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的靠近那座宫室,发现里面氤氲着幻香与酒香,门并没有全关,只是虚虚的半掩,苏茗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层层叠叠的帷幕后,正在饮酒。
“谁,是谁?进来。”
里面的人十分敏锐,苏茗不过是看了里面一眼,便已经被他察觉到。
但苏茗却没有感受到杀气。也是,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是魔宫的主人,什么情况没有见识过,怎么会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小偷小贼的人展现出杀意呢,这样也太掉份了一些。
第73章
苏茗的心里居然十分平静,也没有惧怕。
他只是在门前微微愣了一下,便将半掩的门整个推开了,苏茗迈步进入,发现殿内居然要比殿内冰凉的多。
有风从苏茗的身旁掠过,吹拂着那些垂下来的层层叠叠的纱帘。
仔细一看,这些纱帘却不是纱帘,因为这些纱帘上都绘着繁复的咒文,层层叠叠的垂缀下来,给人一种……祭坛的感觉。
里面坐着的人确实是濮阳殊。
他本来是在饮酒,此刻却停止了饮酒,透过帷幕看那个站在他的面前,长身玉立的人。
他猛地坐了起来,意识到也许这是一个梦。
唯梦闲人不梦君……哥哥,我又见到你了么。
苏茗环视四周,看见放在武器架上的枪与剑,那柄剑,微微一震,便又归于平静。那把枪,像是神兵,那把剑,看起来却灰扑扑的。
湛卢饮雪:……桑心。
苏茗很快就转移视线,看向濮阳殊。
“哥哥。你回来了?”
帷幕里的人言语很轻,像是带着万种的悲凉。
苏茗意识到,里面的人也许是认错了人。
苏茗:“也许,是我真的回来了。也许,这只是你的一个梦。”
苏茗谨慎的说。
苏茗自认自己还是一个很擅长揣摩别人心思,并且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所以他极其自然的顺着那人的话开始试探。
苏茗步步靠近帷幕里的人,一步一步,迈出的却是十分谨慎,说起来,自己其实根本没必要靠近他,但是,自己就这么退出去,他应该也不会放自己走。
这种预感是这么多强烈,强烈的不能忽视。
而他,他承认,他对帷幕内的人确实生起了一些好奇,这样繁复的宫殿里,坐着一个这样颓丧的人,岂不是很有故事?
很快,苏茗就来到他的面前,他们之间,只有那一层帷帐。
却是濮阳殊先出手,拨开了那层帷帐。
一个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在帷帐之内。
另一个人却穿夜行黑衣,在帷帐之外。
苏茗:“……濮阳殊?”
眼前的人,就是魔宫之主么,帷幕里的人半倒在榻上,显出半分的慵懒,却戴着一张黑铁面具,那是一个很简陋的面具,大概是斗兽场里的奴隶才会戴的那种卑贱之物。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魔宫之主,怎么会戴这么粗陋的、且含有如此卑贱意味的面具?
濮阳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这个朝思暮想的声音,连呼吸都敛却,他自然是认得他的,这六年的,他无时不刻不在他的心中描摹他的容颜、他的样子、他说话的语态,他可能会有的神情。
他伸手欲触苏茗的面具,却听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便是推门的声音。
濮阳殊一把攥住苏茗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压倒在了帷幕之下,掩住他全部的身形,濮阳殊则是覆盖在他的身上,两个人离的很近,苏茗甚至能听到濮阳殊身上传来的心跳声。
来人是顾雪卿,他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况,只见濮阳殊的身影掩映在重重帷帐中,连头都不抬,便知道他大抵又在回忆自己的曾经,尽情的撕裂自己的旧伤,再孤寂的舔舐伤口。
希望那个人……可以出现。
这么多年了,濮阳殊总是如此,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回来了,是否能认得出这个无酒不欢、无香不眠的人居然是濮阳殊呢。
顾雪卿没有再劝,因为劝诫根本无济于事。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坛,将它们都放在桌子上。
顺便的,他报告道,“沧月城少城主依旧在逃窜,在离山附近寻到了他的踪迹。最近,他又在招收自己的旧部,恐怕会有一次大动作……”
禀告完这些情况,他便退下了。
濮阳殊却依旧压着苏茗,用手轻轻摩挲着苏茗的面具,苏茗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反而生出了一些无奈来,这样的感觉来的来势汹汹,苏茗想他与眼前的魔头在前世也许有一段不小的缘分。
濮阳殊的手渐渐的扣上了苏茗面具的边缘,他靠苏茗的脸靠的很近,两人是四目相对。
苏茗:……太近了。近的让人有点不适。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啊。
他偏了偏头,又想把濮阳殊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不料濮阳殊却是压的更紧了一些。
而他的手,也从面具的边缘滑到后脑的系带。
濮阳殊的力道缓慢而不容拒绝,居然带着微微的压迫感。
他闻到濮阳殊衣襟上的酒味,心想他可真是醉了。
苏茗任由濮阳殊掀开自己的面具,却在那一刻预备好了杀招,濮阳殊作为魔主,对自己这样可疑的人居然毫不设防么,明晃晃的将自己的命门展现在自己的手中。
还是说,这殿内的幻香当真如此了得,再或者是濮阳殊饮的酒后劲极大?
苏茗一只手虚笼着濮阳殊的脖颈,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一只手却与濮阳殊的手腕接触。苏茗触碰到他伤痕累累的手腕,触感很明晰,那是层层叠覆的伤口,新旧交叠,就在那瞬间,这伤口似是崩裂了少许,苏茗察觉到掌心的一点濡湿。
苏茗:“……你在等一个人?”
还是套话比较要紧。
看濮阳殊神智不清的这样子,此时不套话,该何时套话。
濮阳殊却没有其余的任何的动作,他像是没听到苏茗的问话一样,低垂着眼睫,眼神柔软,慢条斯理的把那张面具完完全全的从苏茗脸上勾了下来,抛到地上,发出落地的响声。
苏茗凝起招数。
濮阳殊的眼神依旧朦胧。
濮阳殊:“我在等的人,当然是你。我挚爱的,哥哥。你忘记了么?没关系,你记得的,我都记得;你忘记的,我替你记得。只有这一夜,你才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明天晚上,我还能在梦里见到你么。”
濮阳殊靠苏茗靠的越发近了,他几乎是贴着苏茗的颈窝,在他的耳边说话,苏茗能感受到脸颊上的微微冰凉,是濮阳殊的面具蹭到了他的脸。
苏茗闭了闭眼:“……为什么戴着面具。”
在自己的寝宫里,还戴着面具,着实是一朵亮眼的奇葩。
濮阳殊的气息乱了一瞬,“我以为,你不会愿意看见我的,所以,每一次为你招魂,我都会戴上面具,以免惹你厌憎。这一次,我总算猜对了吧?不然,你怎么会戴着面具来见我。”
苏茗慢慢散去了凝聚手心的灵力,该说他正是不设防么,命门都这样袒露,换个刺客来,濮阳殊应该早出局了吧。
濮阳殊见他如此,却是猛地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下一刻,便握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出了大门。
层层叠叠的帷幕拂过二人,苏茗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来着?
莫名其妙的居然和恶名昭彰的反派濮阳殊拉起了手,看他架势,俨然是一副回忆曾经的模样。
曾经。
苏茗回头望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面具,指间灵光一点,那面具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苏茗应和着濮阳殊的步伐出了大门,不知绕过了多少街道宫室,终于来到一处圆坛,这里是一处聚灵阵,有点点灵光汇聚着,飘到园坛的中央。
园坛的中央,是一颗梧桐树,不过生的不太好,居然是半枯半荣之势。
等等,不对,这并不是一棵树,这是两棵树。两棵梧桐树。
两棵树同样高大,但状态却截然不同,一棵青翠欲滴,另一颗却是枯萎的状态,一些枝干上蕴着半死不活的死绿色,从某一段开始,再无枝叶,光秃秃的。枝干漆黑。
此树应该是被砍断过,后来又用灵气强行催养,如今倒是生了枝干与一些树叶,但此树元气大伤,只是被丰沛的灵气吊着最后一口气。
“是我把这两棵树移到这里的,这里灵气充裕,又合春荣之风,叶欣之水,用来养护树木,再好不过。不管是什么树,在这样的养护之下,也该痊愈,但是六年了,六年来,这棵树从未动容过,一直保持着六年前的姿态。”
濮阳殊说完这句话,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既清醒又迷醉的眼神看着苏茗,恍惚的,苏茗觉得他的眼睛里居然像是带着期待。
这时苏茗才发现他的眼神居然算得上柔软。他戴着面具,把所有的面容都隐藏在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果非要给这双眼睛做一个形容……苏茗只想起平静的湖泊。
你怎么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湖泊之下,隐藏着多少暗流。
苏茗道:“有志者事竟成,你这么在意这棵树,这棵树一定会再度焕发生机的。”
苏茗看着月色下的濮阳殊,想伸手去揭开他的面具,却被他阻止,濮阳殊轻轻的敛下自己的眼睫,柔声道:“如果枯萎的树可以再度焕发生机,死去的人,是不是也能够复生呢?”
苏茗离开了。
他先是退开,离濮阳殊越来越远,濮阳殊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眼神中逐渐带上些许的了然,像是早已预见了这样的结局。
濮阳殊偏了偏头,披散的长发在夜色下散发出绸缎一样的光泽,眼神平静却暗潮涌流。
“明天,你还会来到我的梦里么。我在这里等你。”
“……也许。”
苏茗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濮阳殊既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这不由的让苏茗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苏茗却也没有遗忘他进入濮阳殊寝宫看见的那柄剑,还有自己心口一闪而逝的炽热灼痛。
还有这两棵梧桐。
自己的心,为什么涨涨的。
像是……有点心虚。
------------------------------------
苏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是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那副面具。
说起来,自己怎么就任由他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他坐了下来,却是把玩起手中的杯子,以转动杯子的方法排遣自己心头的莫名。
濮阳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的身上,又隐藏多少秘密。
梧桐树下。濮阳殊却依然看着梧桐树。
他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黑铁面具,又上前一步,摩挲起梧桐树的树皮,微微粗糙的质感从指尖划过,濮阳殊却恍若未觉。
“哥哥……”他低喃着,声音放的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的。你一定不会舍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果你是来拉我入无间黄泉……那便快一点吧,不要总是让我等待,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哥哥。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呢?是你的弟弟。抑或是一个背叛者。再或者,是一个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累赘。
过往的记忆对你又算什么呢?是负担么。
如果是负担,你又为什么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难道是来取他的性命的么?
就算是这样,他也甘之如饴。
先忍耐一下吧。不要让他看出什么端倪。
自己是擅长忍耐的人,不是么。
哥哥,是你主动回到我身边的,我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哪怕是他自己。
他的眼瞳乌沉沉的,像是敛尽了星光的黑夜。随后,他渐渐微笑了起来,微笑又转为狂笑,“哈哈哈,呵呵呵呵……”
笑声竟带幽幽的癫狂。
苏茗听见扣扣的敲门声。
来人是尹温茂,他向前迈了两步,便要进来,苏茗倒也没有过多的拦阻。尹温茂刚一进来便去饮桌上的茶水,一连狂饮了三四杯。
“好冷的茶水。”尹温茂说。
哦,那你还喝那么多。
“我来这里,是同你说一些消息的。”他左右看了看,又快步走到门外探头探脑来一下,随即关上门,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是关于魔宫之主。”
他根本不敢说那个人的名字,只敢如此笼统的称呼他。
但是,少年你很勇敢啊,明明这么害怕却还是去打听八卦了么。
第74章
剧情里可不是这样的。
剧情里的濮阳殊可是一直被欺负到了十七岁,然后才获得奇遇奋发图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鸣惊人,但这个世界的濮阳殊却是在七岁那一年便开始展露头角。
虽然,建立魔宫,与男主为敌这件事并没有被改变,但,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再结合起传说中的那个濮阳殊一直在找的人,苏茗有理由怀疑那是有穿越者改变了濮阳殊的命运。
“这魔宫之主啊,大多数时候都戴着面具。他有很多面具,这种面具还一度在魔宫下属之间引起潮流。有人见过他的相貌,但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见过他的人也不敢妄称他的容貌……听别人说,他长的那是目生重瞳,双耳及肩,双手更是过膝,乃是帝王之相啊。”
苏茗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有点想笑,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是,这是一个怎样的形象?虽然,史书上的王者似乎都被赋予异于常人的形象,但是,果然还是太怪了。
“我主要是打听他的脾气,没想到,他居然并不是那种滥杀侍君的人。他甚至从来没有踏入过侍君殿。我主要是来给你说一些他的禁忌的,以免你一不小心犯了禁忌,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首先,就是绝不可以靠近王庭中央的那两棵梧桐树,那两棵梧桐都是君上亲自照料,我们这种人,好吧我们也入不到那么戒备森严的地方啊,这一条便作罢吧。”
苏茗:“戒备……森严。”
61/85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