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啦……”
“你完啦……”
一片咯咯的怪笑声中,金雀环顾四周,眼看着周围的旧族弟子们都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异化着,先是他们一个个停住的动作,而后是逐渐变得七彩的双眼,再然后是他们突然不知道膨胀了有几倍宽的肩膀和身体,无一不象征着他们身体的怪异。
渐渐地,身旁先是有一个弟子开始缓缓向金雀的方向走动,而后是两个三个,所有人都手持着佩剑,以一种极其机械而又怪异的姿势,一步一步向金雀挪动着脚步。
见状,金雀咬牙暗恨:“你们一个个都他妈的是疯了吗?”
可四周全是异化的弟子,没有一个人能回应金雀的话。
默了两息后,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金雀长长地舒了口气,重新提起手中的涅槃长剑。
他眼神略带悲哀地看向四周,略带悲哀的眼神直直仰头看了下督守府的黑色钟楼上空,天空上,那面已经残了的五叶莲花旗帜依旧在风中飘扬。
他苦笑一下,目光又重新转回,缓缓道了声:
“既然如此,算了。谁死谁活,各位和我,就听天由命吧。”说着,一道姚黄色的剑尘直直从涅槃长剑的惊起。
“怪物——清除——”
“入侵——清除——”
紧接着,金雀的身影立刻如一道疾风般,仙骨燃起,一阵强劲的真气包裹下,他宛若一直破空的长剑,剑尘所到之处,无一不溅起一道道猩红的血珠。
忽然,肖兰时和他带着的队伍猝然从西面的炮火里冲出。
一抬头,以那个巨大怪物为核心,旧族弟子为外围的一整个包围圈便出现在肖兰时的面前。密密麻麻的人影全都拥挤在一只狭小的包围圈里,仿佛是用人肉垒成的围墙,试探着前前后后地簇拥,像是一座血肉的囚笼般。
肖兰时望见金雀就被包围在最中心的方寸之地,挥舞手中涅槃,一寸一寸地下劈着。
“金雀!”他急切大喊,但是金雀已经听不到了。
肖兰时身边的弟子惊恐地看望四周,喃喃自语般:“兰时公子……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啊?那不是我旧族的弟子么?为何、为何他们的剑都对着晏安公子啊……”
闻言,肖兰时眉头紧皱,目光仔细地在中间那个异化的怪物身上思索。
只见那怪物一个转身,身下发散出无数道彩色的丝线,牵引着旧族的一个个弟子不断围攻着金雀。
望上去……简直就像是活活把周围的人当成了提线木偶。
弟子在身旁颤颤巍巍地问:“兰时公子,现在该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闻声,肖兰时淡淡地向下瞥了一眼,只见弟子身上的剑尘和真气都已经尽数收敛入了体内,全然是一副将要逃跑的模样。
再抬头四顾,周围没有靠近那被控制圈的旧族弟子们纷纷都挂上了凝色。
肖兰时心里只觉得好笑。
刚才向督守府冲锋的时候,那一个个气势如虹,此刻再看着底下的一群群颓败的面庞,简直俨然像是两批人。
“兰时公子,要不然……我们回去去请黄先生的增援吧。”
“黄先生?你跟着我也不是不清楚,黄先生那手里,有什么兵?”紧接着,肖兰时嗤笑了一声:“你晏安公子待你不薄吧?”
忽然,弟子一愣。
没等他开口,惊蛰猝然在空中破开一道极为耀眼的银光,宛若流星般逆流直上。
刚才在他身旁的嫡子连忙大喊:“兰时公子?!”
可肖兰时的身影已然完全没入了七彩的包围圈。
空中,只剩下他略带嘲讽的笑声:“以后可千万别出去说效忠晏安公子的,特好笑。”
剩下的弟子一愣,纷纷侧目。
下一刻突然不知是从何处爆发出第一句:“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立刻,那站在原地的一个队伍便立刻松散成软沙,砰得一下落在地上,匆匆向四面八方狼狈逃窜而去。-
“操。”
金雀本就不善武斗,而刚才以消耗仙骨为代价,已经让他的身体几乎再也无法支撑了。
鲜血和尘土混合在他的脸上,额前的碎发也因此黏连在脸颊、眼皮,他手握着长剑,费力地想要抬起眼皮,但却只能隐约瞥见周围一团漆黑。
一团漆黑的、乌压压的人群。
不管他挥出多少剑,对面的敌人好像是野草般永远砍不断、杀不完。
他们只会在他金雀快要精疲力竭的时候,突然从某个他的视线盲区里冲上来,朝着他致命的要害猛地刺出一刀。
此刻太阳绕到了天空的正中。
刺眼的阳光直直刺破弥漫的烟雾砍在金雀的脊背上。
孤立无援的埋伏圈里。他孑然一身。
想着,他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举起长剑,自嘲般地牵动了下嘴角。
他金雀。金家的二公子。
从他记事乃至出生起,周围整个偌大的督守府,金家不周山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齐聚在他这个督守的小儿子身上,轻狂、高傲、不可一世。
从小到大,这世上哪有他金雀得不到的东西啊?
哪怕是那次在元京的百花疫里,哪怕最后在金麟台的围剿里头,那么多从家的兵卒还有那天上耸人听闻的惊雷和紫电,都没能将他金雀的头彻底按下去。但是今天。
金雀抬起头,若隐若现地看着督守府最高的钟楼上头那面旗帜。旗面都已经被他快要轰碎了的旗帜,此刻却依旧高高飘扬在天空。
他才突然知道。
其实人间又苦又难。
他的眼睛几乎已经看不清,只能凭直觉感受着周围敌人的律动。
金雀大口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声都像是沉重的鼓点般捶打在他的耳边。咚。咚。
忽然,一道又急又亮的光焰电光火石般在他眼前一闪,而后立刻又飞旋到他的身后,带起他的发梢。
金雀心中突然一惊。
紧接着,他便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呦。晏安公子不是刚才还硬气着呢吗?怎么,不才刚把我打发到西边去,自己个儿就落入万劫不复了?”
闻声,金雀的心底像是突然被打翻了五味瓶。
他举剑问身后的肖兰时:“你怎么来了?”
肖兰时没什么好气,冷哼了一声:“我没你那么小气。”
那一瞬间,金雀微微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后涌到的喉咙边上又被生生按下去。
最后,肖兰时听见金雀略带哭腔地低鸣了句。
“以前你我所有的怨都一笔勾销。要是真能活着出去,我帮你和金麟台死磕到底。”说着,涅槃长剑便流窜入人群。
肖兰时急忙:“哎哎哎!你他妈说什么话呢?什么怨?我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不都是你个小奸商对不住我吗?!”
但一抬头,金雀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根本听不见他的理论。
肖兰时摇摇头,也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并入金雀的剑尘中。
“得。金小公子,我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云起的荒地阵营中。
余下所剩无几的旧族弟子,一个个都紧张地看着黄先生紧闭的房门。
刚才督守府那边的声音全是七叶莲的爆鸣,而眨眼间的工夫,已然望不见督守府那边的任何动静。
可遥遥看过去,督守府塔楼上的五叶莲旗帜还依旧高挂在空中。
所有人的人心惶惶。紧接着。
三面路上奔袭来了三个通勤兵的身影。
“报——临扬增派我部三千支援——!!”
“报——云州送来精锐七百,铁骑二百,兵甲灵器二百八十件——!”
“报——摩罗梅家家主说,愿意将梅家上下——”话音未落。砰!
黄老先生的房门突然被他从里面一脚踢开,他岣嵝的脊背因为突如其来的用力差点跌倒在地上,索性身旁弟子连忙上前,才勉强将他扶住。
他甚至来不及站直身子,就匆匆向前探去:“增援!增援现在都到了哪儿?”
三路通勤报兵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七嘴八舌跟黄先生报告了情况。
“好、好!”
黄先生枯黄的面庞上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紧捏着身旁一侍卫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疼得后者龇牙咧嘴,但不敢吱声。
“但黄先生,有个问题。”突然,云州来的弟子探出来个脑袋。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他面露苦色,探寻地问着:“黄老,可咱们这里的大小将领,全都被晏安公子带去了突袭,谁来带这些兵马?”
一瞬间,这句话就像是阵冷风,立刻寒了所有人的面色。是啊。
就算是黄先生费劲千辛万苦,求爷爷告奶奶从其他各个城池借来了这些东西,但没有摩罗自己的人作阵,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回看旧族这边,除了一个已经年逾古稀的李老之外,就剩下一个现在还是残魂的卫玄序,以及一个只会炼药的黄老。一片愁云。此刻,忽然。
“我来吧。”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向身后探去。
尽头,人身蛇尾的麻娘缓缓扭着满是鳞片的腰肢,一步一步向众人滑动过来。她的脸色已然苍白着,身上蛇尾的鳞片还七七八八地排列着,尽管她强撑起精神,手里捏着烟枪吞吐着烟雾,可显而易见,她身上的毒病已然到了十分厉害的地步。
黄先生眼皮动了下:“娄云秋,你……”
麻娘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瘦削的脸上突然绽出的笑容打断了他的话。
她拿指节半梳着胸前的长发,柔声说着:“也不是完全为了旧族。督守府那里头,还有个孩子,一直在等着我。我得去啊。”-
“小家雀!这儿!”
“好。”砰!一声。
在肖兰时的牵引下,涅槃剑又在人群中撕开一条口子,肖兰时眼疾手快抓住金雀的手臂,噌得一下见缝插针地一个卷身刺入,可没等两息,那条好不容易被撕开的口子又汇聚上十几个脑袋,生生堵死。
肖兰时咬牙含恨:“人太多了,一打开就有人马上堵死,简直是不要命地往上送脑袋!小家雀你家弟子平时的时候没看见这么卖命啊!”
金雀不理会他的揶揄,闭着眼睛偏头问:“还有哪里有路?”
“路?”肖兰时又挥出一剑,击退要涌上来的人头,回顾四周没好气地说了声,“能砍的我都砍了,还哪里有路?我——”
忽然,他止住了话头,牢牢地钉在了原地,望向远方。
金雀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立刻皱眉问道:“怎么了?”
下一刻,肖兰时略显得呆滞地说着:“路是没有路,但是……”
“但是什么?”
说着,肖兰时抬起手指向督守府南门的方向:“小家雀,你娘家人好像来接你了。”
远处,浩浩荡荡的穿着各族衣袍的弟子,正挥舞着长剑向这里厮杀过来。最前面,人身蛇尾、体型比寻常人大了足足有三倍之宽的巨型身影,她猩红着眼睛,正用她的利爪,毫不犹豫地撕开一个又一个金家弟子的胸膛。-
对面督守府的高楼上,萧逸望着底下,双手在窗棂上我的骨节泛青。
他眼神幽暗,喃喃自语般:“这些人是不想活了么?不是我摩罗督守府的背后是金麟台?竟然如此大胆,跑到我摩罗的地盘上来撒野。”
话音未落,突然。
“嗤。”
偌大幽静的房间里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笑声格外刺耳。
“萧逸啊萧逸,你这一生,实在可笑。”
屋子里一众弟子立刻又惊又惧地望向萧逸。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被用捆仙锁绑在高椅上的金温纯,阴狠道:“督守。戏还没唱完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闻声,金温纯低下头,不以为意地宽厚笑了下:“随你吧。”-
“保护晏安公子——!”
“是——!!”
各色的族袍和剑尘如同疾风骤雨般席卷而至,强大充盈的灵气在空中震荡出一股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人脆弱的骨头和皮肉。
转眼之间,黑压压的包围圈瞬间就被麻娘带来的人吃了一半!
麻娘领着一队援队迅速从两侧包抄了肖兰时和金雀二人所在的地方,她重重挥出一剑,转而回头看着二人问:“还喘气吗?”
二人突然一笑。
“硬朗着。”
“那就滚一边呆着去,别添乱。”
一队弟子正要搀扶着二人离开,忽然,金雀抓住了麻娘的肩膀,沉声唤了句:“麻娘。”
那一瞬间,麻娘的身影忽然一顿。
紧接着,她又从手下挥出一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能。”
金雀静声道:“她已经快要被吞噬了。”
紧接着,麻娘的声音又起:“你以为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就只有等死么?”金雀一顿。
“这些日子,我连同手下所有还活着的暗桩——”说着,砰!抬腕一翻,横空劈开一记两个碗口大小的木桩,“——找到了本那蛊虫莫家的册子。”
紧接着,麻娘缓缓转过身,睥睨着他:“那上头说,下蛊的人、蛊虫和被下蛊的人相克。若是被下蛊的人不死,那下蛊的人和蛊虫就会失控狂暴至死;若被下蛊的人死了,那另外两头都就都相安无事。”
金雀静静听她说着,面上的凝色重了一层又是一层。
紧接着,麻娘跳过战场上的残垣和人群,直直地盯着对岸红色的结界里,那个像是被放在了烙铁上拼命挣扎蠕动的怪物。
196/240 首页 上一页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