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封闭了。
看不出,不理解,不知悉。
这让太宰治感到了浓厚的不安。
可他选择沉默的陪在泷泽生身边,选择相信他。
太宰治看向那枚徽章投射的电子屏幕。
这东西是泷泽生的秘密,除了他之外似乎没有人了解,没有人能驾驭,而泷泽生此时运用它,除了自救便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
没错,泷泽生在想法设法的自救。
他无法确切的分辨眼前的是否是现实,而唯一要做的是不管是在脑髓地狱中还是在现实里,他都要快点儿把这东西的权限给拿到手里。
因为只有把控制自己的能力掌握在手里,他才有可能和拥有伴身系统的江夏凛也对抗。
在刚刚的噩梦中……
泷泽生回忆起了有意思的信息。
那是他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忘记的东西。
这个噩梦给了他极致的欢喜。
没错,极致的欢喜。
这个噩梦甚至没有漏洞,在泷泽生的脑海世界里,港口mafia的下属带回了梦野久作的玩偶,而太宰治用人间失格消除了它,于是他的噩梦停止了——这甚至是一场梦中梦,他在噩梦中做着美梦,在美梦中做着噩梦。
免去了脑髓地狱debuff的泷泽生走出了地下室,身边围上来无数关心他的人,而泷泽生第一时间回了孤儿院,和森林太郎聊了聊他们之间的问题。
那个场面现在甚至还在泷泽生的脑海里根深蒂固般清晰。
紫红色眼睛的男人对他的突然到来感到了诧异,但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的让他进了屋,金发的异能体给他递了一杯热茶,孩子们也围了上来,阳太更是在欢呼着他送来的礼物,说那多么贵重,多么稀缺,生哥现在成为有出息的有钱人了!
泷泽生安抚好孩子们,然后对森林太郎郑重的说,
“——谢谢。”
谢谢你把我带出了实验室。
谢谢你将过去的一切都归为了秘密。
沉默的允许一切发生,对他所有想做的事都不加限制,甚至于产生过放任他和太宰治离开港口mafia的想法。
MIIMIC来横滨的时候,泷泽生难说究竟是他们几个人出全力解决的,还是有森鸥外在暗地里操作。
他当时只以为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那位战场上被抛弃的幽灵安然的离去了。
而森林太郎接受了他的道谢,如同某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隔阂消失,某种心结解开,他们之间已经像认识多年的旧友——不,并不是像,他们就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那段经历放在任何两个人之间都是不可忘却的,刻骨铭心的,在枪林弹雨中的陪伴,就堪比雪中送炭……即使森鸥外本身并没有觉得独自一人寒冷。
相别了森林太郎,泷泽生还得到了江夏凛也被中也抓到的消息。
他们之间当然也发生了争斗,甚至于说,泷泽生输了。
没错,梦里的泷泽生输了。
他理所当然的被带回了穿越局,被强制性的关进了小黑屋,有一个思想工作人员每天都来和他聊天,长篇大论的说着仿若善解人意的话,泷泽生听懂了,但是也只是懂了文字意思。
他在那位工作人员面前激烈的反抗着,从一开始的武力反抗不服管教,一句句驳回对方的观点,到后来假装配合。
泷泽生在梦里的穿越局里,把自己催眠成一个冷漠的工具人,一个听从管束的优秀员工。
他甚至在小黑屋里写下了忏悔录,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悉数否定,将自己当初的孤注一掷,当初的竭斯底里全都写成了年轻人的过错,他把那形容为年轻气盛,形容为幼稚可笑。
于是穿越局满意了,泷泽生被放了出来。
出来的他去和前辈们谈心,事实上也不是他主动找的前辈,那些前辈可能也是穿越局安排来靠近他,继续给他做思想工作的……大概也有监视这一层关系。
泷泽生听了他们的经历,听了他们的心得,面上露出悔过的表情,对他们说着赞同认可崇拜的话。
而最后,前辈们说,“泷泽,你毕竟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不管怎么样都会被找到的,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呢?”
我毕竟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话说虽然我被抓回来了,难道就没有还在潜逃的前辈吗?”
“嗯?有啊,当然有。”前辈说,“他们可是处心积虑的逃窜着,还费尽心机的给自己重新虚构了一个合理的角色,这样就连穿越局也对他们没法,因为那个世界里,他们已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然后,脑髓地狱里的泷泽生顺从的应着穿越局的一切要求,他不再执行工具人的任务,而是转去了工务部,学习怎么当一个工具人的负责人。
梦里的时间观念在清醒后便会消失,泷泽生度过了日日月月,被带回现实时也像是只过了一瞬间。
他在脑髓地狱中爬上了穿越局主管的位置,然后滥用私权把自己的工具人信息全部抹去了,最后再利用穿越局的时空穿梭技术,回到了所爱之人身边。
但是——
这个噩梦的最后,泷泽生看到的是几座墓碑。
他们的一切都结束了。
那些人等了他一辈子,
都没有等来他。
仍然年轻的泷泽生站在墓碑前,袭来的巨大悲恸彻底压垮了他。
他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第79章
地下室的时间似乎凝滞了,因为没有谁说话,没有谁变动姿势,却又好像十分焦灼,因为碧眸青年正专注的,争分夺秒的解析着某串代码。
不对,不对……
刚刚经历了仿若bad end电影结局的泷泽生此时几乎不敢思考其他的东西,唯有面前的机械性工作能麻痹他的大脑,没有演算的草纸,他便掐破指尖在墙壁上划拉出笔画,突然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演算几笔便立刻由投入试验。
否则的话,否则的话……
当对徽章解析的思考陷入了凝滞,泷泽生翻飞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怔怔的,睁着那双恍若枯竭的,无神的双眼。
否则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太宰治凝视着泷泽生。
看不到。
什么信息都看不出来,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泷泽生一定经历了莫大的打击,唯有此时封闭自己才能保护他。
他拒绝交流,那张总是吐露肺腑之言的嘴现在就像被封死了一样,他做的那场噩梦,让他连找太宰治拌嘴撒娇寻求安慰都做不到了。
连我都不能拯救他。
太宰治意识到。
而奇异的是,大概那场噩梦已经倾尽了异能力的所有,大概泷泽生突然在一次次的挣扎中悟出了抵抗异能力的方式,他这回保持清醒的时间非常久。
二十分钟了。
太宰治默数着。
在这个没有时钟的空间里,他清晰的感知着时间的流逝,就像本能一样。
三十分钟了。
泷泽生竟然还是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的神色。
忽然,太宰治明白过来——脑髓地狱源自于人类的思想,而思想的偏向是情感,如果他此时没有情感的渴求,那么脑髓地狱便可能不会捏造出令他崩溃的情景。又或者说,泷泽生此时仍然在经受着伤害。
他只是对那些完全不给予关注,保持着永远的冷静,就为了解析这堆庞大的数据。
四十分钟后,太宰治试探性的站起身。
泷泽生没有反应。
锁链的残骸还堆在地上无人在意,太宰治径直跨过它们,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泷泽生果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明明几个小时之前,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好像在对他凌迟一般。
“BOSS。”
门外有一个游击队守在这里,为了保护他们首领的安全。
“怎么样?”
“还没有得到空间异能力者的消息,但是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先生说,他遇到了个手下败将,对方也是组合的人。”
名侦探的手下败将。
太宰治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那人是谁,埃德加·爱伦·坡。
那位头脑极其聪明的组合首席策划者似乎和江户川乱步有些渊源,而太宰治曾说的,世界各处都找不到的藏宝之地,其中一个便是那位异能力者的小说世界中。
另一个,便是如今将梦野久作藏起来的异空间,【安妮的房间】。
“把他给我带来。”
突然,屋里的泷泽生出声了。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生锈已久的喉咙突然开始运作一般,可他只是仅仅一个小时没有说话,这样的沙哑程度更像是肌肉过度紧张造成的。
他竟然听到了?
原来不是拒绝了外界的信息,而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平静的,只是思考利弊的人偶。
太宰治看了一眼那位游击队成员,戴着墨镜的男人顿时立正了身子,“明白了,BOSS!”
要照泷泽大人的要求来是吧!
太宰治回到了屋内,他迟疑了几息,仍然没有开口发出声音。
或许不再用自己的特殊音色刺激泷泽生才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泷泽生就当屋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一般,虽然是脑髓地狱里的幻象,但不得不说回去穿越局的经历让他的思路应激一样飞速的运转起来。
现在他在解析第二任务的记录资料,过程比第一个世界缓慢得多,可能是因为系统为了掩饰过错而打了不少补丁。
额头上似乎有轻柔的触感。
泷泽生还以为是错觉,直到脸颊上也传来轻柔到仿若瘙痒的感觉,他才意识到有人在碰自己。
……谁?
从蓝光屏幕的大量文字中脱离出来的泷泽生机械的转动眼眸。
他对上了一双深沉的鸢色眸子。
这场地狱是两个人的,感到折磨的从来不是只有泷泽生一个人。
泷泽生猝不及防的就在那双眼睛里崩盘了。
刚刚撑起来的理智悉数崩解,泷泽生用最后一丝坚持瞥了一眼蓝光屏幕上的进度条,然后放任自己沉沦在了情绪的旋涡里。
他的脸上满是因为高压工作而泌出来的冷汗,刚刚汗珠甚至顺着额头滑落到了下巴,然后在灯光中短暂的闪烁了一下隐入尘埃。
碧眸青年大颗大颗的流着眼泪。
他这次的哭泣一开始没有任何声音,替他抹去冷汗的太宰治沉默的与他对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却好像已经探入到对方的灵魂深处,在那枯竭的荒芜之地,在那几乎只有黑白两色的精神世界里,寻求着温暖的慰藉。
几秒之后,泷泽生忽然急速的喘息了起来。
他的呼吸沉而重,满是抽泣一般的卡顿,带着不时的窒息感,好像他已经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情也维持不了了。
泷泽生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不知名的气音。
“泷泽。”太宰治用那双湖水一般平静的眼睛注视着他,“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我知道。”
这份痛苦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泷泽生觉得,再可怕的噩梦都没有见到他们的墓碑还要令他绝望。
他那一刻想到的,不是自杀离去——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可是泷泽生的第一反应令他自己都措楞,因为他在那一刻从来没有如此的厌恶自己,可怜自己。
——人如果连自己都可怜的话,不就太过悲哀了吗?
于是,之前在脑髓地狱中看到的情景竟然都可以称得上是美梦,泷泽生的精神防线在崩溃后重组了,由奇怪的执念重组而成。
……
爱伦·坡被带来的时候还在对港口mafia的人骂骂咧咧。
“好了好了别催了,你们是赶着投胎吗?让我来这里干什么?——要杀掉我吗?”
因为和江户川乱步的赌约再次输了,爱伦·坡被迫接受了对方的指令,来到了这个以前嗤之以鼻的乡下小组织。
“如果是有求于我的话就起码拿出点诚意来吧,你们要让我做什么,帮你们的组织规划一下今后的发展路线吗,还是揪出你们的潜在敌人……啊……”
他的声音在铺开的视野中那怪异的一幕消失了。
一间潮湿的,不管从哪里看都满是阴森可怖感的地下室。
原来爱伦·坡还想挣扎一下,说些什么‘不要把尊贵的客人关在地下室啊!’这种或许没什么用的话,可是他的目光流连在周围的警备上,瞬间便意识到这间地下室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太兴师动众了,里面一定还有谁……难道说是首领吗?
当门被打开,爱伦·坡被一堆人用枪指着脑袋走近地下室的时候,不免露出了呆滞惊愕的神色。
……那是港口mafia的首领吗?
脸色苍白的男人无疑十分俊美,并且……年轻极了。
虽然有消息说这个庞大组织的首领是个天才,但是同样是天才的爱伦·坡实际上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们从遥远的海外来,自觉比这个小岛上的人见识广泛。
可眼下,令爱伦·坡惊异的并不只是黑发首领年轻的外表,还有那与年轻外表格格不入的,仿佛深渊沉淀一般,仿佛千疮百孔一般难以看透的心。
他的神色现在看上去真是像鬼一样。
爱伦·坡如此想到。
带着点儿挖苦调侃的意味,他觉得这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的年轻人像是下一秒就垮下了。
黑色蓬乱的头发,苍白的脸颊,这人明明都站在权力的顶点了,为什么还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谁能威胁他,谁能反抗他,谁能让他如此精疲力竭……
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到屋内的另一人身上,爱伦·坡定住了眼神。
哈哈,看看这是谁?
一个人模人样但好像不成人样的男人?
那个头发颜色特别怪异的青年正披着厚厚的毛毯,即使如此身边还放置着一个烤灯,这个房间里的温度也和外面天差地别,似乎是什么在供暖……异能力吗?有谁利用异能力将这里制造成了一个温暖的空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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