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梅是女人,不好打,她大儿子才十二,打了没劲,只能朝她汉子下手了。
附近的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呆了片刻才急吼吼上去拉。
得亏是新耘的水田,烂泥又厚又软,人没打坏,也就喝了几口脏水。
众人扯开后,知道了原委也是把姚春梅一顿好骂,都说刘树生这顿打挨得不冤。
莫清萍后来去刘树生家又规劝了好久,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地里活都做不过来,总该没劲再闹事了吧?
晚间周大壮扯了媳妇的衣服查看,就见王白云身上青青紫紫,又全在要命的地方,难怪她好些天走路都是勾着胸,惹得他娘洪小芹还怪大壮话说重了,媳妇被他压得直不起腰呢。
这个姚大头下手真是狠毒啊!
周大壮咬牙切齿和自家老娘那么一说,洪小芹也跳起来。
自家媳妇,娃儿都没生一个,好好的“粮仓”若被打坏了,她姚大头是要害周家的后啊!
刘树生还是被打轻了,不能这样放过姚大头!
等忙完插秧腾出了手,洪小芹瞄到姚春梅孤身在后院的墙外搭瓜架,一言不发上去就扇。
姚春梅身经百战,被抓着头扇了两巴掌,哪怕还没看清是哪个,也能立马一脚踹向对方裆部。
不晓得她是练了多少回的,洪小芹被踢个正着,吃痛之下松了手。
片刻后两人又正面扑到一起,闷声闷气打了场狠的,撞倒了瓜架,居然滚进了隔壁黄老嬷家的粪池子里!
这下,连拉架的都没有了,人人捂着鼻子退避三舍。
只有黄老嬷跳着脚痛呼:“哎哟,天杀的!一家子过年的油水都在里头,等着下田咧!平日瓜菜种到这边,吸我粪水也就算了,连人也来吸,你那洗衣的水可要泼回我家地里!”
等村长和莫清萍赶到,两人也是呕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父子俩一个去了周家,一个坐在刘家,横眉瞪眼苦口婆心,说道理讲利害,费尽口舌两家才答应不再动手了。
这天黄老嬷家周围几户的晚饭,人人都是边吃边呕,桌上把姚春梅骂了个半死。
只是她一个人战遍别人全家,顶着满脸粪水仍能破口大骂的样子,委实惊人,大伙轻易也不敢对上她了。
莫村长家角屋的桌边,父子俩放了筷子坐着叹气,徐巧扇拢了碗筷搬去灶上洗,兰婶则就着灯火指点双胞胎孙女做针线。
兰婶心情大好,她在莫非面前夸下海口,后头却频频碰壁,又被姚春梅连刀带刺说了一通,气堵好几天,今日老妹子洪小芹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总算舒坦多了。
只是一想到莫非的亲事还没着落,心里不由又惴惴不安起来。
“莫叔,婶子,歇了么?”
怕什么来什么,才想到莫非,就听到他的声音,兰婶被唬得一跳。
从前想他上门,拉都拉不进来。如今怕他上门,却一大晚上跑来......
徐巧扇离门近,忙擦了手去开门。
“莫非兄弟来了,小樱小梅快叫人。”
“嫂子还没歇着?清萍哥也在!”
“快坐快坐,吃了没?樱妹儿去给莫非叔倒杯水来。”
“我吃饱了来的,不喝水,让侄女们坐着吧。”莫非说着,扭头去外头想看看另几个哥嫂在不。
清萍热情地上来拉他坐,解释说:“你澄子哥他们去丈人家了,几天不得回呢。”
清萍晓得他肯定不是来唠家常的,于是示意媳妇带女儿们先去睡。
眼见得媳妇孙女快手快脚收了东西出去,兰婶在边上有些慌,现在轮到她怕莫非问说亲的事了。
偷偷瞄了几眼老头子,见他老神在在坐着,也稳了稳心神,斟酌着怎么婉言解释,最近实在忙,还没开始出去访?
村长睨了她一眼,示意她看清萍。
兰婶这才恍悟,清萍在场,莫非应该不是来说亲事的,于是安下心来。
莫非见大家都看着他,也不废话了,直接问:“婶子,上次托您给我说亲来着,如今怎么样了?”
村长和兰婶有些傻眼,说好的“家里几位哥哥也不能告诉”呢?
兰婶更是呆住,刚才想好的几句说辞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冒不出来了。
清萍愣了一下,实实在在为莫非高兴起来,顾不得他平时的生疏,凑上去开心地说:“你可算开窍了啊!早该和哥哥们说的,也好叫你嫂子帮忙。”
“嗐,我这境况,怕是会连累嫂子被人说嘴。”
“说什么嘴,你情我愿的事情,又不需他们花钱!”清萍扬起眉说。
原来老爹老娘最近神神叨叨就为这事。
他扭头要问老娘走访得如何了,只见她脸色僵硬,连老爹也有些呆相,可见并不顺利,话也堵在了嘴里。
莫非像是没看到那仨都成了锯嘴葫芦,自己接下说:“怕是不好找吧?为难婶子跑了这么些天。”
兰婶缓缓神,赶紧摆起笑:“不为难不为难,没跑几家呢。这不是又车水又插秧的,过两天去泥桥给良桦送衣裳,打算在那看看。听你莫大娘说,泥桥十六七的闺女多,家里吃油穿绸的都有,保管给你挑个最好的!”
清萍一听就知道他娘是碰过壁了。
瓦山里大小四个村子,加起来一百七八十户人家,适龄的女娃大把的,他娘居然要去老远的泥桥村,可见这亲并不好说。
莫非摆摆手,直接开门见山:“婶,您也不用跑那老远了,我这边自己相中了一个,外村的,就是他家人有些难办,想让您几位帮我谋划谋划。”
兰婶喜上眉梢,连声说:“你说你说,哪村的?娘老子叫什么?说不得咱们认识呢!你自己相中的,无论如何婶子也要说成了,实在不行,叫上老大带着他两个弟弟,抢也要帮你抢过来!”
村长一口烟总算吐了出来,和莫清萍一起眉开眼笑把头凑了过来。
莫非附和着兰婶的话,笑呵呵地说:“也不用去抢,就是要帮忙去买。”
一桌子三个人立马都收了笑,不明所以看着他。
“婶子您知道的,小河村,老大老二,年纪不小的!”
村长和莫清萍又转头去看兰婶。
兰婶狐疑地左右望望,压根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去小河村给莫非相看过什么老大老二?
“您提过的啊,二十四五还没娶媳妇,他弟弟也没娶的。”莫非再提醒一句。
这话里的意思可多,光是什么娶媳妇,就让兰婶脑门突突炸开了花。
村长和莫清萍隐约也摸到点门,毕竟前几天女婿来插秧,饭桌上说起小河村,那一家子的热闹可让人唏嘘不已......
一家三口难以置信,简直以为莫非在寻他们的开心了。可眼前的莫非,端正且热切地看着自家三人,怎么也不像开玩笑。
村长旱烟都拿不稳了,怎么也不明白莫非会看上那么个人!家里一团糟,年纪大了许多,最主要,还是个男的!
若换成个女的,他们还敢想,哪怕是瓦上村那个二十五六带娃的寡妇呢!也比这个强啊!
“你......你,小非,你可不是迷了心吧!”兰婶忍不住嚷出来,声音都抖了。
“嘘......”莫非示意大伙别激动,他非常认真的说:“我说真的,就是上月底去小河村帮忙车水时见的,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隐去之前撞牛峰那一段,那点小事说出来没有什么意义。
“也苦恼了许久,不是没想过罢手的,实在是放不下。原本打算我和他先谈妥了,再让叔和婶子上门提亲结契的。后来......他家闹的事,您几位也知道了”莫非挠挠脑壳,做出一副既苦恼又羞涩的模样。
“......今日我上门偷偷去瞧他,他家里人居然在全村人面前逼他卖身换钱给弟弟娶媳妇.我想那样的话,还不如我来买!买断了,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说着,他摸出怀里的五两碎银,摆在小桌上,也不管对面几人吃了黄莲般的脸色,继续坦诚来意:“媒婆找的倒插门说给二两,他娘管他卖身要三两。咱们瓦山里还没几个卖儿卖女的,我在县里倒是见过两回,一个二十来岁男子,卖身也就是五两银子,还要给中人一些费用。村里头一般人家正经结亲花费虽不到五两,但是要走节送礼置办家用,这样一算,我不亏。”
他抬头无比诚恳地看着眼前三个人,“莫叔,婶子,清萍哥,你们是知道我的,打小亲缘浅薄,别人都说我刑克父母,不利子女兄弟,而我也不在乎什么子嗣的,就想自己过得舒坦。如今难得遇到个可心的,不拘什么男女,只想他伴着我,两人一块快快活活过完后头几十年,还盼叔、婶子和哥哥们成全,帮我一回。”
莫非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大通,站起身给几人躬身作了个揖。
第27章
屋里沉默了很久,几人又是错愕,又是震惊,又是难过。
莫非说得认真,考虑又很齐全,可见他确实思量了很久。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的事,他们怎么去反对?又反对得了吗?
三人都看得出来,莫非外热心冷,虽然他没有对外头人那样板着脸,虽然他口中“叔婶,哥嫂”喊得亲热,其实心并没有贴过来。
莫清萍更清楚,莫非的终身大事,自己这些人是否同意无足轻重,他不是来征询意见的。
兰婶不死心,指着桌上的银子说:“小非,你也有这许多银钱,五两花出去什么媳妇子说不到......”
“没办法,我现在瞧中了这个。”莫非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她们又要笑话你咧,不定说的多难听......”兰婶又弱弱地说。
在场的都晓得“她们”指的是谁。
“我哪里管过别人说什么笑什么?他们还说我是煞神,命克亲缘呢!那我是不是不该出门见人?婶子又为何还想给我说亲?”
“......”一对老哑口无言。
莫非说的没错,打他小时候起,村里就一直有人在传他命硬,说他是煞神。以致到如今也没什么人敢接近他。
“那你是想好非他不可了?”莫清萍叹口气,接起了话。
莫非就知道清萍哥肯定是第一个支持的,他看自己好像比别个看得更透一些。
当即回他:“就他了,清萍哥。如今就想您几位帮忙去和他父母商议这事,我的意思就是要五两银子买断他。”
“你是担心以后扯不脱他父母,想做个约定,今后大家不相干,不养老不来往了是吧?为何不干脆走官府的买卖文书?”莫清萍严肃起来,开始帮莫非捋头绪。
“我要与他结契,不能走官府买卖。”
立了官府的买卖文书,双方就是主奴关系,根本不能结契的。他当冬冬的主家,那得多侮辱人?还能一块儿过日子吗?也完全悖于他的念想了。
兰婶眼圈红红,呆呆地瞧着他们一问一答。
村长从开始就没说话了,恍惚看着他俩,自己这一对老的真没用,若早早给莫非定了亲,不就没这回事了吗?
“他爹娘真的不可靠?”莫清萍问。
“不可靠。除了他,那一家子的为人,清萍哥应该听李姐夫说了不少,还可去打听打听。”
“何止不可靠,他们村里哪个不说,一家人懒得爬蛆!老的还爱喝酒,可不能让他们沾上小非!”兰婶到底慈母心占了上风,生怕大儿子不明情况给莫非出错主意,紧着插了一句嘴。
莫非朝兰婶感激地笑笑。
“那难办,两方离的太近,过后你们结契了,他们耍赖要认亲戚,你也没办法。何况,万一那个谁......”莫清萍还不知道另一位叫什么。
“他叫冬冬。所以是想立个字据,要写明不许歪缠上来,要他们当众认可了。”莫非给他接上。
“哦,那万一冬...冬冬自己丢不下父母,你不也奈何不得?”莫清萍嘬嘬牙花子。
结契有正式的契书,约束了财产分配等事项,于常理上,大伙也是认同不用给双方父母养老的,可官府不可能会写上这条。有关人伦,只能靠自己遵守,所以当中一方真要耍赖,另一方是相当难办的,除非解除契书散伙拉倒。
“不会的,这事我心里有数。”
“你们说好了?他不骗你?”兰婶又插一句。
“没有说好,我们还没说过话呢,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莫非忸怩地说。
三个人又被他震住了,合着他剃头担子一头热,是要强买啊?
莫清萍也被他弄得没话说,已经到这份上了,又不能丢下不管,只得埋头寻思起来。
他想着,自己少不得要帮莫非好好把关了,若人买来是个不堪的,就当买了头骡子,起码比骡子便宜呢。
兰婶恼得不行,伸手拍了莫非几下:“傻子哦,瞧着精明,原来是个傻子!一家子合起来骗你,你都不晓得的。”
莫非也不避开,只是盯着她说:“婶子,我只能指望你们帮我做这个中人了,先将人解救出来。我不出面一是怕伤他的心;二是和他父母面议,我的身份毕竟矮一截,许多话不好说。”
“行!就让你婶子先去跑一趟,这样的人家歪缠起来你小伙子对付不好,看你面嫩坐地起价也是有的。我们帮你去谈,后面双方立字据,我和李把式当中人,你再出面。”
莫村长终于开口了,见大家惊喜又惊讶地望着他,强做淡定抽了口烟,继续道:“儿子给父母养老,天经地义,即便出户结契,他真要管爹娘你也确实奈何不得。若是先走个私下买卖的字据,写明了你就是主家,他父母就难粘上来,也没有理歪缠你。那个,那个冬冬自己呢,若想贴回去...你把牢了家财,倒也不惧他能捅出什么大窟窿。这法子虽说也不能完全制住他父母,但有中人有证人,起码有个掣肘,咱们有理可说。”
“字据言明今后他们反悔、混赖上来或是他要贴回去,就得倒赔你一二。以后真有事了,咱们有理有据,不至于吃了哑巴亏。李把式那里我去说,你们想想字据怎么写。”
莫清萍和莫非一起笑起来,老将出马就是不一样,有村长的支持,事情可谓成功了一半。而且,由两边的村长做中人,字据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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