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婚姻很幸福,产后步愍沨把她照顾得很好。邬盎来看池田靖的时候珠圆玉润的,倒是一旁的步愍沨罕见的顶着俩黑眼圈。
步愍沨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池田靖从来不担心邬盎和他的“纠缠不清”,因为她知道步愍沨值得托付。
“好可爱!”池田靖胫骨骨折仰躺着没法动,邬盎就把小孩放在她胸前。小姑娘醒了,也不饿不哭不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胖乎乎的。”
“那是,七斤七两的顺产。”邬盎坐在旁边的小沙发里,笑道,“生的我累死了。”
竹昱把她的病床调整,让池田靖半坐起来。“疼吗?”池田靖在这一方面完全小白,干巴巴的问。
邬盎笑了:“疼啊,疼死了。”
池田靖只能从理论上知道疼痛指数中12级的就是分娩时开十指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就不会知道。“大概就是,打碎骨头,肉.体撕裂的那种感觉?”邬盎给好奇宝宝·靖形容。
池田靖恍然哦了一声:“那我知道,我还体验了不少次。”
邬盎眼皮跳跳:“池田靖!!”
“不闹你了。”她咧开嘴,露出虎牙,看着身前一团肉乎乎的小东西,“取名字了吗?”
步愍沨在一旁拉着自家妻子的手:“取了,叫步倞。”
“哪个字?”池田靖愕然。
邬盎拉过她的手写了一笔,“这个‘倞’。”她抬起一只没有骨折的手揉了揉小孩子的脸蛋,“怎么忽然想到这个倞?”
倞,勇气也。
“她本身就出生在勇气里。”邬盎捂嘴笑说,“而且这个‘倞’字,和你的‘靖’发音相似嘛!”
池田靖一怔,冲着刚刚吃饱奶打瞌睡的小孩子露出小虎牙,月牙眼底挤出卧蚕。“那我就算是她的干妈啦,”她那只手揉着迷迷糊糊的小家伙的脸,“叫——干妈,叫嘛!”
邬盎被她逗得开心,“这么小,还说不了话呢!”
*
3个月后,立青同志又是活蹦乱跳的出了门。
沉冤昭雪,池田靖同志追加二级英模,特升三级警督,保留原户籍,长期调任广宁G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负责二线指挥任务。
俗称,指挥顾问,还是体制内的,安逸。
这个决定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了。
池田靖的心结了去,这个年仅27岁的小姑娘心智早已沉淀,犹如千年古松,波澜不惊。组织对她短暂而奇迹的一线生涯表示高度赞扬,为了保护这位活着的英雄,也不允许她在身处危险前线。
毕竟,她已经牺牲够多了。
池田靖对此没有异议,除了一点。
“小姑呢?”
她坐在藤椅上,午后阳光照进来,又是一年夏。竹昱依旧是她的大队长,每天按时按点上班;可池田靖现在牛逼哄哄的,局里的“国宝”,想来来不来在家打个批条就行,竹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总会纵容她的小闹腾。
池厉锋坐在斜对面的木制长椅沙发上,面前是高山流水茶桌,柏澄和田昭坐在一旁,闻言抬眼。
“她又出去旅游了。”田昭点开手机,朋友圈赫然是池知嫝穿着登山服,融入鬼斧神工山林间霸气回眸的帅照。
池田靖的脑袋歪歪,转过去看他们。
池知嫝的审判是最不公平的。
撤职处分。
原中华人民共和国二级警督,帝都刑侦支队队长池知嫝同志,因参与八〇〇一行动决策失误,导致行动未能圆满完成,战友因此殉职,给予撤职处理。
尽管冰冷的条例审判的没有一点问题,但池知嫝忍受的屈辱和重担是无人比拟的。二十年如一日,只有她做到了。
池田靖大闹过,似乎那些没有经历过血肉折磨的高高在上的领导干部可以轻易划定他们的功过,只有设身处地过才能懂得。
她只是熬了三年。
反而池知嫝释然的多,拍拍屁股笑着调侃一句池厉锋以后蹭你家饭,脱下一身从未多穿的警服潇洒而去。
“还气呢?”柏澄看着她这样儿,问。
池田靖鼻间呼出热气,“能不气吗?”她说,看着他,“您不气吗?”
池厉锋把茶冲好,“你姑自己选择的路。”他递给池田靖一杯,敲敲桌子叫人坐好喝茶,“况且人家都没有多说什么,你急什么?”
池田靖直起身子:“老池同志,康姨经历了什么,难道——”
“她本身就爱自由。”
池厉锋打断她,沉声说:“你和你姑很像,但是也不一样。”
池田靖一挑眉。
“你俩一样的天赋异禀。”柏澄接话解释,“你以为,为什么当初上井祗会看上你?换句话说,为什么上井祗依赖的人除了你,还有知嫝?”
池田靖的心忽然被一点,那种不可遏制的预料感袭来。
“可是你终究是有人可以栓住的。”柏澄拿起茶杯,细细的品着去年的龙井,微微皱眉,“竹昱打了把好锁,拴住了你肆意妄为的一面。”
池田靖看着面前澄澈平静的茶面,咬紧了后槽牙。
“知嫝不同。”柏澄的语气说不上什么神情,平淡的陈述,“她本身就是自由的,没有桎梏可以囚禁她。”
在场的四人,只有池田靖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长辈年少时的那场坎坷,也自然理解不了太深,这句话的含义。
池知嫝是澜沧江上遨扬的隼,是青藏高原上盘旋的鹰,无数训鹰人青睐,可高岭之花无人能及。
池厉锋乜了她一眼:“侄女像姑,你以为呢。”
只有这三个老人才知道,当初池知嫝潜入金三角卧底,被上官桀和上井祗看上,夺取信任;也知道,即使池知嫝借口年老无用躲回大陆,也依旧被苟延残喘的上井祗念叨了多少年。
她和池田靖一样是一把利刃。
杀人的快刀,看为谁所用。
“那……”池田靖终于说话,“您就不担心?”
曾经的池田靖也一度追求极致的自由,到头来却发现,那是操纵者的糖衣炮弹,是吞噬理智的欲望深渊。
没有了规矩,何来的方圆间的享受?
池田靖有竹昱,可是池知嫝呢?她有什么?
柏澄笑了:“如果你没有遇见竹昱,你会是什么样的?”
池田靖一愣。她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这又是个很现实的问题。直到她遇见竹昱之前,她从没有在自己的复仇计划里豁出一块填上“爱”。
她愣愣的,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清,那么凉:“我会孤独终老。”
那是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波动,对情.欲百态不再多心,人淡善水的心境。或是低糜,或是逍遥,她不会再“爱”上什么。
她屠去邪恶的暴龙,自己长出利爪,生出尖牙,盘踞在黑暗之上,不再行恶,带着落寞和一身伤沉睡下去。
池厉锋手痒痒,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那就是你姑的样子。”
池田靖心下莫名一突,看着旁边的田昭不满的把他还没来得及点上的烟夺过去,嚷嚷小昱不抽烟的好习惯应该在家里贯彻落实,又看见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柏澄一线吃瓜他俩老夫老妻小学生拌嘴。
她面前的茶早就凉掉了,一口没动。
那是池田靖差点成为的样子,却是池知嫝现在的样子。
*
“怨我吗?”
池厉锋曾经问过自己的妹妹。
池知嫝的风格与池田靖一般,休闲宽松大白T加上束腿裤,素颜下依旧不见岁月斑驳,看着像是30出头的大姐姐。她一笑:“怨你什么?”
池厉锋抿着嘴没说话。
“行了,不要搞得这么神经兮兮。”她一把拍在老哥身上,一甩头,露出被遮着的空洞洞的左眼,调侃道,“我要怨也是靖靖一刀给我眼珠子剁了——哎哎你干嘛,又不是她的错,你还要剁她的一只眼睛给我补偿不成?”
“最多,也就是羡慕吧。”
池知嫝把墨镜戴上,遮住了丑陋的疤。“实话,我很羡慕靖靖,现在能是这么一个状态。”
有一个爱她的人,陪着她,宠她,腻她,孤寂的灵魂在夜里相拥而眠。
池知嫝的大半生奉献给了国家和组织,留在了金三角无限野蛮生长的罂粟花下。从某些意义上她没有池田靖幸运,没有遇见一个救赎她的人。
“没事,反正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她感受到自己明显老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她不再意气,不再热血,不再冲动甚至鲁莽。
“那你以后打算是什么?”
池知嫝看着人间烟火气正好,黄老垂髫嬉笑,嘴角也不禁带了点笑。“我要去旅游,孤旅,去看遍人间大好河山——”她转过头颔首拉下墨镜,漂亮的右眼瞪着池厉锋,“给我报销!”
池厉锋满脸黑线,无奈道:“还说自己老了呢……就一活宝。”
池知嫝一瞪眼,追着她哥打。
老池家一家子活宝,也不差这一个。
池知嫝是自由的,她不用人束缚,她自己就是束缚。
这个几乎神话的传奇女人虽然按着规矩被撤职,可警界年年佳话少不了她。本就是凤毛麟角中的女性,同那一辈八〇〇一行动的惊心经历被津津乐道,赞颂久远。
“你姑自己也不愿意呆在警局里。”池厉锋哼了一声,说,“她在金三角呆了二十多年,在灰色地带走了半生道,脾性早就不是警界能磨合的了。”
如果说池田靖还能被竹昱的条条框框束住,那么池知嫝就是闹腾的“无法无天”的泼皮户。
柏澄:“你不用担心她,前几天才跟我发消息说小小泰山拿下,当天晚上就哭着说腿要废了人要服老……”
池田靖眼皮抽抽:看得出来是池知嫝能干出来的事。
“话说你什么时候打算去上班?”田昭吹胡子瞪眼看着葛优瘫在藤椅上的一坨池田靖,“我听你商叔说你都快一周没去了!”
池田靖一说到这事儿就头大,看着自己老母亲的威逼,又瞥见柏澄好奇的目光,一个头两个大:“呃……”
这个很难解释。
总不能说因为竹昱上个月出差才回来,两人小别胜新婚,堂堂竹队特意告假一周休息,美名其曰“增进妇妇双方感情”,摁着我们小池同志一周没出门吧?!
一想到这儿,池田靖的腰又疼了。
倒是池厉锋明白,淡定的喝了口茶:“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
好嘛,还不如闭嘴。
池田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过去,脸颊发烫,结结巴巴:“不不不不不,这个——”
柏澄/田昭:“我懂。”
池田靖:……
一阵短暂又尴尬的沉默,还是田昭率先打破寂静:“小昱这么厉害?”
才企图用喝水战术规避尴尬的池田靖被呛了个正着,恼羞成怒:“咳咳咳咳——不是,妈!!”
竹昱妥妥30岁纯情母胎处女,连个小手都没拉过,当然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奈何人家是实干家啊,实打实的就是干,绝对的体力优势面前咱们“阮大当家”也要求饶。
后来竹日立同志似乎看出自己的缺点,没想到还虚心求学去了。池田靖差点没震惊死,本来她就是那种什么事都做得很优秀的人,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这下好了,带着一身debuff把人抱上床简直绝杀。
至于池田靖。
她贪图美色,色令智昏。
纵容着竹昱在床上一次次过分而情调的要求。
立青同志太阳穴突突,打断话题:“好了好了我明天就去上班!”
*
一队还是那么多人,今年夏招一个都没进。
澹台禾抱着他的初音枕头泪流满面:“呜呜呜我还以为今年至少进一个比我小的,女的,结果真是全给塞行政去了……”
去年招的就一个池田靖,还他妈是个拉拉。
任盛华过来递交报告,路过的时候往人后脑勺一呼:“得了,真是闲的蛋疼,老竹听见了给你个检讨书你就老实了。”
裘梧呲啦啦的寸头长长了,搓着有点不扎手。“还说呢,今年刑侦口的新人和实习有女孩吗?”
任盛华露出遗憾的表情,摇摇头。
澹台禾一个白眼,深吸口气仰头撅过去了。
早上8点准时,办公室的门被“哐”的砸开,来者气喘呼呼。任盛华一转头,颇为意外的把两只眉毛都挑起来:“哟,池副!”
竹昱这时候也从独立办公室里走出来。
“没迟到!”池田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准扣我全勤奖金!”
竹昱的目光略过她,嘴角就带出一点矜持而克制的笑。她本来就不是爱闹的性格,这一点偏爱早就是三千弱水的存在。
“老余才来的电话。”她说,声音一贯命令的冷清,“隔壁Z市下来的恶性案子,报到省厅,安排下来咱们支援。”
澹台禾也不装死了,一脚蹬过来听安排。
“——恶意杀人,十天三起,范围全市。”竹昱一针见血汇报着,抓起车钥匙扔给任盛华,“走,去Z市市局报道去。”
Z市宝安区。
警戒线拦的很大一圈,夏季的雨绵绵长长,淅淅沥沥的打在沥青路上。周围的路人不明所以,好奇的往里探头,就被小辅警疏散走。
余阎蹲在地上,一旁站着双手叉腰的李里里淡定的低头,看着法医小心的把尸体移开,采样躺尸地的生物样本,面不改色:“余队,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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