!”
浑然不知自己眼神急切之下流露出的情绪近乎依赖,语气也并非命令,更像是在向最信任的存在求助,他只看见近处的绿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腰身一松,落在了水里,回眸便看见一道金色的闪电已从数人间穿梭而过,一声惊叫中,那个特种兵便被塞琉古斯撞得飞出去,然后被他抓得腾空而起,就像被飞龙抓起的一只羊,被他甩到岩壁上,发出一声筋骨折裂的可怖撞击声,滚落进了水里。
小医疗兵跌坐在一边,吓得连滚带爬。弗克兹一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梅杜沙朝上望去,塞琉古斯倒伏在岩壁上,黄金色泽的鳍翅张开,绿眸俯视着他,像一位从天而降的古埃及的强大神明,却独独忠诚的守护着他一个人。
他一瞬有点失神。
“嘭”地一声,下方水面突然炸开,一团黑色触手从下方狂涌而出,缠住了塞琉古斯,将他拖进了水里!
“塞琉古斯!”梅杜沙神经一紧,一步踏上礁石,持枪朝那处靠近,却被阿彻一把攥住胳膊,“别过去,大尉!”
话音未落,梅杜沙便看见那处水面一阵浪花翻涌,依稀可以窥见金色的鱼尾在翻搅,沸腾的热焰混着缕缕赤红从污黑的阴影间浮现——塞琉古斯受伤了,他在流血。心被什么猛扯下去,他一把挣开了阿彻的手,又是“嘭”地一声,热水四溅水面炸开,滚滚雾气间爆起一个巨型黑影……
那是一团已辨不出人形的怪物,就像在水里泡了数月的尸体呈现出腐败的巨人观,它的躯干被内部翻涌的黑色触须涨得近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出脊椎已变异成了诡异的多节状骨骼,看起来像那只袭击军舰的海鳞虫般的巨型变体——梅杜沙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般来说如此巨型的变异体是由多个变异者基因融合产生的,而且变异进程也不会如此迅速……这里有什么原因催化了变异者,使它们产生了可怕的突变。它甚至比那只袭击军舰的变异体看起来还要庞然,头顶到了这个洞窟的顶部,双手——假如那些化成了蠕动着的黑色触手的一对玩意还能被称之为手的话,正缠缚着塞琉古斯的尾巴和腰身,正试图往他的皮肤里扎,而塞琉古斯的一只蹼爪攥着它嘴里吐出的粗大食器,另一只已嵌进了它半透明的胸膛内,燃着烈焰的爪尖攥住了它扭曲的脊椎,与它殊死僵持着……他的背脊上都是撕裂的伤痕,鲜血顺着他紧绷如弓的脊线流下来,构成一副怵目惊心的图卷,却还侧过脸来,瞥向了他,发出一声嘶鸣:“别靠近!”
——那是他的奴仆,他精心养的军犬。
梅杜沙心情恶劣到极点,瞄准那变异者的头颅,疯狂开火。一瞬间所有士兵都跟着他开了火,梅杜沙厉喝:“都给我瞄准点,谁打到了我的人鱼……”
扫了一眼塞琉古斯背上赫然已有了几个结冰的弹洞,眼神阴寒至极,瞄射着变异者的头部步步逼近,士兵们不敢惹他,都向后退开。塞琉古斯又回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不退反进,金尾上所有鳞片倏然炸开,疯了似的一口撕咬起那缠着他的黑色触须来,一只蹼爪直探变异者的脊椎末端,将那里的一束神经掏拽了出来!
一簇火焰顺着那束神经烧进怪物体内,刹那间,黑液四溅,它的身体越涨越大,即将爆裂开来。
“闪开!”
梅杜沙一声令下,士兵们护着瑟兰和米凯尔的尸袋迅速远离开来。
黑液四溅,血肉烧焦的腥臭味弥散开,庞然的黑影摇晃着如山体骤然崩塌下来。塞琉古斯浑身燃烧地扎进水里,从一片污黑的水面中浮了出来。梅杜沙朝他走过去,他喘息着望向他,绿瞳里灼着紧张关切,还有屠戮过后未曾褪去的狠戾锋芒,揉成一种深浓炽烈的情绪,像沸腾的烈酒,与他匆匆对上的这一眼,梅杜沙心口一烫,语气不自觉软下来:“过来,塞琉古斯。”
塞琉古斯立刻朝他游过来,又似乎想到什么,身形一滞,转身游到了不远处那座有着人鱼群像的洞窟前的瀑布下,容水流冲刷自己的背脊,只是侧过脸来远远望着他。
——生怕感染了他……在冒死执行了他的意志之后。
“梅……梅杜沙大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那条人鱼是很听你的话,可它也许,也许已经感染了。”
梅杜沙将目光从瀑布下的身影处挪开,转向身后。几个士兵都一脸紧张地盯着那个方向,其中一个皇帝亲卫表情更是如临大敌,“没错,我们可都见过,变异的人鱼是比人类变异者还要恐怖的存在。梅杜沙大尉,您必须得尽早处理它。”
“他刚才可救了你们。”梅杜沙眯起眼,“而且他要是会被感染,早就被感染了,别忘了我是在这儿找到他的,此前他在这待了已经不知道多久!”
“您说的只是您的推测,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另一个士兵也嚷嚷起来,几个人连连附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度不安的气息——梅杜沙冷脸扫视他们,心下渐沉,军心已经涣散,士兵们的精神承受力显然都到了临界点,这样下去,这些残兵会全然变成一盘散沙,随便发生一点新的变故,就会彻底崩溃,根本无法坚持到走出这个基地。
“梅杜沙大尉。”唯一神情还算沉着的阿彻将手搭在他胳膊上,抿唇摇摇头。梅杜沙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弗克兹安抚着那个小医疗兵,也对他耸了耸肩:“看来你得给你的士兵们吃颗定心丸才行,医疗大尉,我知道你心疼那条人鱼,但他是否真的免疫,并不是一件确定的事。”
——心疼?开什么玩笑。梅杜沙讥讽地看向他。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揶揄他,真的有够无聊的。
“把人鱼控制起来,梅杜沙。”一直没发指令的瑟兰忽然开了口,“暂时没必要处理掉……我需要它。当然,就快要天黑了……如果它今晚没挺过去,真的变异了,那就没有用处了,善后工作,由你负责。听明白了吗?”
——这尽会找麻烦的小皇帝……
梅杜沙蹙了一下眉,但仍然点了点头,眼神警告地扫了一眼士兵们,“我会把人鱼控制住。你们,都给我滚去调整好状态,再有制造骚乱的,回军舰可以去我的刑房玩玩。”
听到刑房这个词,士兵们立刻头皮一麻,一个个噤若寒蝉。
“需要我帮忙吗?”弗克兹又凑过来,“如果你一个人搞不定它的话,我可以搭把手。喏,强效麻醉剂和备用束具,老师让我一直随身带着,好协助你抓回人鱼。”
“……滚吧,我自己来。”梅杜沙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东西,一把抓了过来,弗克兹别帮他的倒忙就谢天谢地,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接触塞琉古斯时他是怎么坑他的。
麻醉剂就算了……塞琉古斯早就有了抗性。梅杜沙下了水,朝在瀑布下冲洗自己的塞琉古斯游了过去。
————
狗狗鱼一切准备就绪,梅梅在劫难逃了
第49章 他的新娘(2)
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塞琉古斯伏在那儿的礁石上一动不动,绿瞳隔着水幕凝视他走到面前。
一眼看清塞琉古斯的伤势,他瞳孔一缩。
流水冲去了污黑的菌液,令他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撕裂伤清晰地呈露在他眼下。他的肌肉都翻露在外,但好在已经有了愈合的征兆,没有丝毫的感染痕迹,那些背上的伤口并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那美丽的金色背鰭,一边裂开了,一节翼骨以一种不正常的形状弯曲着,显然错了位。塞琉古斯伏在这里,不是不想动……多半是疼得动不了。
梅杜沙在他身边半跪下来,将束具放到了一边。漆黑发丝下的一双绿瞳注视着他的动作,有点儿可怜兮兮的。他刚把手放到他的脊背上,一双手臂就环住了他的腰,头也枕在了他的大腿上,绿瞳仰望了上来:“主人…我…快要死了。”
梅杜沙心尖像被捏了一把,一下子软了。他低哄着他,看着塞琉古斯凑近他的脸,绿瞳专注地盯着他,似乎想要捕捉探寻到他眼底的什么东西。
“你会……难过吗,主人?如果……我为你…而死。”
梅杜沙怔了一下:“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一只手握住了那截弯折的翼骨,轻轻摸索判断着原本的走向,另一手揉弄着他的耳朵,梅杜沙将他的头按在怀里,“乖,忍耐一下。”
手指猛一用力,伴随着“咔”地一声,塞琉古斯浑身一震,狠狠地搂紧了他,但很乖的一声都没吭,只是骤急的呼吸暴露了他的感受,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剧烈颤抖一阵阵的传递到梅杜沙身上,令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到心口都有些发麻发软,以至于塞琉古斯把鱼尾缠上来,将他缠住了都无法推拒。他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拼命深嗅,好像他的气味是什么了不得的止疼药。梅杜沙抿了抿唇,目光扫向了一边的束具,那是用来缚住嘴部和双手的附加工具……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这么对待受伤的塞琉古斯,但他必须做做样子给那些随时都会变成逃兵的家伙们看……至少得保持一个晚上,他们才会相信塞琉古斯真的不会变成那种恐怖的变异体。
在塞琉古斯开始撒娇意味地舔他的脸时,他终于狠下心来,抓住了塞琉古斯放在他腰后的蹼爪,下令道:“松开。”
塞琉古斯迟滞了一下,但仍然听话地放开了他。梅杜沙立刻将他的一双手腕抓到前面,拿起一边的束具,盯着他:“你今晚得戴着它,乖一点,好吗?”
“为什么?”绿瞳看着他将束具套上自己的手腕,黑睫下阴影浮动,露出一种受伤了的眼神,“我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他们觉得你很危险。”他一向是个心肠狠硬的人,可塞琉古斯总有办法叫他没法招架。梅杜沙低头把束具锁好,都不想再直视塞琉古斯这幅表情。
“…那你呢?”塞琉古斯沙哑着嗓子在他耳畔询问,“你也……怕我吗?”
梅杜沙被他这可怜得不行的语气戳得心里难受,忍无可忍,捏住他的下巴:“我怎么可能怕你?我疼你还来不及。”
“那你……晚上,和我睡。”
他揉揉眉心,一阵头大:“行,我今晚就在你身边,守着你行了吗?”
塞琉古斯低着头,嘴角深深的一抹折痕藏在发丝的阴影下,把头埋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梅杜沙回头瞥了一眼,士兵们还是一脸不安地望着这边,交头接耳着,梅杜沙站起身来,索性牵着塞琉古斯,将他推进了瀑布后的洞口。
在洞口边坐下来,他侧头看着洞内探出头来的塞琉古斯,
“你今晚乖乖待在里面别出来,我就在这儿陪你。“
“真的?”塞琉古斯蹭了一下他侧过脸去时露出的雪白颈根,这样一来,他的猎物可是完全置身在了……他的陷阱里。
“是的。”梅杜沙揉了揉眉心,靠着潮湿的岩壁,目光漂浮到上方,落到那神秘雕像残缺的面庞处,一种莫名的感受萦绕着心间,他有些恍惚的发问,“塞琉古斯,这尊没脸的雕像……你很想念的那个人,”说人不太准确,他改口道,“你的那个同族,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的雕像位于顶端……难道是你们的王吗?”
“你会,知道的。”塞琉古斯附耳回应。顿了顿,反问他,“主人,你是在……对我好奇?”
语气好像隐隐有些愉悦似的。梅杜沙被他问得一愣,不禁产生了一种被自己的狗牵着鼻子走的感受,微愠地抬起眼皮,冷冷扫视了他一眼,塞琉古斯却垂下睫毛,什么不该有的表情也没给他逮着,甚至低下头用鼻子贴住了他手背:“我……愿意告诉你……我的一切。如果……你想了解。”
“没兴趣。”梅杜沙翻手抚上他的后脑勺,“那个存在已经不在了,不是吗?现在陪着你的是我,塞琉古斯……别伤心,只要你乖乖的,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塞琉古斯似乎一怔,抬起眼皮,绿眸深深盯着他:“真的?你……发誓?”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塞琉古斯的眼神就好像那个古老寓言中困在瓶子里的妖魔,在漫长的时间里蛰伏着等待着那个捡到瓶子的人,他一旦对他许下承诺,就是念出了将他释放出来的咒语,这妖魔将不死不休的纠缠他一生一世,直到吞下他的灵魂血肉,这诡异的感受令他心头一悸。
他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被自己养的狗吓了一跳,随即便对这种感受嗤之以鼻地笑了,浑然不知说出咒语的危险,就这么轻易地,漫不经心向被困在瓶中等待已久的妖魔许诺道,“我发誓。”
塞琉古斯眯起眼,仰头吻住了他的手心:“我,相信你,忠于你,永远。”
——永远忠于……
他为之刻骨铭心,生死追逐也要捕获的……他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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