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旨钦差亲眼见到宜王,才明白是世人多虑了,宜王的确病得很重,已经到了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程度了。
宣旨钦差思绪稍动,在宜王双膝刚一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便快步上前,将宜王搀起,说道:“殿下已经恪守了礼节,还是以身体为重!”
宜王感激地看了宣旨钦差一眼,再次握拳抵住了嘴唇,咳嗽了一阵。
宣旨钦差将圣旨双手奉上,便要离去,宜王虚弱地抬了抬手,便有人奉上一个鼓鼓的钱袋,说道:“大人远道而来,本应留下休整几日,看看这泰州的风土人情,只是我家殿下自太后薨逝以后……身子一直都不好,哎。这一点点心意,还请大人务必收下。”
宣旨钦差推辞了几番,最后还是将钱袋子收到了袖中,袖中的分量令宣旨钦差十分满意,抱拳上前,说道:“殿下放心,臣回京之后,定会将殿下的情况如实禀报给陛下,陛下与殿下手足情深,想来定能体谅殿下。”
“如此,便谢过了。”
……
宜王府的侍卫客气地送走了宣旨的钦差,待钦差走后,宜王立刻便站直了身体,哪里还有一丁点儿病态,只是那惨白的脸色不曾变过。
弘宣四年,年底。
宜王上书京城,自称病重,不堪舟车劳顿,请皇帝陛下垂怜,体恤。
前来泰州宣旨的大臣,也将宜王的情况“如实”禀告给了皇帝。
高律第一次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将宜王世子宣至京城,是为了震慑,牵制宜王,却不想竟成了宜王的挡箭牌!
宜王两次宣而不朝,高律本可借机发难,却因为宜王世子在京城,错失了这次机会!
弘宣五年,大年初一,皇帝高律带领梁朝宗亲和二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前往太庙,举办了自登基以来,最隆重浩大的一场祭天祭祖。
弘宣五年,二月。
自一封自泰州出发的八百里加急,抵达了京城。
奏章是由王府长史代宜王写的,奏章上说:宜王妃于弘宣五年,正月十五,重病不治,溘然长逝。宜王经受不起中年丧妻的打击,已是重病不起,无力操持王妃的后事,恳请陛下准许宜王世子即刻返回泰州,主持大局!
看完这篇奏章,高律勃然大怒,在御书房内砸了不少东西。
有人说:是因为陛下与宜王手足情深,得知噩耗心急如焚。闲主赋
可之后朝廷的一系列动作,无不透出一股令人看不透的高深来。
先是负责宜王世子起居的内侍回禀说:世子在听闻母妃噩耗时,经受不住打击,当场昏厥,醒来后周身动弹不得,卧床不起了。
皇帝便直接在朝堂上询问起了,能代替宜王世子前往泰州主持大局的人选。
时任刑部尚书的萧盛,萧伯让自行请缨前往,获得了高律的准许。
说起这位萧盛,可是梁朝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先太后是萧盛的姑奶奶,当今皇帝就是萧盛的姑表伯父,萧盛作为萧家的嫡长孙,自身也非常优秀,曾是文武两榜的状元,年纪轻轻就历经两朝帝王,而立之年便坐上了尚书之位。
萧盛曾经还是平燕王老千岁的孙女婿,只是这场婚事因为高宁雪的种种操作不得不作罢,如今已定下了吏部尚书家的嫡孙女,只等太后丧期一过,二人便能完婚!
不过话说回来了,高宁雪当初轰轰烈烈地闹了这一场,最终却能全身而退,可见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平燕王老千岁,在朝中的分量!
萧盛是刑部尚书,照理说这件事儿派礼部,联合宗正寺的官员前去泰州更为合适,不过从太后那边算起,萧盛与宜王一家也有亲,他也要叫宜王一声姑表叔父,冲着这一层关系,萧盛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三日后,萧盛便带着礼部,宗正寺的官员,携五千兵马上路了。
为表郑重,皇帝还将天子剑暂时交给萧盛,命其一同带到泰州去。
天子剑犹如天子亲临,这相当于天子亲自参加了宜王妃的葬礼,足见天家对宜王一脉的重视。
……
高律此举,很快就传到了民间,听闻此消息后,不少百姓的心中都生出了疑惑:关于东方瑞之前放出的那条“太后薨逝另有隐情”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的质疑。
而百姓哪里能看到这权力中心处的暗流涌动呢?
唯有置身于其中的几人,或是几方势力,能明白这之中究竟走过了几番较量。
而远在泰州的吴蔚,听到这些消息时已是许多天之后了,据说萧盛已距离泰州不足百里,不日就能抵达泰州了。
听完柳翠微绘声绘色的讲述,吴蔚面色逐渐严肃,沉默着,思考着。
“怎么了,蔚蔚?”
“三娘,张家村外的半山小院,修整好了,对吧?”
“嗯,早几个月就修好了,只是一直空着,你不是已经把那边的地连着房契都送给了柱子吗?”
“你去给……二姐一家,还有李大姐他们透个底儿,让他们明日一早……不,今天连夜收拾好细软,先去半山小院住一阵子,再把娘也带上吧!”
柳翠微听得心惊不已,下意识地拉住了吴蔚的手,问道:“怎么了?要出事儿了?”
“嗯,祸事将近。这泰州城或许会掀起刀兵,咱们这宅子离宜王府太近了,平日里好处多多,若是起了战事,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我是不能离开这儿的,否则事情过去,宜王那边也不好交代,娘的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你快去准备马车,把她送到二姐那儿去!”
柳翠微看了看沙漏,午时已过,时辰不多了,便没有再问,她从来都不会质疑吴蔚的话,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柳翠微便冲出了书房。
收拾了几身柳老夫人的衣裳,又准备了些吃食和银子,扶着柳老夫人登上了出门的马车,沿路接上了正在榨油坊里忙碌的柳二娘子夫妇,在善堂里帮忙的李大姐一家,还派张全去通知了张尺和栓子,只说城外相见,有急事。
柳二娘子和李大姐一家见柳翠微的面色有异,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上了马车。
等一行人到了张水生的宅子,柳正善和孙秋霜背着行囊和箱笼已经等在了门口,箱笼中装的尽是些吴蔚这些日子以来,耗尽心力写出的手稿,柳翠微瞬间就明白了吴蔚的用意,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柳翠微是不会走的,她要回到吴宅去,与吴蔚生死与共。
柳翠微也不能与众人细说个中缘由,只说让他们立刻回到张家村的半山小院去,生活一阵子,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两位老夫人一下子失了主心骨,柳老夫人更是拉着柳翠微问道:“那你们两个呢?不一起走?”
柳翠微不忍年迈的老母亲担忧,只得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娘,我和蔚蔚要到宜王府去,没有比宜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们放心去吧。”
柳二娘子虽然看出了妹妹的异常,但还是帮着劝慰了自家娘亲,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两辆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第312章 失了先机
张水生和李大姐分别赶着一辆马车, 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张水生记得柳翠微的交代,搬了一些米面放到了马车里,足够这群人吃上一阵子了, 沿途经过市场, 又买了些肉食。
柳二娘子一见这个架势,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要在半山小院长住的打算?一颗心当即悬了起来, 惴惴难安, 中途趁着搬东西上车的功夫,将妞妞交给了柳老夫人抱着,自己则反身出了车厢, 坐到了张水生的身边。
“水生……”柳二娘子拉了拉张水生的袖口, 却不敢再往下说了。车里还坐了两位老人, 这趟出门如此匆忙,她们已经慌了, 若是自己猜错了,再把错误的想法让她们听了去,反倒不好。
张水生叹了一声, 对着柳二娘子摇了摇头,但那严肃的神情, 已经可以算作是一种确认了。
柳二娘子张了张嘴,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一只手拉着张水生的胳膊, 另一只手按到了自己的胸口,一下下顺着, 以此来宽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心脏, 良久才缓过这口气儿来。
这两辆马车里坐的,虽然也都是梁朝最普通的百姓, 但他们毕竟和吴蔚亲密相交了多年的,耳濡目染地从吴蔚的身上学到了许多,一些对时局的看法早就和寻常百姓不同了。
柳二娘子紧紧地拉着张水生的胳膊,身体却止不住地簌簌颤抖着。
古往今来,天灾和战事一直都是老百姓最害怕的事情,即便柳二娘子已经在逃避战事的路上,但一想到战事或许即将会发生,她还是本能地,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这种来自于本能的无力和惶恐,是很难压下去的。
张水生同样心中没底,但他现在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决不能露怯了,便硬着头皮低声宽慰道:“怕啥呢,你忘了半山腰上还有不少山洞?当年村里的邻居学着蔚蔚造冰窖凿出来的?当年连洪水都躲过去了,这次也一定能躲过去!咱们吃的虽然带的不算多,银子却是带足了的,等到了小院,你们在家里头安顿着,我回村里再买些吃的,用的回来,留一半儿在院子里,放一半在山洞里,一旦情况有变,咱们立刻就躲到山洞里去!比起那些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咱们不强多了?别怕,啊!”
听到张水生如是说,柳二娘子身上的颤抖堪堪才停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不觉已噙住了泪花。
她想问:那自家小妹和蔚蔚怎么办?她们既然已经发觉了不对劲儿,为什么不跑呢?陷祝付
可柳二娘子不敢,她怕刺激到车厢里的两位老人。
马车很快出了泰州城,张水生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只要在宵禁前出了泰州城就基本安全了,张水生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不经过清庐县县城,直达张家村,畅通无阻。
“等等狗子和栓子吧,三娘不是说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估么着也快来了。”
“嗯。”
张尺和栓子家里没有车马,不能这么快出城,众人在城外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两家三人结伴出来。
张尺带着他娘,栓子还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柳翠微派了得力的人手去两家传话,其中的厉害已经说清楚了,两家人也都拎得清,丝毫不怀疑柳翠微提供的情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家收拾了细软就奔城门口来了。
包袱里不过几件换洗的衣裳,几双鞋子,剩下的都是银子,并没有带任何大件儿。
张水生招呼三人上了马车,两辆马车继续出发,朝着张家村的方向赶去!
……
另一边,柳翠微也已经处理好了全部事情,回到了吴宅,一个是吴柳记米庄,一个是善堂。
吴柳记米庄自是不必说,大多数伙计都是从漕帮来的,忠心耿耿还见过大场面,没有一个选择离开的,全部留了下来,分散到米庄和榨油坊里,看着。
张全倒是出了个好主意,他建议将米庄锁死,所有人都住到榨油坊,反正米庄里的粮食也只够几天卖的,余下的存货都在各大仓库里,有专人看守,银子也都存到钱庄了,没什么可看守的。
但米庄的价值毕竟放在哪儿,若是真出了那事儿……米庄很难幸免,相比较而言榨油坊就没什么价值了,躲在里面更安全些。
众人都觉得张全的主意不错,便将米庄锁死,挪到了榨油坊去。
至于善堂,柳翠微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交代管事的立刻出去采买大量的食物,从今天夜里开始将前门后门都锁死了,让孩子们在院子里活动,谁都不许出门,至于什么时候开门,等她的消息。
做完了这些,柳翠微独自驾着马车,车上拉着她从自家米庄带出来的满满一马车的粮食,回到了吴宅。
马车停刚在吴宅门前停稳,柳翠微便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朝宅内奔去,一边吩咐门房道:“找几个人,把车上的东西送到厨房去安置好!”
……
柳翠微凭着心中的那个直觉,直奔吴蔚的书房,吴蔚果然在里面!
一推开书房的门,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吴蔚正蹲在火盆前面,焚烧着什么,火盆中的火舌跳起半米高,吴蔚的手中尚抱着一沓厚厚的手稿,正一点点往火盆里丢着。
看到吴蔚,柳翠微只感觉身上的一股子气力瞬间松懈,整个人没有那么紧张了,也感觉到了一阵腿软。
她来到吴蔚身旁,蹲是蹲不住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吴蔚的身边,着地的瞬间,一整个人汗如雨下。
吴蔚见了将手中的宣纸交给柳翠微,道:“看着点儿丢,火苗别太大了。”
“嗯,好。”
吴蔚起身走到水盆边,洗了一块净布回来,蹲到柳翠微身旁,给她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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