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这群披着人皮的野兽,四境之内,人人惧他怕他,哪个不是匍匐在金鞭下求上点怜悯的苟且?谁都知道,归顺于金鞭,那便是俯首于金麟台。
闻言,从志明怒喝一声:“这娘们他妈的疯了吗?!传我命令,所有人提剑集结于南楼,老子要让这广饶娘们的血给死去的兄弟践行!!”
“是——!!”-
大雨里,在满庭芳来去穿梭的从家弟子们如同一只只鬼魅,顷刻间便将俞稚昭所在的南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往前看,不远处的地上有几件从家衣袍,衣袍下的在灰黑的地上,入目全是一朵朵炸开的血花。尸体被像是利刀一样的东西切成了肉块,没有一个人的尸首是完整无缺的,全部都是散了架一样身首异处。
南楼的屋檐在雨里静穆,围上来的从家侍卫却没有一个敢走上前的。
从志明凝望着南楼院落前的一大片空地,眼里阴晴不定:“断云丝,好一个俞家的断云丝。”
旁边的侍卫不敢说话,低着眉眼悄悄向空地打量去,那空地上的雨好像落了一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拦断了似的。
仔细瞧,才发现那一具具尸体上面有透明的丝线!
侍从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人走进去之后,就像是案板上一样萝卜一样被人莫名其妙切成了肉块。雨里,那些细如发丝的线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密密麻麻地织成了一个充满杀意的透明蛛网!
从志明冲着南楼的窗户大喊:“俞稚昭!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你布设断云,屠我判官十数人,按察公章,理应当诛!”
话音刚落,南楼里的一扇窗子忽然从里面推开。
俞稚昭的身影出现在木窗后,声音有力:“从家前辈,我广饶一南边小城,数几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供奉金麟台,三年前大洪,我广饶断粮以供;一年前暴雨,家父为救元京,陨我广饶三千精良;今年百花时疫爆发,我广饶立即封城堵河,不到区区半日便成了围城。稚昭斗胆辩一句,断云丝阵的布设只为防备,他们持刀自闯,前辈若是要论罪,也万万算不到我广饶俞家的头上。”
“妈的。”
从志明低骂一声,望着眼前隐形的丝阵,他不由自主握了握手里的钢刀。那双豺狼一样阴狠的眼睛里,杀意喷涌而出。
他从牙根咬出两个字:“来人。”
侍卫颤颤巍巍地上前:“大、大人。”
话音刚落,从志明一把紧握住他的衣盔,铁拳硬生生在盔甲上留下了狰狞的指痕。
问:“广饶的人呢?”
侍卫慌忙答:“几乎都被俞稚昭撤离进南楼里了。”
从志明阴狠道:“给我找,把剩余满庭芳广饶的人都找来,去。”
侍卫应了,连忙拉着一支队伍开始在满庭芳里四处搜寻。
未几,几声叫骂悉悉索索地飘来,几个身穿玉色族袍的俞家弟子被推搡着拥上来。
“大人,翻遍了满庭芳,一共寻到七人,其中有一人挥剑自尽,其余六人都在此了。”
从志明冷冷瞥了一眼:“好。扶着站好了。”
侍从立刻将六人押上前,让他们正对着俞稚昭的方向。
忽然,从志明对准六人的腿高抬起手中金鞭,绛紫色的真气瞬间覆压其上。啪——!!
金鞭的声响震彻上空。
鞭子上包裹的金软线以及被打得不见了,那条金鞭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狰狞模样。一条钢铁的蛇骨死死握在从志明的手里,上面每一段骨节处都有密密麻麻突出的小刺,每根刺上都牵连着血红的肉丝。
只一鞭,六人,十二条腿骨,便连着肉被生生砸断。
玉色的族袍上被血染得可怖,他们扑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哀嚎,凄惨之景连从家的一些侍卫都不住侧目躲闪。
从志明冲南楼得意地大笑:“俞稚昭,你一刻钟不出来,我便送你一颗新鲜的人头!”
南楼那侧,俞稚昭身影微动。
地上一个弟子抱着残腿,歇斯底里地大喊:“稚昭师姐!我受家主十数年照拂,死又有何惧?今日也该到了报恩的时候了!师姐,你千万要平安回广饶,下辈子,我再结草衔环地还你剩下的情!!”
话音刚落,从志明的靴子立刻踏上他的断腿。
“啊啊啊啊——!!!”
他越是在地上挣扎,从志明眼里的欢愉就越盛,他看着地上的人,仿佛那压根算不上一个人,不过只是个逗他玩乐的玩意儿。
紧接着,他对着南楼高喊:“俞稚昭,老子刚才跟你啰嗦了那么久,也该有一刻钟了。既然你们师姐弟情深,那我便把他送给你啊。”
说着,他的长剑立即亮出一道剑尘。
“住手——!!!”遥遥的雨里传来俞稚昭痛苦的呐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绛紫色的剑尘精准不差地抹向他的喉咙,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后,从志明提起那小弟子血淋淋的脑袋,大笑着往断云阵里一丢。
当头颅被抛到空地上时,空中牵连的断云丝便立刻将其绞杀成碎块。
空中炸裂开一团血雾,像是残忍又艳丽的花。弟子一只眼球侥幸从断云丝的缝隙中滚落下来,除此之外,那弟子的整颗头颅连同头发尽数被削成了烂泥。
静寂的空庭上,南楼里隐约有人在哭。
从志明阴狠地大喊:“俞稚昭,你若是再不出来,一刻钟后,我再送你一颗人头!”
忽然,南楼的大门砰得一下大开。
从志明望着不远处那个清瘦的身形,不由得嘴角勾起笑意。
“稚昭师姐!别过来!!”弟子哭着喊她,满脸痛苦。
俞稚昭初染百花疫,身子本就虚弱,又在雨里拨动断云丝,更是消耗了她不少精力,此时她只披了件玉色大氅,从南楼一步一步走过来。
从志明得意地抬起手:“拿纸笔来,让俞大小姐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咏絮才。”
侍卫站在原地不动,反而惊恐地看着俞稚昭:“大人,不对劲……那些看不见的断云丝,怎么忽然出现了……”
从志明眉头紧皱,眼前空地上的断云丝忽然亮成玉白,上面还有鲜血挂着,乍一看望上去像是一条条没染好颜色的丝线。
俞稚昭缓缓向从志明这里走来,那些断云丝不但没有退却,反而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更多的丝线,像是连绵不绝地山涧溪流一样在她周身流淌。
她走到中间,忽然停下了脚步。
俞稚昭独身立于千万条断云之中,她缓缓抬起右臂,雨冷了她的衣衫,湿了长发,她一身玉面白裙,远远望上去,像是天上人间里的一朵玉莲。
从志明吼道:“俞稚昭——”
话音未落,俞稚昭便冷声斩断了他的话:“断云长丝,替前辈斩去世间千万愁。”
紧接着,她的右臂忽然间轻颤,周围的断云丝便立刻收紧,迅速向前扩散,每一根丝都像是一把钢刀,如同山洪一样从山涧喷薄而出。
南楼紧闭的门窗此时也砰得一下打开,几百个玉色族袍的弟子持剑从楼里跳出,灵活地躲在断云丝阵里挥剑,愤怒的嘶吼声声震天。
从家弟子惊诧:“俞稚昭她想同归于尽!”
从志明怒吼:“他妈的!这娘们够硬!”
紧接着,他转身大喝:“俞稚昭给我抓活的,不用留情,只给我剩一口气就行。其他人,全都给我砍了!”
大雨中数百人一声应和:“是——!!”
话音刚落,兵甲交接的声响就立刻碰了上来,白影光刃中,鲜血喷溅横飞。在断云丝肢零从家盔甲的时候,从志明的重剑应着雨点密如乱麻,一刀连一刀,一砍接一砍,杀意布满了他的眼。
断云丝对人的消耗实在太大,更无论俞稚昭此时的身子还虚着。在乱战中她强撑起肩膀,几乎以性命运转内丹,断云丝阵硬生生又向外伸展了一倍。
鲜血丝丝缕缕从她的体内渗透出来,未几便将她那玉袍点缀成了血衣。一股无力感从她的脚底升起,以至于她已经分辨不清自己的身上是不是在疼。
她只知道,再多撑一会儿,说不定就会多一个人逃出去。
渐渐地,满庭芳的院落在她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望见许多移动的血块,身体几乎是凭借本能在运转内丹。
忽然,一个紫色的影子骤然冲到她面前,要砍。
可俞稚昭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挪动脚步了,一滴血泪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最终和脸上的雨水滑落在一起,难解难分。锵!
紧接着,一道身影猛然挡在她的身前,替她抵挡住了那一刀。
预料中的黑暗没有降落,可虚弱完全占据了俞稚昭的身体,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她整个人失重向后跌落,断云也顷刻间冰雪消融。
在意识混乱不堪时,俞稚昭听见耳边有人在颤声呼喊她“姐姐”,而后两三滴温热的什么东西就落在她的脸上。
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可她本能地感觉到那人在害怕,她勉强嘴角挤出一个凄惨的笑意,虚弱地试探:“是小守么?”
紧接着,从华带人猛冲到院落里,高举金麟台的令牌:“住手!”
见令,从志明一众立刻向后撤离。那俞家之众看见从华,也立刻向后。两方人马泾渭分明,中间是一片尸体堆积成的沟壑。
从华持令走上前,先是从志明跪下,而后从家弟子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从华将从志明扶起,唤了一声:“志明叔父。”
从志明向地上吐了口血痰,依旧斜目瞪着守宗朔怀里的俞稚昭,恨道:“怎么?”
从华轻笑道:“家主不过只是叫阿叔拿几封信而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从志明转过头来,轻蔑道:“哦?”
从华不理会他眼里的敌意,低声道:“这书信,谁写不是写呢?只要是字迹一样,落印也是一样,不就能交了家主的差么?”
说着,从华从怀里拿出几枚信封:“这是我仿几个公子小姐的笔迹,写出来的书信,里面该交代的都已经说明清楚了,足够以假乱真。”
从志明接过信封,抬目打量了从华一眼。
是,家主只吩咐他要把五城那几个老不死的骗过来就行,只要让他们以为这些字是他们崽子写的,那自然也是一样。
于是他就信揣回怀里,哼了声:“这些人,你没有管好,你也有一份责任。”
从华颔首默认。
紧接着,从志明振臂一挥,他身后的从家侍卫便立刻潮水般散了。
待他走后,八宝满怀激动地凑上来:“公子,你终究还是心善不忍。”
从华瞥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眺望满目残垣,喃喃:“我不是心善,只不过现在留着他们几个还有用罢了。”八宝不懂。
从华拍了拍他的肩,命道:“去,和满庭芳的管事说,尸首立刻拉出来烧了,百花疫扩散得极快,死了这么多人,今晚必然是场大劫。”
八宝心里一惊,立刻跑着去了。
【作者有话说】
俞稚昭其实是比守宗朔小两岁的,按照实际年龄,守宗朔才是哥哥,但是……嘿嘿。
◇ 第113章 磕头如捣蒜
金麟台大殿之上,从砚明高居宝座,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
脚下,从华恭敬道:“家主,各城督守已然回信,现已启程,不出五日便可悉数到达元京。”
从砚明哼笑了两声,似乎很是满意:“你做得好。”
从华低头不语。
紧接着,从砚明的食指开始敲打在扶手上的虎头,发出砰砰有节奏的响。
“黄先生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从华答:“黄先生已备好炉鼎,待剥骨取丹后,便可锻造心缇的补咒。”
黑影中,从砚明又开口:“你吩咐下去,让包括我从家在内的所有家族都好好礼待他,一定要把他留在元京。”说着,他似是叹息自语般,“几十年前的浮尘里,该死的死,该失踪的也失踪,知道如何盘活仙台的人,如今也就剩下了他一个。”
忽然,从砚明顿了顿,转而语气里骤然添了一丝狠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他锁在元京,明白吗?”
“是。”-
两刻钟后,从华问完话自大殿里出来。
八宝早已经举着伞蹲在大殿台阶下等他,一见到从华出来了,他连忙屁颠屁颠跑上去要给他打伞,笑着唤:“公子。”
从华一抬眼,发现八宝的头发都被雨淋得透透的,温声责备道:“不是让你先去满庭芳?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八宝知道从华担心他,连忙抹了两把脸上的雨,笑容不减:“满庭芳那里都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做了,人多着呢,不缺我一个。”
语落,从华从怀里抽出块干净的帕子,替他细细擦着额角:“我这也不缺。你是添乱。”
从华的帕子上有股好闻的淡香味,八宝不懂香,说不上来那是什么香,只是他觉得像夏日清凉膏淡了之后的味道,还有丝丝的甜,八宝很喜欢。
对于从华的责怪,八宝也不回嘴,只是小心翼翼地擎他头顶上的伞。为了让竹伞全拢住从华,八宝不得不斜着伞,可伞一歪斜,雨就又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从华立刻把伞骨推了回去,一人一半。
在他印象里,每到刮风下雨,从华总能看见八宝蹲在大殿的角落等着他,手里只知道打着一把伞,有的时候驾车,有的时候忘了。但无论如何,八宝他总会来,永远都不会忘。
“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八宝笑意盈盈:“公子是天下第一好公子,我跟着公子是应当。”
从华眼里浮出一种无名地凄哀:“我只是表面看着光鲜,实际上不过是家主脚边的一条狗,想踢就踢走了。”
闻言,八宝立刻摇晃脑袋,一个劲地不同意:“公子英才,举世无双,荫千百黎民,传万代春秋!”
从华笑起来:“这话从哪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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