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说道:“我一直都觉得继承财产和赡养老人不是等价交换,但是却不是这个方法。”
“什么意思?”绣娘不解。
“明日,我和老夫人好好谈谈,先给她老人家透个底儿,免得她真伤了心再病了,但是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柳翠翠他们一家。”
……
次日,吴蔚和绣娘还有柳二娘子先开了个小会,在得到柳二娘子的理解和支持后,吴蔚单独进了柳老夫人的西屋。
二人不知谈了什么,吴蔚出来后又让绣娘进去,柳老夫人坐在炕上直抹眼泪,一只手拉着绣娘的手。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不善表达心思的人,可这回绣娘从自家娘亲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心疼。
……
下午,吴蔚又去了一趟张水生家,把自己的想法和张家三口说了,张家二老对柳老夫人的境遇唏嘘不已,出于对吴蔚的信任,也同意了吴蔚的计划。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吴蔚和绣娘骑着马,张水生赶着吴蔚家的小黄牛车,驮着柳二娘子,四人朝小槐村赶去。
牛车上什么都没装,马鞍两边的袋子也是空空的,但无论是这牛车,还是吴蔚看不上的丑丑,一进了小槐村便引起了瞩目。
只不过这回四人面色不善,并没有出现当初回门时打秋风的情况,只是有几个好事儿的婆子,奔走相告,很快就纠集了一些人远远地跟在后面,等着看看热闹。
小槐村和张家村本就隔得不算远,一些消息早都传过来了,再加上柳翠翠是一个人回来的,过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他们去接人,村里人早都开始议论了。
柳二娘子心中火起,离家门尚有一段距离便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她怎么也忘不了自己上回带着绣娘她们回娘家时,受到的冷遇。
当时自己还怀着身子强忍着没有计较,如今孩子也生了,做足了双月子身子也养好了,非要和这两个黑心肝的东西论一论!
“砰砰砰!”柳二娘子将柳家的院门砸得山响。
“谁呀!”柳翠翠掀开门帘正要骂,却看到砸门的是自家二妹,妹夫和三妹还有那个姓吴的居然都来了,“嗖”的一声缩回头去,片刻后换成一脸笑意的李铁牛出来开门,边走边说道:“二娘回来啦,这是做什么呢?别把门给砸坏了。”
吴蔚和张水生拴好大黄和丑丑,快速和绣娘还有柳二娘子会合,只见柳二娘子推了李铁牛一把却没推开,怒道:“你让开,我和你说不着,我找柳翠翠。”
“虎子病了,你大姐在里面照顾孩子呢。”见张水生瞪着眼,瞧过来,李铁牛没有再阻拦,让柳二娘子进了院子。
之后张水生朝李铁牛拱了拱手,也进了院子,绣娘紧随其后,到了吴蔚却被李铁牛拦住了,冷冷道:“二娘,三娘是柳家人,你又是谁?来我们家做什么?”
吴蔚的唇边扬起一丝讥笑,答道:“既然你们两口子知道我是个外人,怎么还把柳老夫人放在我家,一住就是几个月呢?”
“你……”
“柳翠翠,你别在屋里装缩头鳖,你要是再不出来,可别让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老娘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便要骂你了!”
柳二娘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飘出好远,聚在远处的小槐村村民见真的有热闹看,乌泱泱地聚了过来。
李铁牛见状也不再管吴蔚了,而是来到柳二娘子身边,半呵斥,半劝阻道:“二娘,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这么和你大姐说话呢?”
柳二娘子狠狠剜了李铁牛一眼,叫道:“水生!我和这个狼心狗肺的说不着,我今儿就要找柳翠翠!”
张水生毫不犹豫地挡到李铁牛面前,笑道:“上回和大姐夫算是打了个平手,我不介意再陪大姐夫练一练。”
“你什么意思?”
“二娘生产伤了元气,你若再为难她,可别怪我了!”
李铁牛看向已经抄起凳子砸门的柳二娘子,实在是看不出她哪里伤了元气。
李铁牛看到聚集过来的村民,眼珠一转,说道:“这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儿,我不管。”
柳二娘子大骂道:“柳翠翠,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爹娘拿你当儿子养,什么好的都紧着你们一家三口,柳家的家产全都留给了你,如今娘的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了,你就把她推出门去,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们两个都是当了娘的人了,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这个天杀的,你出来!”
柳翠翠哪里受得了这种骂?低声嘱咐了虎子两句,让他不准出来,便提着擀面杖冲了出来。
“你疯了?!”
柳翠翠这破门而出的架势,还真有几分女张飞的气魄,柳二娘子被喝退了几步,吴蔚和绣娘双双迎了上去,将柳二娘子护在中间。
柳二娘子虽泼辣,可长姐在心中的积威犹存,将木凳护在自己身前,骂道:“你才疯了!你把娘丢在三娘家里,不管不问,算什么?你可别忘了,这院子,是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柳翠翠掂了掂手中的擀面杖,指向绣娘,叫道:“好你个扫把星,明明是你哭着求我把娘留在你那儿的,你说你想尽尽孝心,我才勉强同意了,还留了五两银子给你,让你好好照顾咱娘,如今你带着二娘两口子到家里闹,你究竟存了什么心?”
绣娘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颤抖着声音质问道:“大姐,你这么说,不亏良心吗?明明是你说,秋收完就把娘……”
“我真该一擀面杖打死你!”
吴蔚一个侧步挡在绣娘面前,盯着柳翠翠说道:“你们两口子现在就和我们去衙门,敢么?”
柳翠翠一挥手中的擀面杖,嚷道:“官府的人早就被你们给买通啦!别以为我没瞧见,你们是坐着马车回来的,你身上还穿着夫人衣裳,那么多壮汉给你抬了好几口大箱子回来,当聘礼都足够了!哪有人坐牢是这么坐的?哼!如今衙门都是你们家开的,怎么?还想屈打成招?我可不去!”
绣娘欲上前,却被吴蔚拉住了,围在院子外的小槐村村民议论纷纷,有的讨论吴蔚姿色的,还有“夸赞”吴蔚有本事的,好听的,不好听的汇在一起,刺耳极了。
吴蔚却不为所动,连一片余光都没给那些人,说道:“我们今日来不是和你们吵嘴皮子的,既然你们不讲理,那就不用再多说了,去不去衙门随你们,今日我是受了柳老夫人的委托前来,要告你们两口子……忤逆!”
“告忤逆”三个字一出,场内瞬间安静了,即便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庄稼人,也知道这三个字的厉害。
因为告忤逆不用非得去衙门,每个村子的里正都可以受理此案,而且几乎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老者提出子孙忤逆自己,便可定案。
只是忤逆罪无论是在衙门,还是在村里都是极重的罪名,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有人主张,毕竟打死了自家子孙,老人也会面临老无所依的局面。
听到被人欺负了一辈子的柳老夫人居然会“告忤逆”,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吴蔚从怀中拿出一份折好的宣纸,在柳翠翠面前晃了晃,说道:“这份,是柳老夫人告你们忤逆的状子,由我代写,按了老夫人的手印的。柳大姐,你再敢出言不逊一句,我立刻就走,绝不与你废话。先把状子投到里正处,等你们受完了罚若还有命在,我再去衙门告一遍!”
第114章 重新分家
柳翠翠脸色一变, 看向了不远处的李铁牛,后者也是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即便是再野蛮, 再无知的人, 也知道“忤逆父母”是什么样的罪过。
他们夫妻俩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一是因为告忤逆这种案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发生, 二是料定了柳老夫人不会这么做。
李铁牛看似和吴蔚叫板, 实则是在提醒柳翠翠,道:“你说是状子就是了?欺负我们夫妻两个不识字?”
柳翠翠立刻便大声将李铁牛的话重复了一遍。
吴蔚看了一眼张水生,后者会意来到吴蔚身边护着, 这才打开了状子, 说道:“你们看看吧, 白纸黑字,柳老夫人是按了手印的。别再嚷嚷了, 叫一个你们村里认字的,来帮你看看。”
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楷,柳翠翠已经慌了, 叫道:“虎子,虎子出来!”
柳大虎三岁时便请了先生开蒙, 虽然不知道书读的怎么样,字还是认识的。
片刻后,柳大虎来到了父母身边, 看到了绣娘,便是满眼的敌意。
吴蔚并没有错过柳大虎脸上的表情, 她非常庆幸自己的决定, 这家人从大的到小的都恨透了绣娘,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虎子, 你去给娘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嗯。”
柳大虎上前来,一字一顿地念道:“告忤逆……今有清庐县,小槐村村妇柳家老夫人,请清河县人氏吴蔚,代写状词,状告……长女柳翠翠及夫婿李铁牛忤逆不孝。”
“爹,娘,这上面还有你们的名字呢!”柳大虎还不知道告忤逆是什么意思,看到自家父母的名字有些兴奋地说道。
张水生见柳大虎小小年纪就认识这么多字了,初为人父的他心中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感受,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教导柱子,学问好坏倒是其次,人品可千万不能像柳大虎这般才好。
柳翠翠一把将柳大虎拽了回去,脸色煞白,捂住柳大虎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里面的内容密密麻麻,都是些发生在这个院子里的陈年往事,吴蔚指了指落款处的手印,说道:“这是柳老夫人亲自按下的手印,你们是想我拿着去找里正过来,把你们捆到祠堂再说,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
“不会的,娘她不是……”柳翠翠还要辩驳些什么,却被李铁牛喝住了:“翠翠!”
“铁牛?”
李铁牛盯着吴蔚,目光中满是危险,张水生挡在吴蔚面前,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进屋说吧。”李铁牛艰难地挤出这句话,让开了身子。
两位柳家的姑娘走在最前面,吴蔚在中间,张水生断后。
柳翠翠来到李铁牛面前,用极小但是十分急切的声音说道:“不是你说他们不敢怎么样的吗?我看那状子也未必是真的,不如咱们现在就去找娘问问清楚?”
李铁牛瞪了柳翠翠一眼,说道:“我娶了你,就是来替你抵命的?那状子要是真的,里正最先就要把我活活打死!你别忘了里正和郭家有亲,早就看我们家不顺眼了!”
“那、那怎么办呐?”
李铁牛咬了咬牙,低声道:“看看他们想要什么,实在不行就把娘接回来就是了,别忘了你才是长女,虎子姓柳!”
听到李铁牛这么说,柳翠翠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底气,没错!要是没有她,这个家早就散了!
……
见到屋内的陈设,绣娘的眼眶一红。
在她分家出去病倒的那个冬天,绣娘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爹给她盛了一碗白米饭,慈爱地看着她,让她多吃点。
从前,爹就喜欢坐在这个炕桌后面,靠着有些泛黄的墙壁,农活繁忙的时候,爹实在累得狠了,会让自己到村口的酒铺打二两浊酒回来,端着碗,砸着嘴,浅浅地抿着,仿佛所有的疲惫便都消失不见了。
柳二娘子掏出粗布帕子为绣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搂着她,低声道:“小妹,为了咱娘,你也得绷住了。”
“嗯。”绣娘点头。
吴蔚等四人搬来木凳在地上坐了,柳翠翠和李铁牛带着柳大虎上了炕,也不知这孩子究竟受到了怎样的荼毒,拿眼睛死死瞪着绣娘。
吴蔚本不欲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但柳大虎屡次三番如此敌视绣娘,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便清了清嗓子,说道:“难得你们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能读出状子上的内容,这已是许多比他年纪还大的孩子所不及的了,上学多久了?”
柳翠翠冷哼一声,自豪地说道:“虎儿三岁就请了开蒙先生,一个月要上学堂二十日,长大后一定会有大出息,你们欺负我们一家三口,会有报应的!”
吴蔚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这么说,你儿子已经读了至少有五年的书了?这些日子柳老夫人在我家住着,闲来无事我便与老夫人闲聊,知道了不少柳家往年的心酸和艰难,包括这房子是如何建起来的,你们的日子是如何富裕起来的,绣娘分家出去还不到一年呢,也就是说……柳大虎的学费是绣娘出的了?”
“你放屁!”柳翠翠大怒。
“柳大姐,你再口出狂言,我可就走了,我这人承受能力有限,一日之内见不得太多脏东西,也听不了太多脏言脏语,到时候闹出了人命,可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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