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温德尔看见蓝钦的时候,这只雄虫看起来不一样了,他的脸上挂着一种阴沉的神色,手指暴躁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像是从他充满正派风范的外壳里被强行拽了出来。
蓝钦的身边站着一只娃娃脸的雌虫,用隐晦的目光观察着蓝钦的表情,嘴角弯曲地抿在一起,露出半个偷笑。
蔡司先注意到了温德尔和卡约斯的出现,对温德尔微微点点头,朝蓝钦的方向抬了抬下颌。
温德尔收到他的暗示,犹豫了半秒,直接开口:“不要退。”
从自己的思绪中恍然惊醒,蓝钦认出温德尔的脸,下意识地向后仰去:“什么?”
这是一个闪避的动作,蓝钦认为温德尔对他存在威胁。温德尔能看出这一点。
他默默记在心里,表面上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又说了一遍:“不要退回你买的宠物。”
蓝钦微微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明知道——”他在蔡司和温德尔之间模糊地做了个手势,像是在打暗语。
温德尔明白了,蓝钦知道动物人的事情了,这件事只有忒西弥内部成员知晓,蓝钦显然不在其中,唯一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
他质疑地看向蔡司:【你和他说了?】
蔡司无辜地看回去:【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用两倍的价格收购你买到的所有宠物。”温德尔对蓝钦说,“你有多少?”
蓝钦的脸色变换了一会儿,妥协道:“五只。你都拿去,不用给我钱。让你庄园上的雌虫来我的庄园运走,越快越好。”
温德尔刚要点头,蓝钦却改变了主意:“你今天就可以过来拿,我有运输飞行器。”
他话语中隐隐透露的迫切,表明这更像是他自己的需求,而不是为了满足温德尔的需要。
温德尔了然地看了一眼蔡司,知道他一定向蓝钦说明了动物人的可怕之处,也许还添油加醋,增加了蓝钦对这些实验产物的恐惧。
生性谨慎利己的雄虫当然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有五颗定时炸弹,想要尽快脱手,越快越好,正好让温德尔捡了便宜。
一小时后,当他们已经从蓝钦的庄园中把宠物装笼放进飞行器中,即将离开的时候,蔡司叫住了他。
温德尔、卡约斯、蓝钦和蔡司此时正站在蓝钦庄园的主会客厅中.为了获得在雌虫之间的良好声誉,稳固自己与众不同的雄虫设定,蓝钦的庄园中很少有雌虫仆人,杜绝了其他雌虫听见他们对话的可能性。
“我们聊聊,单独。”雌虫神情自若地说,语气随意。
温德尔惊愕地看了一眼蓝钦。
面容俊秀的雄虫只是稍微皱了皱眉,犹疑的目光一闪而过,但并没提出任何反驳:“我和卡约斯殿下去楼下等你们。”
卡约斯没动,沉默着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温德尔。这让蓝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作为雄虫,他习惯了自己的提议被雌虫立刻服从,完全没想过来自王室的尊雄派皇子会拒绝自己。
“没关系,去吧,我们马上下去。”温德尔说,
卡约斯这才点头,和蓝钦一起退出房间。
确定他们走的足够远,蓝钦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温德尔率先开口,不赞同地说:“蔡司,你不应该把忒西弥的事情告诉他,他是一只雄虫,不能信任。”
“谁说我把忒西弥的事情告诉他了。”蔡司挑眉。
回过神来,温德尔也意识到以蔡司狡猾的性格,不会如此坦率地坦白一切,他更有可能告诉蓝钦一个符合逻辑但又完全是编造的故事。
“你告诉了他什么?”他怀疑地问。
“我坦白了我的立场,当然,只有一部分——很显然他已经相信,我深深地爱着你,所以愿意为了你潜伏在他身边,因为我发现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的计划。”
“作为告诉我真相的承诺,我或许答应了要保下他——他的意思可能是保护他不被你杀死,但既然我许下了承诺,以后忒西弥统治帝国的时候,蓝钦大概也不能在监狱里呆着了。”
蔡司不当回事地说着,低头在自己的衣袋里翻找出一个密封的金属小瓶,递给温德尔:“拿着。”
“你什么?”温德尔目瞪口呆。
“这样让蓝钦相信我的意图的同时才不会把忒西弥暴露出来,”蔡司不在意地说,“你的名声已经不能更烂了,情感操纵至少让你显得聪明一点,不好吗?”
温德尔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发现了我什么计划?”
“这就要问你了。”蔡司把金属小瓶塞到温德尔的怀里,“这是‘空白’的解药,你就是因为这个失忆的。蓝钦想用这一招阻止你的行动,但【可爱宠物】已经出现了,他认为自己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等等,你是说——”
“没错,”蔡司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德尔一眼,“蓝钦曾经在外星救治过一只雌虫,那只雌虫没有活下来,但在死前告诉他,你和另一只雄虫在计划某项实验,会让所有雄虫死去。”
“他在催眠中提到过,我和另一只雄虫合谋,要杀死所有其他雄虫,获得在虫族至高无上的地位。”温德尔喃喃自语,只是他从没把动物人的实验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也许,这是因为他并不相信蓝钦的说法——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会为了地位权力就这么做。”他皱着眉,看向蔡司,“你认为我真的会这么做吗?”
“以我的了解,不会。”蔡司嗤笑一声,“你是我见过最没追求的人了,当个雄虫都要暗地里建立一个雌虫反抗组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权力过敏。”
温德尔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被冒犯还是被肯定。
“不过,”蔡司话锋一转,“蓝钦在荒星上救下的雌虫说的也是事实。”
他用光脑给温德尔投放了一小段视频,一个伤痕累累的雌虫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零碎的单词,身上血肉模糊,与被猛兽撕咬后的惨状极其相似。
画外音是蓝钦的声音,正说着一些安抚的话语,同时雄虫在给雌虫的浑身上下最大的一处伤口做着徒劳的止血工作,但在雌虫说出【加勒德亚·里昂】的名字的时候骤然停住。
“……必须停下……他们不知道真相……两个雄虫……会杀死所有雄虫……操纵雌虫……无法反击……”
雌虫失去了最后的气息,像是陷入深度昏迷,又像是就此死去。蓝钦没有第一时间检查,而是保持着止血姿势停滞几秒,才缓缓伸手,动作僵硬地去探雌虫的气息。
视频到此结束。
“他本来想用这个给自己宣传,光网上的雌虫会为一只好看雄虫对年迈雌虫的救助过程而对他狂热追捧,没人会猜到这个视频就是这只’好心不求回报’的雄虫自己’泄露’出去的。
“不过要我说,拍摄角度有点问题,这种手段还是不够成熟,不像我上辈子……”蔡司停下来,狐疑地看向温德尔,“……你在听吗?”
温德尔直直地看向影像结束的位置。
为了更能打动虫族,蓝钦预先擦干净了雌虫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属于年迈雌虫的面貌。雌虫一直侧着脸,但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松懈下来的颈部肌肉让他的脸转过来,对着画面正前方。
温德尔也终于想清楚他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我认识他,他是伦多。”温德尔声音干涩地告诉蔡司,“失踪的雌虫之一,忒西弥之前在调查这件事,始终没有进展。”
蔡司顿了顿:“你说的是失踪上百只雌虫的那起案件。”
“一百二十八只雌虫。”温德尔低声说,“我们只发现了这么多。”
第100章
伦多的身上重叠着血痕, 看起来就像是猛兽的齿痕和爪印,看起来就像是荒雾林星上温德尔曾见过的动物人实验品能够留下的痕迹。
他是这场实验的有一个受害者吗?他身上的伤痕是在实验中留下的,还是为了逃离实验而留下的?他说的第二个雄虫是谁?
还有一件事始终困扰着温德尔:伦多断断续续的口申口今中提到还提到了雌虫控制和无力反抗, 把所有雄虫牵扯进来已经够麻烦了,温德尔最不希望的就是还会有雌虫在这件事中受伤。
霍尔莱利的死会不会就是伦多说的这种情况?
最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是, 也许整件事情的源头是他自己。温德尔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 为了权势地位去杀死半个种族。
是虫族社会改变了他吗,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的本性就是残忍冷血的?如果他的出身不是斗兽场而是贵族,他会成为比上辈子鄙夷的贵族更糟糕的人?
温德尔从未感觉自己如此陌生。
衣袋里的解药像是一颗沉重无比的铅球,温德尔始终能感到皮肤上刺痛的坠落感。
他思虑重重地登上返回庄园的飞行器,一路上都在走神。直到他们回到庄园, 温德尔魂不守舍地回到房间,才发现卡约斯也跟着他一起上来了。
“雄主。”
雌虫站定在他的面前,冰冷的银色眼睛中闪过一丝容易被错过的关切,他的表情绷得很紧,但温德尔暂时没有注意到。
“唔……嗯?” 注意到称呼的异常,温德尔勉强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卡约斯叫他雄主通常不是好事。
“是切斯?”卡约斯问。
“不完全是,”温德尔苦笑, 知道卡约斯一定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卡约斯,包括他的记忆残缺。他担心自己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在记忆恢复之后会让卡约斯受伤。
“蓝钦大人说他们的订婚不会取消——需要我把切斯绑回来吗?帝国中有一些地点, 蓝钦大人的家族势力无法涉足, 他们不会找到他。”卡约斯提出, 语气比谈论天气还要平静, 。
温德尔差点呛到,完全忘记继续质疑自己的灵魂, 惊恐地反问:“我为什么会想让你这么做?!”
卡约斯最好不是在暗示他和蔡司之间有什么——天啊,蔡司?温德尔宁愿直接去死,而这甚至不是一句夸张的说法。
很可惜,看起来卡约斯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的银色眼睛中露出了真情实感的疑惑:“蔡司不是您的雌虫吗?”
温德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感觉浑身难受:“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只是忒西弥的成员而已。”
卡约斯更加疑惑的表情,让温德尔逐渐有了一个更恐怖的猜想。
“卡约斯,你……不会认为忒西弥成员实际上都是我的雌虫吧?”温德尔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不是吗?”
“当然不是!”温德尔发现自己几乎是叫喊出了这一句。
他有意识地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哭笑不得:“我和所有的忒西弥成员是同伴也是战友,但绝没有任何朋友以上的关系——我不会和他们进行亲密接触,不会标记他们,更没有任何浪漫的感情在。”
“但他们身上都有你的信息素。”卡约斯安静地指出,他的眼睛中闪着隐约的希望,但表情依旧是疑惑的。
哦。
“那不是肢体接触产生的标记,不是我们之间的这种。我只是定期抽取信息素,西恩——忒西弥的技术部门会将信息素装瓶,分发给雌虫度过暴//乱期。对了,你也见过,就是我在雪祖星上给你注射的药剂。
“即使是经历过暴//乱期的雌虫也会定期注射信息素,保证身上有我的气味——这是伪装的一部分。”
“……哦。”卡约斯目光闪烁。
“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有几百只雌虫吗?”温德尔感到有点好笑,又有些五味杂陈,“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的体力,但我真的只接受单一配偶制。”
“单一配偶?”
“一只雄虫和一只雌虫度过一生,没有其他虫族。”
卡约斯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等等,所以你在【可爱宠物】的会客厅里,是真的觉得我在邀请亚伦吗?”温德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卡约斯顿了顿,有些惭愧地点头。
“你知道别的雌虫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威胁,而不是邀请对吧,没有雌虫会答应的。”
“为什么不?”卡约斯问,他盯着温德尔漂亮的金发和雪白的皮肤,难以相信有任何雌虫会拒绝他。
这只雌虫到底给他的身上加了多少层滤镜啊,到底什么时候卡约斯才能意识到,除了他这个自投罗网的“傻子”,别的雌虫都对【加勒德亚】避之不及。
温德尔笑着,心情却渐渐低落下来。
“卡约斯,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温德尔顿了顿,几次重整措辞才继续说,“我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好,所以你不能太依赖我的判断,如果我做错了……”
“你不会做错。”
“我会,”温德尔强调道,避开不与卡约斯对视,“卡约斯,我是说真的,我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主见,如果你觉得我做得太过了,不要继续站在我的身边。”
“我知道了。”
卡约斯答应得过于干脆,反而让温德尔有些诧异:“你……接受了?”
“你想让我这么做,我就会这么做。”卡约斯理所当然地说。
温德尔:“……”
说好的有自己的主见呢,这不还是完全照着他的话行动吗。
温德尔对自己的信任正在被一连串的事实渐渐磨灭,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如果他自己真的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卡约斯不仅不会反对他,反而会帮助杀死所有温德尔想要除去的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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