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筱筱和他好像。
在一起是陈筱筱提的。他没拒绝,那会儿两个人熟了很多,把彼此当成树洞,能够毫无顾忌地倾诉对爱的渴望和不安,都没谈过恋爱,懵懵懂懂觉得这就是依赖和喜欢。
牵了几回手,觉得别扭。干巴巴提不然还是算了吧,陈筱筱也赞同,说谈恋爱好像没什么意思,不如做回朋友。
她说:“我看小说上写,和喜欢的人对视一眼都会忍不住心脏狂跳,但是我们两个好像不是这样。别说对视了,连牵手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他们对对方都没什么感觉。
邹却后来想了很久,究竟要怎么做到对视就能心跳加速。和体育课跑完一千米是一个感觉吗?可到底会是怎样一个人,能让自己在脚步都未动半分的情况下,只是对上那人的眼睛,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呢?
好荒谬。好荒谬好荒谬。
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吧。
“在想什么呢?”
邹却从回忆里晃过神来,手里被塞了一块包装好的曲奇。安安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发呆呢?这饼干是我自己做的哦,巧克力味特别浓郁,送你一块。”
邹却忙说谢谢,看着她把自己刚刚点的咖啡放在桌子上。
安安是“茶泊”的店员。这家咖啡店开在离大学城很远的一个公园边上,他有时去爬山散心,会在店里坐上一小会儿。由于离得远,开始打工后闲暇时间又少,因此来得并不频繁,但只要周末能抽出空来,他便常过来点上一杯咖啡。
他很喜欢这里,在学校附近总能遇上各类或面生或面熟的同龄人,吵吵嚷嚷,嘻嘻哈哈,他不太自在。茶泊开得偏,每次去的时候永远只坐着那么两三个客人,倒给他留了处安心踏实的放松空间。
去的次数多了,安安已经跟他混熟。生意反正也不忙,于是常常送他些小零食,找他搭话聊天。邹却很喜欢安安,觉得她实在是个不错的朋友,无论聊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还总抛出些古灵精怪的观点看法来。
他想了想,对她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安安愣了下,扑哧笑出声来:“好俗的问题啊!怎么,哪个姑娘突然让你春心萌动啦?”
“我问得很认真。”邹却喝口咖啡,他想到陈筱筱的话,“心跳不由自主加速就是喜欢吗?”
安安搡了把他:“具体讲讲。”
“就是……我总不好意思看他,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跟他离得太近心就会怦怦跳,但我又觉得是因为我胆子小的缘故,不敢跟那种太出众的人接触而已。”
“那确实是说不好。”安安点点头,“还有什么别的吗?”
邹却有些尴尬:“我梦到他了。”
“梦到他什么了?”
“就,就没什么啊……记不太得了,只是几个零碎的片段。”
“那不是很正常吗?”安安说,“我还老梦到老板和一些常来的客人呢,还梦见过你!”
她转了转眼珠:“但不正常就不正常在,梦见就梦见了,没人会总惦记着啊。你不会就因为梦见这个女孩子,心里不踏实了好些天吧?”
心思被戳中,邹却没答话,嘴抿得紧紧的。
他确实已经心绪不宁挺久了。
说服自己接受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实花了些时间,琢磨完又轻轻出了口气。还好。喜欢徐栖定不会有结果,这和爱上哪个明星有什么区别。因为明白只能是远距离的单恋,便也少了些不现实的奢望,这样的喜欢大概不会那么难熬吧?
安安说,喜欢就追呗,他只是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自己本来就不是会大胆追爱的类型,永远都在被动,连对朋友的感激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徐栖定那样的人太灼眼,他有些嫉妒,又有些好奇,接近一些后发现原来统统都是喜欢。
发了会儿呆,在店里晃悠了一阵。这家店老板很有情调,店一角有一整面唱片墙,边上贴了很多英国乐队的海报,挂着几把旧吉他。还有一架大大的落地书柜,红橡木的,塞满各种古今中外的书。
邹却把那本墨绿色的《夜航西飞》抽出来,翻了翻,找到那张鹅黄色的便利贴。
吧台边有面贴满留言的墙,上周百无聊赖,喝咖啡时问安安要了笔,胡乱写下:店里出的新品不好喝,但芝香豆乳蛋糕好好吃。
写完又觉得这种话明晃晃贴在墙上不太厚道,于是叠起来夹在了书的扉页里,暗自得意或许有一天会有别的客人在翻书时发现它。不过到了那时候或许新品也早就下架了吧?
现在,便利贴被展开,平整地压在书页中。背面多了行小字,字迹很娟秀,看起来像女孩子写的:
第一次来,听了你的,蛋糕真的很好吃。
才一周!
好像随手埋下的时间胶囊,在远早于想象的时间内就被陌生人发掘出来。惊喜,又觉得神奇。
邹却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笑,转头向安安要了张新的便利贴。
第17章 哑
邹岩和他那狼尾男朋友的事自大闹分手那天后便没了下文。
邹却本没理由关心这些与自己无关的弯弯绕绕,也不是爱八卦的类型,哪想一朝开了窍,徐栖定在心里成了见不得光的特殊存在,因而总惦记着邹岩究竟能不能把人追到手,又忐忑,又不安。
徐栖定到底会不会喜欢男人呢。
他要不是gay就好了,邹却想。一来邹岩便没了机会,二来自己也好死了这心。身体像个黑漆漆的匣子,装了一小簇金红的火焰,此刻炽热得要命,可到底是不论如何都冲不出匣子,于是盼着什么时候能有瓢冷水浇下来,彻底熄了所有的幻想。
这样大概会好过一些。
两个人的圈子不同,邹岩平日跟他鲜少见面,邹却虽有心打探,却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问个究竟。只好日日盯着邹岩的朋友圈,不错过他一条动态,后知后觉又反应过来这种事怎会光明正大地宣之于众,即使大胆如邹岩也不至于在所有人面前出柜。
暗自苦笑,逼迫自己不再去想这茬。徐栖定到底是有多大的神通,怎么就硬生生往他胸腔破个口子,不由分说挤进来。这样想来,喜欢那家伙的人这么多,就好像片漂亮的琉璃瓦,碎成许多块,钻进不同的心里,一不留神就把心脏割得血次呼啦。
喜欢上不可能的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在阿凤上班时又见着几次徐栖定,没多余的话,扫码,付钱,淡淡地对自己说“谢谢”。几度想开口搭话,踌躇至人家拿了东西走人都没能鼓起勇气,只能默默望着那个背影和同伴说说笑笑地消失在门口。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会变成哑巴。明明有想说的话涌上喉口,张开嘴又发不出声音,风灌进肺里,火苗被吹得颤一颤。
邹岩一定不会这样。
邹却想起中学时代,邹岩做什么事都是大张旗鼓,自己的青春悄无声息,邹岩那样的才叫轰轰烈烈。追求喜欢的女孩儿,文艺晚会为她弹款款深情的钢琴曲,下了台就大大方方表白。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我很喜欢你。这样的话他一辈子都学不来,为什么有的人陷入爱慕时成了哑巴,有的人却能把心里话说得更大声、更清晰呢?
邹岩会怎么做。会千方百计接近徐栖定,争取和他拉进关系,再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喜欢男人。若找到肯定的答案,大胆求爱似乎是毋庸置疑的事。
几天没见着人,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煎熬度日,盼着能从邹岩那里听到“坏消息”。然而没等到邹岩,倒是先等来了狼尾男。
那会儿他和柯淼刚吃完晚饭,柯淼想去附近商城新开的KTV玩,觉得只一个人太吃亏,想叫上他一起。邹却正空着,想着回家也不过是往床上一趟,对着手机屏幕无意义地发呆,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柯淼填饱肚子懒得走,两个人准备坐公交车去。站牌下等了一阵,车站人不少,挨挨挤挤的,邹却老老实实站在柯淼身边,总觉得一旁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简直如芒刺背。茫然地回过头,原来是和邹岩闹分手的那个狼尾男。
狼尾男大名叫余盛,这阵子死活联系不上邹岩,正心烦意乱着,经过车站觉得邹却要多眼熟有多眼熟,一番冥思苦想才回忆起这位是前男友的亲弟弟。
“帮帮我呗。”他大剌剌靠在站牌边,姿态倒没有丝毫请求的意思,“你哥把我拉黑了,每天绕着我走,压根找不着他人。”
还挺痴情。邹却暗叹一口气,邹岩到底是哪来的本事,把人勾得这样死心塌地。
柯淼不清楚那天的事,不明所以地将他护在身后,对着余盛口气不善道:“你谁啊?”
余盛笑笑:“我在和他说话,跟你没关系啊。”
眼看着柯淼暴脾气一点就燃,邹却连忙安抚她道:“他是邹岩的朋友,找我帮忙吧,没事儿。”
余盛想让他帮忙问清楚人在哪。邹却虽不太想答应,奈何这余盛一看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只得不情不愿地发信息给邹岩。
邹岩半天才回:“在玩呢,什么事?”
他发的是语音。邹却调高手机音量,点开外放给余盛听。余盛示意他接着问,对面却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喂,哥?”邹却忙接起。
“突然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么?”
电话里背景音填满嘈杂的人声,仔细听还能听见躁动的鼓点。邹却猜测他大概是在酒吧,不太意外地应了声。
随便找了个借口:“那个,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吧?”
余盛似是对他的话很满意,凑过来凝神听着。柯淼已经等得不耐烦,手缩在袖口里打了个呵欠。
“那你过来吧。”邹岩报了个地址,“五楼,别找错了。”
那地方他没听过,但看余盛一脸了然的表情,应该是再清楚不过。挂了电话,邹却自以为万事大吉,准备拉着柯淼开溜。没想余盛精得很,打探到人在哪里还不够,非让他跟着自己一块儿去。
“他不乐意见我。”余盛说,“你跟着一起,他总不至于对着你发脾气。”
我去他就乐意见你了?邹却很想翻个白眼。想来也奇怪,他和邹岩在外明明从不表现得兄友弟恭,但大家似乎普遍认为他们关系十分要好,这算哪门子事嘛。
没敢翻的白眼有人替他翻,柯淼不客气地瞪了余盛一眼:“你这人是不是脸皮太厚了啊?帮你又不是义务,还得寸进尺了上了?你再不要脸一点,邹却快成给你跑腿的了!”
余盛闻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对女生口不择言,只悻悻地辩解了几句:“我这不是一筹莫展了吗?人学弟还没说话呢,你倒急上了……”
眼看着这两人快呛起来,邹却忙打圆场。柯淼此时的兴致已经被夜风吹得散了个尽,又知道他是个面子薄学不会拒绝的主,没好气地推推他:“得,你去吧,我们改天再约。”
“真的?”邹却小心翼翼观察她神色,“你不生气?”
“好心情早就被这位厚脸皮的大哥给毁没了。”柯淼瞟一眼余盛,“我自己找家奶茶店坐一会儿,你帮忙去吧。”
又恨铁不成钢地和他咬耳朵说悄悄话:“下次遇到这种根本不熟的,一开始就要拒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邹却尴尬地点点头,内心浮起些歉意。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被余盛着急忙活地扯着胳膊坐上出租车:“走走走。”
柯淼隔着车窗对余盛比了个中指。
“你……干嘛啊。”邹却这下真有些恼火,“我还没和我朋友说完话。”
余盛理直气壮:“我急啊!我今天必须跟邹岩把事情给说明白了。”
关我屁事。邹却别过头去不打算再搭理他,转念又想多问些有关邹岩感情的事,顿了顿问:“你和我哥,是怎么,呃。”他瞄了眼专心开车的司机师傅,“在一块儿的啊?”
“哦,你问这个。”余盛大大方方地答,“群里认识的。”
“群?”
“嗯啊。有个同城群,我和他在上边聊得挺好,后来发现是一个学校的,就干脆见面了。”
邹却猜想他口中的群大概就是他们那些“同类”聚集在一起交流的聊天群,暗自想着自己实在是落伍,在意识到性取向问题后仍游离于圈子之外,不知要去哪里倾听相同的心声,认识相同的人。
他又问:“那交往是你……先提的吗?”
余盛看他一眼,不太在意地说:“不是啊,我跟他去酒吧玩,酒精上脑睡了一觉,觉得合得来,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邹却吸了一口凉气。
他以前不知道邹岩谈恋爱有这么随便。
“哦。”干巴巴应道,“这样啊。”
邹岩给的地址是家挺偏僻的酒吧,邹却极少出入这类场合,唯一一次还是高考完被邹岩带着去的。余盛看起来对这地方熟得很,领着他进去,冲吧台边正调酒的男生点点头:“看见邹岩没?”
那人应了声,给他指了个方向。余盛拔腿就走,步子迈得老大,邹却忙跟在他身后,悄悄嘀咕这人着急得像是要去捉奸。
酒吧里光线昏暗,人并不多,又或许是都藏在暗处瞧不见的地方。邹却绕过两个搂抱在一起热吻的男人,眼神往地上飞,浑身上下颇有些不自在,又大概明了了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原来还有这种地方。
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邹却一个激灵抬起头,见走在前面的余盛已经停下了脚步,此时背对着自己站在一处卡座边。
卡座上是邹岩,正懒洋洋地卧于一个陌生男人怀里,冲他摇摇手打了个招呼。
第18章 梦中人
邹却想到自己上一次去酒吧。
那是高考最后一天,娄晓青去接的他,一见面就劈头盖脸问考得如何。他出来得晚,考场出口处已经站满了学生和家长,此刻心头重担得以放下,大家也都不急着走,有的在和同学拥抱,有的接过父母送的花冲着手机镜头比耶。邹却闷头往外走,穿过拥挤的人群,身后跟着不依不挠追问的娄晓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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