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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听言如此安慰着自己，努力把低落的心情拉上了一些。
只是，一个不好的开头，就像是一个糟糕的信号，即便程听言努力不去深想，那隐隐有什么脱轨了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
然后，事情就真的脱轨了。
过了三十，又是一年。
四月中旬，程听言考完二模，去外地打了个业余武术小比赛缓解压力，准备放松一下筋骨，好迎接最后的三模和高考。
程听言在外地打着比赛，卫卯卯在学校考着期中考，两人约好打完考好就在院子里整顿烤肉补一补。
只是事到一半，某位睡相不好的家伙，就着凉了。
程听言看着微信里一条条的哭唧唧表情包，自我鼓劲儿说又要爬向考场的好笑又可怜的信息，没撑住……原本是比完赛要再住一晚的，程听言提前收拾好了行李，直接拖去了赛场，等下午结束完最后一场比赛，就在场馆冲了个澡，然后直接往回赶了。
车到家门口，程听言按亮手机，16:51了。
再看和小卯卯的对话框，谈话停在了一个小时前。
某个刚考完最后一场的人发了扭动解放的表情包，不过自己再问了还发不发烧的问题后，就已经没人回复了。
程听言看了一眼旁边一提包的特产，希望有的人已经好点了，不然是一样都不能吃啊。
没有告知，偷偷提前回来，抱着一兜子特产的程听言回了家，走过了卧室里隐秘的长廊，来到了连通卫卯卯小屋的转门前，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五分钟前，回家时，自己发回来了，马上要过来了的信息，无人回复。
出于礼貌，程听言又发了一条已经在转门门口了，马上要进去了的信息。
稍等一分钟，依然没有回复。
虽然小卯卯和小时候一样，屋里的转门从不上锁，只要她过来就能推开。但是程听言总归……还要自己讲个礼貌。
信息无人回复，她便敲了两下门。
敲门无人回应，她便打了个电话……
只来来去去都没个回音，礼貌就变成了担心。
程听言伸手轻轻推开了转门，走了出去。
还好，人没事。
就是睡得呼哧呼哧的，还没盖被子，睡衣扣子还裂开了一个，小白肚肚都露出来了……
真的救命！
程听言好笑地快步走到床边，轻轻地给人把扣子扣好，被子拉上，又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嗯，还好，不烫。
至此，她才有心思，把手里的特产兜兜放下来。
然而……
程听言发誓，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把特产兜兜放到桌上罢了！因为实在太多太重了！
可是那本子，它自己开着啊，就在桌上开着啊……
她只是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眼！
那么大一张照片贴里面，还眼熟无比，她瞎了才能完全无视啊！
好的，她宁可自己瞎了。
能不眼熟么，细看一眼，是三个小时前，她打完比赛拍的天空啊。
时间太近了，程听言还能想起那会儿自己看着那蓝天白云，微凉的清风卷走了身上的热意，只余下刚做完一件事情的轻松舒畅。
她拍下那时的天空，分享给了小卯卯，然后说……
【看，左边这朵云像不像一只小胖兔】
多么平常的随拍分享，多么废话的一句打趣……
它们不该在聊天框里好好待着，然后变成历史信息的一部分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本子上。
蓝天白云的照片下，那行手写的【看，左边这朵云像不像一只小胖兔】，是小卯卯的字。
蓝黑色的娟秀字迹，却不止那一行。
照片上面还有两行。
【打完这场明天就能回来啦】
【你吃完药要多喝点热水，促进药物吸收才能好得快哦，乖乖的~】
那是她进去打比赛之前发给小卯卯的两条信息……比后面的那条更废话。
程听言看着那照片，那三行字，还有桌上已经买了好几年的小打印机，沉默了。
这个本子……程听言的目光转向本子侧边的金属片以及能看到的粉色硬面边缘。
带锁的粉色日记本，三十二开，第一本是她刚读小学一年级，小胖兔兔还在读幼稚园的时候她们逛校门口的文具店，小胖兔兔拿起来好几次看着喜欢，她买给小胖兔兔的。
当年她曾经看到过小胖兔兔在那本日记上画画，画两个小姑娘手拉手吃饼子。线条潦草画风奇异，但是……很可爱。
后来，小胖兔兔就自己买了更多同款本子，一本又一本，倒是再没当她的面写写画画。后来这个本子有段时间停产了，姥爷还特地打听了厂家，听说效益不好要倒闭了，还把厂盘下来继续生产了……
后来这样的本子。
程听言抬头看向对面墙的落地大书柜，玻璃的柜门里，粉色的日记本已经整整齐齐排了五排。
人生在世，谁没点小秘密。她从前还打趣过小卯卯，说小卯卯的小秘密是不是有点多，日记本的增速实在有些快。
有趣么，现在程听言一点都不觉得有趣。
什么样子的朋友，多好的朋友，会把对方发的随拍照片贴带锁的日记本上，把对方发的无聊信息都写上去……
这样幼稚的事情，程听言上一世也做过，却是怀着某种虔诚的隐晦的不可言说的心情，用纸笔将某一些时刻的小饼干留在了私藏的小本子里。
正因为做过这样的事情，程听言看着面前这本子……着实有些控制不住的敏感。
总不会，什么都写了上去吧？
程听言犹豫着伸出手，只在触及到日记本时，又一下子缩了回来，迟疑着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床铺。
软乎乎的小姑娘，陷在粉嘟嘟的被子堆里，只能看着个后脑勺。
虽然读初二了，但是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啊。
第215章
捞起袋子, 踮起脚尖，不长的通道跑出了心脏快从口中跃出的激烈。
回到房间的程听言反手合上隐蔽的转门，飞快落锁。
逃窜一般的慌乱顾忌不到正确的呼吸方式, 微痒的喉间有咳嗽蓄势待发。
明明已经远离, 到达了安全的自己的房间, 程听言却仍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将咳嗽声闷下，只出了轻微的响动, 做贼心虚一般。
是的，做贼了，心很虚。
咕嘟嘟灌下桌上保温杯里已经放了好几天的凉水, 程听言看着自己握杯的手, 纤细白净一如从前。
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只手刚才干了多没礼貌，多罪恶的事情。
打开潘多拉魔盒的, 不是好奇，不是贪婪, 也许只是她的害怕。
一张照片, 三行废话, 能说明什么呢，也许只是小姑娘病中无聊打发时间的随手一记。她怎能因为这无意的一眼, 就对她们纯洁的友谊产生什么奇怪的猜测！
程听言自我质疑, 自我否定，甚至自我批评，然后……终于还是没有礼貌地轻轻捏起了几页, 往前看了一眼。
【这里的麻辣烫很有意思，蔬菜在汤里烫好捞出来, 不加汤，直接刷了蒜泥和芝麻酱吃，好吃~】
打头一行蓝黑色的字，程听言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刚到比赛地之后吃到第一顿饭时给小卯卯发的信息。
然后下面……
程听言看着那行字下方，一个粉色圆珠笔画出的……心？里面用同色的笔迹写着【言言喜欢的菜NO.231】，然后再下面，就是纯黑色的一行关于如何调制蒜泥芝麻酱比例的菜谱，还写上了加适量花生酱和白糖口味更佳的备注……在最后面还有个两只手指比了个心的粉色小简笔画。
那时候，小卯卯在信息里回她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要是她喜欢，回来也有得吃？
程听言目光下移，在食谱的下面，又是一行蓝黑色的字……【可惜麻辣烫不方便带回来，不过给你带了他们家很酥很好吃的小馓子哦】
好的，所以这个日记字体的颜色还是有讲究的是么……
程听言已经瞥到了下面的一片粉色，下意识地放空了一下目光，一时竟不敢细看。
当然，在短暂的退缩之后，终究还是麻溜又没有礼貌地看了。
小小个的粉色小人儿，动感光波一样对另一个小人儿打出了一串粉色的小心心，旁边写着【言言最好了，爱言言~~~】
【言言出远门的第一天，想她……第二天，想她想她……第三天，想她想她想她……】，字尾配了个粉色的哭哭小人头。
程听言夹着纸页的手微微颤抖，都不敢再稍稍多打开一点角度看看旁边的那一页，也无心质疑为何明明是第一天，纸上的小人儿就已经哭到了第三天……满眼的大的小的粉色小心心，让她心跳飞快，只赶紧地松开了手指，眼见着那纸页回落，蓝天白云的照片再次出现，便立刻抱起带来的那兜子东西，溜了。
之前程听言回来时，家里没有人。
前些年刘琼芳经过几次手术，已经能成功站起，不过行走还不利索，这几年一直在坚持做康复训练，为能争取自己爬山上香而努力。
程听言算算日子，今天姥姥应该是陪着一起去医院训练了。
家里没有别人，很安静，灌下大半杯凉水的程听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大声又沉闷。
程听言希望自己是想多了，甚至希望自己是自我认知不够清晰太自恋了，没有礼貌地误会了某些纯洁的友谊。
但是……
作为上一世有过类似摘录小本子的人，程听言刚才甚至能从那些笔画中感觉到那赤忱的热烈。
是的，赤忱。
虽然初中的小朋友，可能已经朦朦胧胧懂得一些什么。但是小卯卯是跳级上来的啊，按正常进度来说，她应该还是一个小学生崽崽！
只是因为她们这些年实在走得太近了，才会出现比一般的好朋友……更好一点的感觉。
程听言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只茫然四顾不过一瞬，刚开始涣散的双眸又一下重凝了焦距。
程听言站了起来，摸了摸床上那和小卯卯刚才床铺上同款不同色的淡蓝色被子，苦笑了一下。
这个房间啊，这房里的一切啊……
床头柜上的小兔兔闹钟，是因为她觉得胖乎乎可可爱爱，像以前的小胖兔兔，自己买的……这会儿正歪着头像是在嘲笑她此时的无力。
墙上挂着的十字绣，贴钻画，珠串图，包上坠着的梭编小玩偶，毛线小公仔……还有从前用旧了，洗干净了收到旁边展柜架里的那些小东西，都是小卯卯亲手做的。
还有……程听言走到桌边，伸手轻轻顶了顶桌上那几个透明的零食罐。
一个装着补脑的琥珀核桃仁，一个装着她最近喜欢吃的雪花酥，还有一个装着她一直喜欢吃的糖金桔。前面两个是卯卯最近学着做的，最后一个是卯卯很小的时候就去缠着那家做糖金桔很好吃的饭店老板买来的配方回来，每年都会腌的。
这些年，桌上的零食罐，有时多，有时少。但是无一例外，里面都是小卯卯自己做的东西。她那个时段最喜欢吃的，或者是一直喜欢吃的……
小小块的零食，都单独封在了一个个透明糖纸里。
那是卯卯买回来的塑封机，专门用来分装给她做的那些小零食，只为了她吃起来方便……
这些吃食，也曾写在那些日记本里吗？又会是编号多少呢……
程听言恍惚了一下，然后用力地甩了甩头。
她们已经走得太近了。
好吧，事实上程听言现在想想，也的确觉得她们比一般的好朋友更亲近。但是对她自己来说，对有着成年人之心的她来说，那是多了一份从小开始养崽的亲近啊！
可现在看看，是她养崽么……倒像是崽养她。
小卯卯是很好，真的很好，对她也是真的……非常非常好。
她当然愿意去回应，去回报那份好，就像她以前一直做的那样。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建立在，她们的友谊上。
如果……不，没有如果。程听言不想失去小卯卯，更不想伤害她。
之前程听言的脑子被那本看起来各种摘录了她废话的日记本搞得有些乱。但是人跑回来了，冷水灌下去了，冷静想想，程听言又觉得，可能还不至于。
卯卯还小，情况还不至于糟糕到她们的关系会被破坏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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