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冷问:“那你离开这里,打算去哪?”
小男孩抽泣着说:“我想……我想去找妈妈……”
俞冷粗略读取过他的记忆,他生活在基地中的这几年从来没有人来看过他,而对于进入基地前的记忆却不太清晰。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家人也不怎么喜欢他。
俞冷在立刻丢下他和带着他离开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直接把小男孩扔了过于残忍,于是说:“好,我带你走,但是你先离我远点。”
小男孩听到他说要带自己走,也不对他的嫌弃感到委屈的了,立刻走出去了很远。
基地附近不宜久留,俞冷再度物色了一辆破车,从员工手里抢来了车钥匙,又在那几个人身上摸到了打火机。
这次没有小男孩在身边,他插钥匙点火一气呵成,很快就把车开出了修理厂。
俞冷把车停在隐蔽的角落中,一边等小男孩自己跑过来,一边薅了把枯草用打火机点了。
等到枯草烧成灰,他死马当活马医的胡乱洒在了肩膀的伤口上,然后直接上车继续开。
小男孩蜷缩在后座上,乖巧的尽可能离他最远。
但是车开了才几分钟,就突然爆胎,不知道是因为车本身就破还是因为什么。
小男孩感受到车辆的颠簸,又开始小声抽泣起来:“哥哥你不要扔掉我……”
基地所在地的选址非常偏僻,除了它地面部分用来伪装的那个突兀修理厂以外,视野所及都是没有人烟的荒地。
又行驶了一会后,车彻底开不动了。
怕再被人从后面追上来,俞冷只能拽着路嘉木下车,带着小男孩徒步寻找能藏身的地方。
小男孩尽可能远的跟在他们后面,但是越哭越凶。
俞冷开始的时候嫌他吵得人心烦,叫他闭嘴数次未果后,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抱着的人太沉了还是伤口太痛了,或是心里过于委屈,俞冷居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路嘉木慢慢睁开了眼,整个人看起来恍惚又无力,浑身软软的。
俞冷已经哭完,这会看到他醒了,就阴阳怪气的说:“我以为你惹了麻烦,打算长眠不醒了呢。”
路嘉木眨了眨眼,先试探性的发出点声音,见没有变成奇怪的叫声,才开始说话:“没有。对不起。”
路嘉木发现俞冷在生气,长舒一口气:“我本来没打算惹麻烦,但是他们说要关着我不放。我突然失智,连累你了。”
听他这么认真的道歉属实难得。俞冷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却听路嘉木又说:“不过他们居然有能暂时屏蔽异常的能力,虽然有点敌我不分,但看起来确实非常有用,也许这个东西可以帮到我们。你有看到这项研究吗?”
怎么会有这种人?之前差点被人抓走做研究,现在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在想窃取别人的商业机密吗?
不过以俞冷对他的了解,感觉他这样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没有再度被气到。
“没有,我当时没有阅读这种资料的权限。我本来从他们那里拿出来了一台电脑,但可能是有自毁程序,离开基地的范围后已经数据清空了。”俞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小男孩,冷笑着问,“你知道你带出来了个多大的麻烦吗?”
听说自己是麻烦,小男孩又低低的哭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路嘉木不用看都能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个基地里的小男孩了。
路嘉木歪了下头,有气无力的说:“应该不是大麻烦,如果是大麻烦你早就把他扔了。”
听了一会,想到当时在基地里也没弄清楚对方异常在哪里,路嘉木又问:“他的异常是他会一直哭吗?”
“不是。”俞冷回答,“他的异常是他是个倒霉蛋。离他太近会倒霉。”
原来是概率上的异常能力。操纵概率的能力他们之前也见过,那本强悍的概率规则书令他们记忆犹新。
路嘉木下意识认为小男孩是个种子选手。
“那他能控制一下自己吗?”
俞冷很遗憾的挑起眉毛:“不能。”
“最好还是让他自己回去。”
可能是因为共情到了小男孩心里的委屈,俞冷对于小男孩产生的同情有点过剩,摇了摇头:“现在让他回去,他也未必真的会乖乖回去,再加上他不认路,可能会死在半路。”
想到路嘉木曾经表现出的精湛缝纫技巧,俞冷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非常幸运,当时我走进他的射程范围里了,但那个人没想直接杀我,而且子弹也没留在里面。但我的伤口之后又撕裂了,需要缝合。”
他的肩膀前后都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应该是草木灰。可能勉强止住了一些血,但只要一动还会有血渗出来。
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路嘉木还有点印象。
路嘉木揉了揉额头:“我们得快点去医院。”
俞冷摇头:“这里太偏,根本没医院。而且我们现在去医院,搞不好会被抓到。再被抓回去,没准就直接进实验室了。”
正经医院,不可能老老实实给人治枪伤。
路嘉木知道他想让自己帮他处理伤口,感觉他是人傻了:“我其实并不擅长缝活人,这里也没有工具。而且这种伤口不能直接缝上的吧?”
“附近可能还有住户。”
路嘉木还想说点什么,俞冷却提前把他看穿了:“做手术的精细活,别人做手术的时候我是不能控制他们的。”
路嘉木收回想问的话,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小瓶药递给了俞冷:“他们可能以为我要吃这个药,所以检查后给我留下来了。你吃一点,然后我们去找个小医院。”
俞冷接过小药瓶,看到瓶子标签上写的“止血敏”,感到很奇怪:“哪来的?你还吃这种东西?你内出血?”
这是上个世界在列车上搜刮到的药,因为当时每次都是路嘉木喂给他吃,所以就随手带在了身上。
想必对于对方来说,那段痛苦的记忆还是不要回想起来为妙。
路嘉木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问。
俞冷瞄了眼说明书,按照用量吃了几片:“你太重,我实在是扛不动你了。既然你现在已经醒了,我们就快点准备走吧。”
路嘉木眯了眯眼,坐在原地深呼吸几次后说:“我没问题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路嘉木才发现自己有一边腿几乎动不了了。他自己沿着腿骨捏了一遍,发现好像是骨折了。只是麻药劲没完全过去,所以他感觉不到疼。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俞冷看他在检查自己的腿,也没有再提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干巴巴的催他快点走。
两个人互相架着,沿着公路一点点往前挪动。小男孩远远跟在后面,不敢靠太近。
好在天黑之前,终于有辆吉普车路过了这条公路。
两个人立刻挥手试图拦车。
那辆车途经他们那时候放慢了车速,似乎是在观望,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车上的人无视了他们两个人满身狼狈还有血迹,突然放下车窗热情的招呼着他们上车。
路嘉木注意到吉普车上拴着一个小帆船样的东西,应该是车主外出郊游时准备的水上玩具,于是对俞冷说:“不要让那个小孩上车。”
俞冷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让小男孩上车,车可能会面临某种未知风险。
片刻后,车主一家把小船放了下来让小男孩坐,又用绳子把小船连在了车后。
车一开起来,小船在后面被拖着跑。小男孩又新奇又害怕,感觉这像是某种游戏,人都不哭了,小心的缩在了小船内。
一路上除了小船被拖翻了几次以外,没有发生什么其他太大的意外。他们顺利进了城。
进入市区后,两个人碍于满身脏污活像乞丐,更加不敢抛头露面。
俞冷先让车主拿着那个已经被清空了数据的笔记本电脑去二手电脑铺,换了点钱出来。
他们并不敢去正规大医院,但好在车站的站牌上,贴了些野路子诊所发布的割痔疮小广告,为他们提供了这座城市中,一些不太上的了台面的小诊所的确切联系方式。
拿着车主的手机,路嘉木摇下车窗仔细看了看那些广告,然后依次按照上面的号码拨通了过去,含糊的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处理外伤。
很快,他就联系上了一家愿意处理外伤的小诊所,并询问清楚了对方的位置,敲定了问诊时间和药费。
车主立刻换了条路走,开进了城中的某条小巷内。
下车前,俞冷感觉自己也不是那种缺德透顶的人,把卖电脑的钱留了一部分给车主,用来补偿他那已经磨穿了底的小帆船。
为了防止小男孩制造厄运,俞冷让他先和小破船一起在这里等着。
而在小巷的尽头,一个行迹猥琐的胖子已经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见到两个脏兮兮还疑似带着血污的人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胖子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还热情的问询他们:“您二位就是刚刚打电话过来的人吧?”
俞冷本来还有点紧张,担心对方会报警。但看到这个胖子之后,他却从对方身上读出了一点沾沾自喜的感觉,这令他感到非常莫名其妙,眼角一抽。
路嘉木毫无内心障碍的回答:“对是我们。”
胖子转身引路:“您二位跟我来吧。”
胖子是黑诊所的主治医师,平时除了发割痔疮广告以外,对于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也略有涉猎。
这么晚了突然打电话过来,又含糊的问处不处理外伤,虽然没有明说,但想也知道是混混们的那点破事。
不然有正经伤,为什么不去正经医院?不外乎是怕被看出伤口有问题,医院报警。
一般的黑诊所怕招惹是非,也怕不慎治死人,都不会去管这种事。
但是他不一样,他自认自己医术高超,什么病都能治,什么钱都敢赚。
胖子将他们引进了破旧老楼内的一间小房间里。
不大的小房间内摆满了医疗设施,琳琅满目,有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正在里面整理器械。
看到有人进来,她立刻迎上来,首先注意到了伤的最明显,走路一瘸一拐的路嘉木,连忙柔声问:“您是腿受伤了?”
路嘉木点点头。
护士走过来小心的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腿上有两个小伤口,但是看不出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没有过度关注这种小伤口,而是更在意令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原因:“是不是骨折了?”
胖子立刻接话:“我给你先把骨头接上,打点石膏?价位合适。”
他说着指了指贴在墙上的收费明细。
路嘉木没想到这胖子居然是个全才:“你还会正骨?”
“会。怎么不会?”胖子对自己竖起拇指,“祖传手艺,六代传承。”
路嘉木审视他片刻,露出一抹微笑:“你最好真的会。”
胖子敏锐的从对方的微笑中察觉到了威胁,好像赤裸裸的在对他说:如果你骗我,我单腿跳着都能拧断你的脖子。
这人可能是个狠人。
不过能半夜跑来黑诊所处理外伤的,一般也没有哪个不是狠人。
“您放心。”胖子自信满满,又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打了石膏不能碰水,要不你现在先去洗个澡?”
是个好主意。路嘉木看了俞冷一眼,俞冷点点头,他就说:“谢谢,有换洗的衣服吗?”
“有,病号服。不过是另外收费的。”
“好。”
见路嘉木同意了,胖子立刻指挥护士去拿病号服,准备先卖出去一套衣服。
路嘉木进了卫生间,俞冷就坐在手术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胖子想过来检查一下他的伤口,但由于俞冷并不太信任他们,所以被拒绝了:“我等他先出来。”
胖子对此感到十分无所谓,猥琐的笑着搓了搓手:“没问题,没问题。不过咱们这里都是先付款,后治疗的。”
俞冷把卖电脑的钱拿出来递给他:“自己数够不够。”
胖子立刻说:“够了够了。咱们这里收费清楚,和那些个黑诊所不一样,多了的钱之后还会再退还给您。”
路嘉木很快洗漱完,穿着崭新的病号服出来了。
有了金钱的驱使,胖子分外热情的过来接骨。
虽然不知道这份手艺到底是不是六代传承,但是看起来真的蛮专业。
胖子见他接骨的时候一声不吭,暗想这人确实狠。
不过他只是个黑医生,病人怎样与他无关。他一边指挥着护士忙前忙后一边陪笑着又多开了一瓶钙片:“小兄弟,以后可要多补钙,不然这骨头一摔就断。”
两人合力,很快打好了石膏,胖子又贴心的给他准备了一副拐杖。
路嘉木没有立刻尝试走动,而是抱起手臂继续坐在原地盯着他们。
虽然他换上了病号服还打了石膏拿着拐杖,但胖子感觉这个狠人气势上一点也没有输下去,盯着自己的时候还像一只背后灵一样。
两个人又走到了俞冷面前,打开了小手术台上的手术灯。
俞冷此时非常狼狈,流到衣服上的血已经干涸在了身上,不能一下揭开,肩膀处还有奇怪的黑褐色东西。
胖子本来想打趣他两句,但又忍住了,正儿八经的问:“是草木灰吗?”
俞冷点点头。
胖子拿着镊子和剪刀小心的把他伤口附近的衣服剪碎,又拿了棉花开始慢慢清理污渍。
随着草木灰和干涸的血液被清理干净,胖子看清了他肩膀上的伤。前面进后面出,一个贯穿伤,还连带着点撕裂的地方。
胖子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这个好像……这个好像不是普通创口?
胖子原本以为他们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的简单故事,但现在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虽然他没有见过真正的枪伤,但他就是觉得这个创口像是枪伤。这是个很棘手的病人,搞不好会连累他的黑诊所。早知道不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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