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买完喂狮子的肉回来,就看见贺瑱的脸色似是有些凝重,而陈晓勤也默不作声,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可他却不曾直接开口问出,只是将肉都拿给了陈晓勤,让她从下面开的口子,将其丢下去。
如今不是宋知意躲着贺瑱了,反倒变成了贺瑱看着宋知意总是若有所思,宋知意疑惑地问一句,他也打着哈哈过去。
他有些心不在焉,推着陈晓勤的轮椅都差点撞上了过路的行人。还是宋知意握着他的手,往旁边转了一下,才堪堪让了过去。
“抱歉!”贺瑱忙不迭地和旁人道着歉,又仔细地低头看了一眼陈晓勤。再得到陈晓勤几次没碰到的回应后,他才当真信了。
而此时,他才陡然察觉宋知意的手仍覆在他的手上。他一时间想要抽出,可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小题大作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如一团随意扔在地上的毛线,怎么都理不清楚。
他叹了口气,又对着宋知意说:“累了,你推会儿。”
陈晓勤猛地回头看了贺瑱一眼:“贺哥哥,我不重吧?是不是推我太费劲儿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她这般说,贺瑱却有些尴尬,不好撒手了。
宋知意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贺瑱手中的轮椅,又说:“不重,你该多吃点,太瘦了。”
哪个女孩不喜欢别人说她苗条?陈晓勤也开心地忘记了自己还问了,贺瑱是不是累了的事情。
动物园再大,他们脚步快,又有快速通道,自然而然赶在太阳落山前也便逛完了。
贺瑱在软件上选了半天,挑中了一个铁锅炖,大家围在一起热热乎乎吃得炖的软软烂烂的菜,自然是最美味不过。
他点了许多父母爱吃的菜,只是轮到宋知意时,他却有些茫然了。
其实认识这么久,他的喜好已然被宋知意掌握的一清二楚,可他好像并不十分了解宋知意一般。
宋知意就像是最神秘的存在,让人琢磨不透,更是从不爱展露自己。
贺瑱心下有些颓然,并没有把菜单递给宋知意,只是故作轻松随意地问:“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来着?”
说的倒像是他忘了,可他真是不知道。
又有点气,他什么都告诉宋知意了,宋知意却全藏着掖着不同自己说。
“鱼肉吧。”宋知意不多言,目光随意地掠过店家池子里活蹦乱跳的鱼。
贺瑱哦了一声,随即又和服务员交代:“要刺最少肉最嫩的那种。”
转过头,他又问宋知意:“菜呢?”
宋知意不挑剔:“都行。”
贺瑱却是有些重地把菜单一撂:“都行?那不行,你得挑些喜欢的出来。”
宋知意先是一顿,继而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就当真认真地选了起来:“茼蒿、玉米……这个榛蘑也不错。”
贺瑱暗自在心里记下,没抄在他的笔记本上。
按照大家的口味下了锅,只等着咕嘟咕嘟将汤汁都收完,再掀盖热乎乎地吃上一顿。
可还没等动筷,贺瑱便来了电话,是方局长的。
他言语了一声,转身就出门去到稍微安静些的街上接了起来:“方局,怎么了?我陪我爸妈吃饭呢。”
方局长一听贺父也在,立马让贺瑱替他带声好,紧接着又说:“唐谦唐萍俩判了,弟弟二十五年,姐姐十三年。”
贺瑱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是他俩老母亲,如今在疗养院,还是平县的郑局长出钱养着呢。”
方局长也无奈:“只是这种情况下,只能让他争取申请下来国家补助了。但是希望也渺茫,大概率还是得他自己搭着。可你说,如果让他就把老太太扔在疗养院,他心里头也过不去啊。所以我想着,我也组织组织捐捐款,好歹给他减轻点负担。”
贺瑱知晓自己这两句话奏效了,自然而然地也恭维了方局长两句:“您还是这么古道热肠的,有您真是我们的福气。回头我也捐点,算是一片诚心,也劳烦方局了。”
他们队里自然是小头,钱多的还是得从上面领导的钱包里走。
可能走多少,他也不知道,毕竟是为“教出”两个杀人犯的母亲捐款,宣扬出去也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
贺瑱深谙此道,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更是心知肚明。
除了想不明白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其他大多数事情在他心中皆如明镜。
贺瑱撂了电话,给郑局长发了条信息:老哥,你辛苦了,唐萍姐弟俩判了,回头准信儿等内部通知。我就先给你通个气儿,他俩妈的赡养也争取捐款了,但是国家路子还得走着。老哥,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郑局长许是在忙着,也没回他的消息。
他没穿外套出来,缩了缩脖子又搓搓手,赶紧往回跑。
重新上了桌,刚好赶上掀盖,扑面而来的热气与香味,中和了贺瑱的体温。
一家人吃的热火朝天,欢声笑语间贺父也终是给了贺瑱些好脸了:“以后多回来住,上班的时候住你那小狗窝就行了。”
贺瑱撇着脸对着宋知意学他爸,扭头就是:“爸,宋知意住我楼下,他也小狗窝。”
贺父一顿,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似乎又要翻脸,可在贺母一个瞪眼下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那小宋也来,人多热闹。”
宋知意也是鲜少感受到家庭温暖的,他少言寡语却也期许。可他更怕挨得近了,会叫贺父贺母看出他对贺瑱的那一份不轨之心。
可他……当真无法拒绝。
宋知意垂着头,不好回应。
贺母就拉了拉贺父的袖口,又说:“小宋得空了就来玩,当自己家就好。”
宋知意这才如释重负:“好,我一定来。”
吃饱喝足,回到家里。
贺父出门晃悠着消化食,又是嫌弃起来了贺瑱停在的小橙车:“这小破车,回头赶紧换一个,你妹妹都不好坐的。”
贺瑱撇撇嘴,没接茬。
他甫要说些什么,手机却收到了个短信:不用捐款了,唐母没了。就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忙着处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贺瑱也顾不得贺父再说他些什么了,连忙给郑局长去了电话:“老哥,怎么回事?”
郑局长也惋惜:“说是这两天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好多了,就没怎么再管着她了。结果她不知道从哪看见了唐萍姐弟被捕的消息,似乎又想起来点什么,就半夜趁着护工没注意她的时候,生从疗养院那扇挡了栏杆的窗户挤出来,跳下去了。”
贺瑱啊了一声,似是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心中怅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郑局长声音自听筒里传来,有些嗡嗡的,又叹息着:“早上发现的,我们法医简单看了下,幸好是当场死亡,不然还要受那么大的罪。”
“是啊……”事到如今,贺瑱也只有附和了。
太令人唏嘘了。
挂了电话,他久久不能释怀,对着宋知意摊摊手,不过轻描淡写地将事情说予了宋知意听。
“或许,这对她而言才是解脱。丈夫死于女儿之手,而儿子又是害了四条性命的元凶。她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差错,却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她活着才是折磨。”宋知意淡然劝慰着贺瑱说道,“她活着,即便是记忆错乱,但仍会有清醒的时刻。那时候她日日夜夜想起自己的全家人,可她没法子恨任何一个,就只能将过错都归于自己。”
贺瑱明白,可仍是觉得难过。但终归化作了一声叹息,随风便被吹散了。
“我想羔子了。”贺瑱好久没回家,也不知道那只小王八又把水弄得多浑浊,恐怕全是绿油油的了吧。
宋知意应了一声,动身也和贺父告了别。
贺母还想留贺瑱住下来,可在贺瑱一再的保证下周末还是会回家后,还是目送着他开车远去。
陈晓勤也摇着轮椅咬着下唇望着他,指尖因为紧张也泛起了白。
贺母见状,赶忙搂住了她,又宽慰着:“以后阿姨都在呢,一直陪着你。晓勤也要快些调整好状态来,重新开始好好学习、生活。”
陈晓勤重重地点了头,眼眸中多得是坚定。
贺瑱回程的路上和宋知意开了两辆车,他瞧着前方三叉戟一骑绝尘的尾气,也没跟上,只是慢慢悠悠地在后面开着。
他昨天凌晨脑子不清醒,晚上又和宋知意在一起,睡得早,到了这会儿才真真切切有空想起季朗星同他说的话了。
他不明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男人看上他呢?
虽然从前他在警校的时候,也有不少学姐学妹地递情书,惹得是人眼红,可是……
贺瑱对着陡然亮起的红灯,猛地踩下刹车,堪堪停在了斑马线前面。
他心中一阵后怕,差点就闯了红灯酿成大错。
他强迫着自己不再回忆这件事,只当是过眼云烟,听过便忘了。
宋知意的车理应早他一步过了红绿灯,却又在前方路口前看到了正慢吞吞等着自己的宋知意。
他抿着嘴,松了口气,轻轻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一路回了凌御西府的地下车库,两人各自停好车后,贺瑱又在电梯厅碰见了背着铁柱等着他的宋知意。
即便是相视无言,可贺瑱的心里却依旧坦然几分。
不论是季朗星还是陈晓勤说过的话,在他这里都不重要了。
但他的确很在意宋知意这个人,也是真的。
贺瑱按着开门键,目送着宋知意背着铁柱下了电梯,又上了两层回去给自己的小王八换水。
整理了一下一周没回来住的房间后,他给看守所打了个电话。
过了中午最晒的时候,贺瑱把衣服都晾好后就出了门。
他驱车独自到了看守所,自然而然的就有人帮忙安排了他与陈晓礼的会面。
他顺便也把拍的狮子、老虎和棕熊的照片给了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忙也给唐谦看看。
陈晓礼穿着统一的制服,眼中仍是清澈见底的颜色,他见到贺瑱立马欢喜地打了招呼:“贺瑱!”
贺瑱也跟他挥了挥手,寒暄着问道:“这两天还好吗?”
陈晓礼没点头也没摇头,不过随意地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里也还好,没有判刑之前大家都是一样的。”
贺瑱也不再多问,只是拿出他们昨天去动物园的照片,一一翻给陈晓礼看。
陈晓礼的目光一寸也不曾离开,只恨不得将那几张照片看穿了才好。他眼角有些湿润,嘴里念叨着:“晓勤愿意出门了,真好。”
“不止呢。”贺瑱又笑道,“她更愿意继续读书,以后继承你的衣钵,也去做个好的记者呢。”
陈晓礼用被拷住的手抹了抹眼角,又慨叹道:“真好,她只要愿意面对未来了,就一切都好了。也不枉……”
他亲自做下的这一切。
如今,他再也没有后悔而言了。
贺瑱见他精神更好些,却又话锋一转开了口:“其实我有些疑惑,当时朝澜市那边的人,似乎并不太在意孙靖仁之死的背后原因,就像是故意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般。你对其中的原委,有什么见解或者猜测吗?”
陈晓礼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虽然很恨孙靖仁,但是对孙家的事情却也没那么清楚。或许你可以问问杜诩,他……也许知道些什么内幕。”
倒也是如此,杜诩恐怕也能从律师圈子里知道些内幕。
贺瑱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他沉吟许久,还是没问出为什么陈晓礼当时要对杜诩说谢谢,而非回应他的爱意。
他嘱咐着陈晓礼照顾好自己,便又去申请见了杜诩。
杜诩也穿着那件统一的制服,如今退去笔挺的西装过后,更显得有些人情味了。
他见到贺瑱的一刻先是道了声感谢:“多谢你当时留给我和晓礼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今天你来见我,应该有别的事情要确认吧?”
贺瑱耸耸肩,略显虚伪地夸赞着:“确实,还是杜律师聪明,我的确有关于孙家的事情想要问你。”
杜诩将手搁在桌子上,示意他继续问下去:“孙诚为什么并没有那么在意孙靖仁的死活?”
“有钱了就变心,这道理太容易懂了。”杜诩稀松平常地说着,“他的私生子又不止一个,没了孙靖仁这个成日里惹是生非的所谓‘独生子’,扶持一个更稳妥听话的起来接任他的产业,更符合他的预期。”
“可说实话,孙靖仁这样的性格又何尝不是他纵容出来的呢?从前我和孙家打官司,加之我同事也接触过他们,从以前的佣人口中得出,孙靖仁小时候并非这么混蛋,也有些善恶观念。可是——”
“孙诚本就厌恶孙靖仁的母亲,他的结发妻子那乖张暴戾的性格,但又碍于明面上和利益上的捆绑,没法离婚,把自己的情人扶正。所以他干脆就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捧杀是这世间最为致命的杀人手法,他一步步将自己的亲儿子推向了法律道德的边缘,当真恐怖如斯。”
“他如今可却又并不止一个私生子女了,他就像是养蛊一般,看看究竟哪个能心狠手辣地爬出来,接下他的衣钵。所以……这件事,也不一定是孙诚授意的。”
贺瑱诧异万分,兀自咂了咂嘴:“不得不说,孙诚真是个天生的商人,只有利益在他眼中值千金,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杜诩又接下话茬:“是啊,对于他而言,孙靖仁这件事拖得越久,爆出来的信息越多,影响的是他公司的口碑与效益。他做笑面虎那么多年,端着一副‘遵纪守法’的模样,不是让孙靖仁来破坏的。”
贺瑱只觉得可笑:“所以说孙靖仁如果是自杀,此事不闹大最好。若是闹大了,也还有个借口说是他自觉罪孽深重,甘愿以死谢罪,自己还能给公司博个好名声。啧啧,孙诚真是一手好算盘。”
杜诩看着贺瑱一副无语的模样,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却又提议:“或许有个好法子,能给孙诚再设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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