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的卧室内没有什么摆设,无论是墙壁还是地板都是一种压抑的深灰色,给人一种强烈的无机质感。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会让人感觉自己像个无感情的机器。但这种冷肃却被此时床上的场景冲淡了一些,在最中心的大床上,所长紧紧抱着身前的人,将头埋在对方的怀里,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汲取着舒莫身上的温度。他长得那样高,比舒莫年长、沉稳,却在睡着的时候束缚着面前的人,犹如缠绕着猎物的蛇般,一边禁锢、一边又贪图猎物身上温暖的体温。
这副场面甚至有股异样的温馨,黑发的青年抱着一头蓝发的男人沉睡着,屋内一片静谧,但在片刻后,这样的平静还是因为舒莫的醒来被打破,舒莫在梦里感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凉,像是有什么极其冰冷的东西在片刻不停地吸收着他的体温,有股被蛇缠身的窒息感,他皱起眉,像是感觉自己的胸口处压着什么,手指下意识地往下一摸,就拽到了一片格外冰凉的东西,被那种触感一激,沉闷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黑发青年睁开眼睛,露出了一双深绿色的眸子,往下看去。
什么东西一直压着他,好难受,他的卧室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吧……
然后,舒莫彻底愣住了。
先是一片灰蓝色的漂亮长发、然后是白皙如玉的肌肤,泛着一股淡淡的灰感,让人容易联想到尸体、雕塑;再往下便是对方的脊背,在那光裸的背部有着一道道伤痕,像是某种纹身,但定睛一看,却是左右对称地出现在所长背后的伤疤,舒莫在这种情况下甚至还能下意识地数清数量,一共有六对,但其中的9个伤口中都仿佛在渗出淡淡的血色,狰狞可怖,仿佛就好像刚刚才被人挖出般,泛着令人不适的肉感……
这种可怖的伤势看得让人心惊肉跳,是会让人去怀疑对方到底是如何顶着这种不适去进行日常的生活,还能面不改色的。
舒莫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对方的伤口上,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伸手,这种动作却在他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时猛得停顿,舒莫瞪大眼睛,面如死灰地低下头,去看那张现在还缩在他怀里的脸,当那张美丽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时,舒莫瞠目结舌,下一秒,几乎现在就想要跳楼转生。
谁来告诉他一觉睡醒后和自己的顶头上司睡在一起,怎么办啊!!!
舒莫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瞪着面前的人说不出话。其他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舒莫连忙观察自己的身上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不适或异常,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他的身体内除了一股和从前旧伤复发时一致的痛苦外,并没有其他让人崩溃的东西。
还好。舒莫抹了把脸,刚准备松口气,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个……牙印。
舒莫:“……”
他回忆着昨天晚上最后的记忆:他将猩红王冠从所长的头上扯下后,他和所长就回到了研究所内,准备收拾残局。
然后,舒莫刚想寻找失踪的贪婪,看看对方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突然眼前一黑,最后的画面,是所长用一双银眸望着他,接着伸出手接住他的画面。
再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所长的房间里,和男人抱在一起。
他的精神有些承受不了这种刺激,要崩溃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终于控制不住地把对方推开,同时将被子扯了过来按在自己身上,所长的眼眸一瞬间睁开,用鲜红色的独眼望着面前的人,眼中清明。仿佛从来没有睡着过。
男人的眸光犀利、冰冷、透出一股无情的残暴感,仿佛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俯视着,眼中甚至没有任何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舒莫和那只眼眸对视着,沐浴在他的眸光下僵了身体,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面前的人并不是所长,但在下一秒,所长的眼神终于落在他身上,在将他看清后,对方的眼眸微微一变,那种空洞的距离感骤然褪去,所长眨了眨眼,身上的气质就变得慵懒起来。
“早上好。”他对着惊疑不定的舒莫说:“睡得还好吗?”
所长的话和他的样子,都深深地刺激着舒莫的神经,黑发青年忍不住怒瞪着他,片刻后,他看见灰蓝色长发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是不是舒莫的错觉,他的唇边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笑。
这种笑深深地刺痛了舒莫的神经,他看着所长,就听见男人继续说道:“你做得很不错。”
“我怎么会在这里。”舒莫开口询问道,眼神越发不友善起来,像正在呲牙的黑狼。所长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样子,看得觉得十分有趣,他的视线在青年肩膀和脖子的线条处转了一圈,似乎在回味着什么,下一秒,舒莫身上开始燃烧起熊熊烈火,望着似乎即将要爆发的人,男人眯起眼睛说:“之前,我们回到研究所后,你就晕倒了。”
“我怀疑你的身体出了问题,就将你带到实验室内检查了你的身体状况,然后把你带到了我的房间休息。”
所长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悦耳,带着一股淡淡的轻佻,他满头的长发散落着,见舒莫的表情仍然惊疑不定,也没有做多余的解释,而是站起身,面色如常地给自己套上衣服。
在他穿衣服的时候,舒莫突然发现他的脊背一片光滑洁白,仿佛之前所看见的狰狞伤势只是舒莫的错觉。他甚至有点感觉是自己刚刚睡醒幻视了,所长很快就给自己套好了常服,反正男人平时只穿着最普通的白大褂,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所长把一套漆黑的大衣扔给他,舒莫狠狠地看了一眼这套大衣,又看了一眼所长:“我之前的衣服呢?”
“扔掉了。”男人随口说道,他转身走向厨房:“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舒莫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所长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又或者说,他的表现对于舒莫来说显得更加随和,是在工作之外的另外一面。对方的性格难以捉摸,有的时候冰冷、多疑,像狂热且病态的科学家;有的时候又有一种蛇一般的慵懒,睡在洞穴中悄无声息,只在遇到有趣的猎物时才会吐着信子爬出,将对方一口吞噬。
舒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天地可鉴,他真的并不想和对方有如此多的接触,但自从他来到实验所后,发生的所有一切就脱出了他的掌握,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人或物在背后暗中操纵一切般,即使舒莫再怎么想要远离,他的命运还是死死地和所长以及贪婪缠绕在了一起,犹如命运之神手中的命运线般缠绕地越来越深,直至最后互相绕在一起,死死纠缠,形成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这种预感让舒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很快想起了真理的代价,并决定询问一下对方究竟该怎么样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在他一边咬着牙穿好衣服,一边思考着对策的时候。所长已经端上了他的早餐,男人坐在餐桌面前咀嚼着自己的食物,另外一边是舒莫的早饭。舒莫踌躇了一瞬才走过去,然后就看见了所长张开唇,将生鱼肉吞进嘴里咀嚼的场景。
所长的早餐是一整盘的生鱼片,没有其他多余的调味料,是纯粹的生食;而舒莫的那一份里放着做好的牛排和煎蛋,撒上了些许舒莫没见过的调味料,做得刚好的溏心蛋边缘透出令人舒适的金黄色,舒莫尝了一口,是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在他的身侧,是将半条鱼塞进嘴里咀嚼的所长,对方的表情看上去舒适,慵懒,看上去更像是吞咽而非用餐,舒莫看着这一幕,有些食不下咽,他吃了一口牛排,就在所长的注视下推了推餐盘,接着说道:“贪婪在哪里?”
所长的动作一顿,他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唇角:“你很关心他呢。”
“养狗的感觉怎么样?”
舒莫的表情不算太好看,他甚至感觉所长接下去又会像之前那样说些什么。然而男人却语气一顿,接着说道:“放心吧,他很好。”
所长的语气居然有种异样的温和,即使他对贪婪的态度仍然算不上太好:“他在和2号战斗后开始发狂,撕碎了许多污染物,打碎了小半个研究所后被猎人们引到了陷阱里,和O-12-KL-月之女巫撕打了起来。”
舒莫:……
待在自己的收容室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去就突然祸从天降的月之女巫:……
“然后,他们打了一架,月之女巫重伤,但贪婪也陷入了沉睡,他正在培养巢里沉睡。”
所长将剩下的几片鱼肉卷在一起,塞进唇里咀嚼,他的独眼眨动着,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很喜欢你呢,舒莫。”
所长说:“贪婪一直想找你,猎人们也是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才伪装成你的样子,让贪婪进入了收容室。”
舒莫:“……他没事吧。”
青年摸了把脸,决定等会去找贪婪看看。所长淡淡地说:“他能有什么事?你该担心的是那些污染物。”
舒莫:“你好像说得对。”
所长轻笑起来,舒莫望着他的表情,像是有些惊奇,男人看着他,又问道:“怎么了,露出这副表情。”
舒莫把手放在膝盖上,有些不太适应所长现在的样子,他甚至表现地有些……友善起来,那种隐隐的危险感消失不见了,所长还是那个所长,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研究所现在怎么样了?”舒莫想要转移话题,所长用一根手指按在自己的脑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你知道0号为什么会逃出来吗?”
舒莫摇了摇头表示不解,所长的手指突然伸出,舒莫吓得退后了一些,害怕是对方又开始突然发疯,接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他面前的盘子上:“吃了。”
舒莫没什么胃口,所长的双手合十,说道:“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你的体质很差,舒莫。”所长双腿交叠着,姿态慵懒:“经过检测,我发现身体的健康报告数值低于实验所的平均数值5%,患有轻微的胃病、熬夜、低血糖……”
所长还想说些什么,舒莫有点头疼,他用叉子把牛排叉起来,吃了。
所长说:“好孩子。”
舒莫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男人站起身,示意他跟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实验室内,舒莫这才发现实验室后方就是所长的住所,这家伙真的是个工作狂。所长坐到桌子前,用自己的权限点开一份文件:
“照料T-98-HG-天堂之梯的猎人在前段时间,和外界的一个教会有过接触。”
所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舒莫坐过来。黑发青年坐到他的身边,刚准备去看,就感觉身边一沉,却是男人极其自然地凑过来,附在他的身侧和他一起看着。
“……太近了,所长。”舒莫的声音很轻,担心所长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又或是像之前一样,但男人却什么也没说,看了他一眼后便让开了一段距离。
舒莫松了口气,一段音频和录像在他的面前播放出来:
“安兹,你说的那个始教,是真实存在的吗?”
“污染物真的是救赎一切的关键?”
“你见证过那些奇迹吧?亚伦,你也能够感觉到不是吗?那些污染物不应该被锁在牢笼中,它们不是怪物,而是猎人们的梦想、他们的希望,你、我,还有其他人们共同的未来。”
“你有听见过它们呼唤你的名字,和它们交流、接触,你也能够感受到它们身上的情感和思想不是吗?那是和我们一样的、甚至超越我们的思想……”
“……可是。”
“高塔就要迎来终结,而能够拯救我们的,就是这些被束缚的污染物,始教会告知你未来的方向,来跟我一起看看吧,我会带你见到你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通话里的人说了一个地点,接着,所长按下了第二个按钮,第二段音频出现:
“我、我看见了。”
“我甚至不敢想象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这是奇迹……这是……”
“亚伦,加入我们吧。”
“哈……哈哈哈……”
“来听听我们的计划吧,等到末日来临的时候,你会是第一批得到救赎的人。”
所长又按下了第三段音频,这一次出现的是一段录像,画面里的猎人走进了收容室,接着将桶里的饲料一脚推翻,然后主动地走向了T-98-HG-天堂之梯。
“没错,审判所的人都是疯子,所有人都已经疯了,他们都活在谎言里。”
“高塔里的什么神根本就不存在,就是因为那个东西,就是因为他们,我才会活在这个狗屁的世界里,你们都疯了,只有我……我是清醒的,我会带你们看见真正的世界!”
在房间内狂笑起来,接着又捂住脸哭泣的猎人颤着身子,好一会后,他才一步步地走向了天堂之梯,接着伸出手,挖出了对方的眼睛。
在他手中拿着的那颗眼珠中,一段通往天国的台阶若隐若现,猎人的指尖满是血水,他将手中的眼珠高举起来,仿佛像是举起了自己的救赎。
“如果0号真的是神的话,那就让祂来彻底结束这一切吧!”
录像在这个时候断开,画面中漆黑一片,就在舒莫认为已经结束的时候,在黑暗的画面中,却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以及广播的声响。
他缓缓抬起身子,靠在座椅上,一旁的所长拿出一份文件,舒莫看着手中名为【始教】的教派文档,眉头越皱越深。
“他们……崇拜污染物?”舒莫眉头紧锁:“他们打算将实验所的所有污染物放出,然后毁灭高塔?”
这种思维以及他们的动机,简直让舒莫的大脑几乎炸开,然而一旁的所长却面无表情,他说:“我倒是觉得,他们的做法很有趣。”
舒莫瞬间转过头看向所长,男人双腿交叠,眼神淡淡:“猎人和平民一直生活在随时有可能被夺走生命的恐惧中,即使他们再拼命地清理污染物,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怪物冒出来。”
所长又拿出一份文件翻了翻:“在几十年前,六层就已经完全沦陷了,那里基本成为了污染物的老巢,但在面对六层居民的求助时,审判所的对应手段是将通往六层的中央电梯完全炸毁,他们封锁了通道,将六层彻底锁死,这样一来,六层的污染物就无法通过云海,前往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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