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礼若有所思:“那猫弟弟叫月白如何?”
“猫弟弟是蓝虎斑,月白亦有蓝色之意,与深蓝天空有相似之意,猫妹妹和猫弟弟以后是一对,这样取命倒是般配。”谢赫瑾撑着下巴思考,“且猫弟弟性子安静,方才看天空时,倒有几分宁静的意境,取名月白,正正好呢。”
“也是赫瑾给了我灵感。”齐衡礼含笑点头。
“就是这样一来,表面上看,两只猫猫的名字就起反了呢。”
齐衡礼深以为然,碧琼的毛色更白,月白的毛色更蓝,且眼睛也是棕色,的确像是名字取反了。
给猫猫取好名字,谢赫瑾就去选猫牌的样式,和齐公子挑了许久才挑中。
次日,他们接到通知,给画像开光的吉日到了,两人一起下山,到道观中按照道长们的指示参与开光仪式,最后捧着画盒到墓园立碑。
韩爷爷没有照片,只有一个穿着乞丐服背对着他们的画像,身形佝偻,凄苦传神。
“最近梦见爷爷好多次,可每次都看不到脸,但我记起了好多和他的记忆,是我对不起他。”谢赫瑾跪在碑前烧纸,“画画像的时候我曾想过给爷爷画上一身齐整的衣裳,可我又想起他说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当乞丐的时候,哪怕过得苦,所担忧的也不过是明日的吃食。”
齐衡礼心疼地看着爱人,他家十三以前竟是乞丐带大的,在那遥远的年代,日子得过得多苦,韩爷爷又是多努力才能在社会底层保护好十三。
“韩爷爷,我保证十三日后不会再吃苦了,您放心吧。”他抓了一大把冥币放进去烧,郑重保证。
谢赫瑾眼底泪光一闪而过,继续烧纸,轻声和他说最近以前的事情。
他是谢家大老爷原配的孩子,母亲雪崩而亡,而他刚出生就意外被弄丢,是爷爷捡到他并将他一手带大,他被谢家找到的那一刻,以为以后爷爷可以跟自己过好日子了,高兴得不行,却不想谢家压根没有在意爷爷,不过丢了几个馒头就把他和爷爷分开了。
他想反抗,想回去找爷爷,却冲不出家丁的看管,最后被带到另一个城市。
从很小开始,他就知道不能和这些大老爷硬碰硬,他知道自己回不去,就认真学谢家的东西,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把爷爷接过来过好日子。
他天资逐渐显现,意识到谢家对他的看重,第一次提出要接爷爷回来的事,谢家和他说,爷爷是下贱之人,不配入谢家的门,但可以给爷爷一笔钱,给他找一个营生,他信了,这一信,就信了两年。
他考中童生,谢家对他越发看重,要求也越发严苛,看管也越加紧密,好似怕他发现什么似的,他逐渐意识到不对,找了个机会到街上托城中乞丐帮自己打听,才知爷爷不仅没收到钱,没得到工作,还被赶出原来的地盘。
这时候他才知道,谢家不仅看不起爷爷,也看不起他。
“谢家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着,只允许我每日读书,到书院温习,连和其他学子交谈时都有书童在一旁监视。”谢赫瑾回想梦中的一幕幕,逐渐露出笑容,“不过我有自己的办法,我拿钱收买城中的几个乞丐,托他们把爷爷接来,用自己抄书的钱给爷爷租了一个小院子,那段时间,我每每偷偷出去见爷爷,我们爷俩都很高兴。”
可好景不长,他到底不够成熟,谢家很快就知道了,他们当着他的面把爷爷踩在脚下,把潲水泼在爷爷身上,剪掉爷爷的衣服,对爷爷拳打脚踢,叱骂爷爷不知好歹。
“我反抗的力量就像螳臂当车,除了被压着看清谢家人的嘴脸和爷爷受的屈辱外什么都做不了,谢家明言,他们是高门府邸,不允许有一个污点,我爷爷不过是一个乞丐,哪怕沾上一点关系都能让谢家被人议论。”谢赫瑾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像是对谢家,又像是对自己。
谢家要他考取功名,要他为家族贡献,把他当工具人,处处贬低他,高高在上,不可饶恕。
吃了亏,他就学乖了,学会了在谢家生存的法则,看似骄傲优雅,可谢家多年贬低呵斥,他便是再不信谢家,也不可避免地养成谨小慎微的性子,骨子里也有几分自卑、疑虑和自我否定。
只是,无论他性子变成什么样子,有一件事他始终不敢忘记。
“我最终还是把爷爷找到了,并且找了个人照顾他。”谢赫瑾弯唇到一半,笑意慢慢消失,“可世事弄人,我还是没法让他颐养天年,为他送终。”
谢家被抄家了。
其实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谢家从骨子里就烂透了,他想过脱离谢家,可在那个时代,断亲真的太难,太惊世骇俗,谢家到底供养他多年,为他寻了许多好的夫子,送他去最好的书院,便是他愿意断这个亲,愿意受千夫所指,愿意背井离乡,却受不住高门府邸的为难。
他敢断亲,功名不再,找不到体面的生计,这也就罢了,大不了回去做乞丐。
可没了功名,如何与高门府邸抗争?
做乞丐?怕是连命都没了。
自始至终,他都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活着为谢家效忠,而他也只想和谢家虚与委蛇,不想在赡养爷爷的事情上再起波澜,他受得住,爷爷的身子受不住。
他本想一辈子就这样,至少在爷爷去世前是这样,可没想到,谢家居然倒了?
“抄家那天,我差点想去买鞭炮回来放。”谢赫瑾想到这里,眼神复杂地笑出声,“我偷偷从狗洞里跑出去,本想去找爷爷,带爷爷跑,可不知道谢家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竟然还有杀手要在府衙到达之前杀他们灭口,我不小心被发现,只能往别处跑。”
齐衡礼听着心惊肉跳,想起爱人那身破烂的红衣裳:“疼吗?”
“没梦到。”谢赫瑾无所谓地耸肩,“总之我肯定是被追上了,至于疼不疼,左右我记不得了。”
“那以后最好别再梦到。”
“其实还好啦。”说了那么多,纸钱都烧没了,谢赫瑾的心情也轻松许多,“反正我不害怕,只是想到爷爷老无所依,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他。”
“韩爷爷能养出这么聪明的赫瑾,肯定也是睿智的老人,他不会受太多苦的。”
“希望爷爷只是临终后无人收尸而已吧。”谢赫瑾微微叹气,“爷爷他那么机智,我攒的钱都放在他那里,他平日里也会给人做点小工赚钱,如果知道我死了,他带着这些钱应该也能过一个不错的晚年。”
怕就怕,爷爷找不到他的尸骨,执着之下,把养老钱都拿去找他了。
“没有谢家迫害,又有存款,便是要去找你,韩爷爷也知道需要持续投入钱,不会坐吃山空的。”齐衡礼也是想到这茬,毕竟,十三极可能是身穿的。
“好啦,话都说完啦。”谢赫瑾给爷爷磕了三个头,“爷爷,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伴侣,我成家啦。”
齐衡礼跟着磕三个头:“韩爷爷,我是齐衡礼,日后会照顾好赫瑾的,您不必担心。”
冷风吹来,碑前烛火微动。
两人多看两眼,就当是爷爷听见了在回应他们,心情比刚才还要轻松,起身和爷爷道别,路过齐衡礼的爷爷奶奶的墓碑前,还打了个招呼。
回到家中,齐衡礼接到周励新的电话,又在跟他打听周家祖宅的事情,他那位远房姑母想要把其中一间房子买下来。
“你姑母姓什么?”
“姓王。”
虽说不姓周,但既然先打听齐老太爷遗产之事,后又来买周家祖宅,想必是和周家有关的人。
“见一面吧。”齐衡礼顿了顿,“四月之前我都有空,之后我要去工作,没空见。”
周励新那边好像是低声问了身边的人几句,随后道:“她不太想见人,只想买房子。”
“那就算了。”齐衡礼也不强求,“那你跟她说我不卖吧。”
那边又低声商量什么,周励新回来说要加价的事情,齐衡礼也不缺这点钱,更何况这还是他祖上太奶家里的房子,别说是什么周励新的远房姑母要买,就是周励新本人要买,他也不想卖。
双方没谈拢,周励新作为中间人也不尴尬,还语气轻松地跟齐衡礼说过几天来去他家农场里挑狗崽子。
聊了几句,电话挂断,谢赫瑾在一旁拿着一只红苹果吃着:“是不想见人还是不想见齐家的人?”
“应该是后者。”齐衡礼轻笑,走过去吃一口他手里的苹果。
谢赫瑾咔嚓一声再咬一口苹果:“你都觉得她和周家有关,怎么不松点口?”
“即便是她就是周家人,那也是我太奶娘家人,而不是我太奶。”齐衡礼低头再吃一口,“如今房子在我手上,我也不是很想卖,为何松口?”
谢赫瑾咬着苹果思考:“也是,不说这个,过几天钟老就回来了,听说还带了个老朋友过来。”
“又是哪位前辈?”
“他没说,神神秘秘的。”谢赫瑾摇头,把最后一口苹果吃完,将果核投到垃圾桶里,“不过他说是一个新的惊喜,让我准备好呢。”
新的,惊喜?
齐衡礼觉得这个形容词真是奇特:“看来钟老要搞事情了。”
第61章
琳琅满目的衣帽间中,其中一角整齐挂着一排排古装,自上而下,架子上的衣服铺满了墙。
莹润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按键,上方的一个衣架降落停在合适的高度。
谢赫瑾走过去,将衣架上的广袖刺绣蓝白汉服拿下来放到身上比了比,走到镜子前打量,看着里面双眸干净的自己,突然笑了一下。
“笑什么?”镜子里突然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丝绸新中式的男人,俊美的黑眸看向镜子里优雅纯净的青年。
“没有啦。”谢赫瑾掩唇笑了一下,没太掩饰自己的答非所问,“就是想到衣服做了那么久都没穿过,现在上身比的时候好像都不太习惯了。”
他不说实话,齐衡礼也乐得装傻,转身去拿了一套锦绣红装,衣角绣有一圈红梅,衣角微微晃动可以看到隐藏起来的精美,下摆渐变为黑色,用白色和金色绣线绣了一副梅花图,若是穿在他家小朋友身上,该是多么的肆意华美。
“为何不穿红色?”
“我穿这个不好看吗?”谢赫瑾摸了摸自己拿的这件,狐狸眼是那么干净,勾起的唇角却越发不爱掩藏自己的本质了,“我觉得这件衣服挺适合我的呀。”
“赫瑾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只是我好久没见你穿红衣了。”
谢赫瑾的视线在两件衣服之间来回徘徊,还是没放下手里的蓝装:“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齐衡礼略有些遗憾,把衣服放回去,黑眸温和:“好,就穿这个,我给你挑斗篷。”
“那我去换衣服。”谢赫瑾去试衣间里把衣服换上,出来的时候瞧见齐公子手上那一件银绣兰草红色斗篷,沉默了。
“穿这件吗?”
“一定要穿红色嘛?”
“我对穿着红衣的十三一见钟情,自是最爱你穿红色的,但这只算意见。”齐衡礼捧着衣服走过去,带着一丝请求,“十三今天要穿吗?”
谢赫瑾抬手抚摸柔软细腻的红色绸缎,垂眸掩去眼中过于明显的心机,出口也是偏向撒娇:“可我想让齐公子一直记得呢。”
齐衡礼敏锐察觉到小朋友的心思,陡然笑了一下,宠溺地说了一声好,把红斗篷放回去,拿一件牡丹刺绣靛青斗篷过来:“这件怎么样?”
“好,就这件。”谢赫瑾想把斗篷拿来自己穿,却被拨开了手,齐公子站到他的身后,深情地为他披上斗篷,系上扣子,整理好兜帽上的毛毛。
这一刻,他突然改变主意,认真看着镜子中满眼都是他的男人:“齐公子,我想穿红色了。”
“没关系。”齐衡礼语气轻缓,充满柔情的眼神落到爱人身上,“十三不必勉强自己,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必考虑旁人的感受。”
“齐公子怎么会是旁人呢?”谢赫瑾转身,伸手抱住他,人钻进他的怀里抬头,“齐公子是我的伴侣啊,也是我的爱人呢,不是旁人。”
在男人温柔纵容的眼神中,谢赫瑾觉着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我只是有些害怕,齐公子那么好,万一以后离开我怎么办?”
“不......”
“你先听我说嘛。”
齐衡礼颔首,满眼都是宠溺:“好,你说。”
“人家都说人心易变,若没有足够多独特的回忆,待到激情逝去,一段感情说不定就走到终点了。”谢赫瑾有些说不下去,越说越觉得自己卑劣,怎么可以这么想呢?
“我知道,是我没给十三足够的信心。”
“不是的,齐公子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很相信齐公子是爱我的,可有时候午夜梦醒,我又害怕。”谢赫瑾垂眸,靠在男人怀里,声音闷闷的,“我想让齐公子一直记得第一次看见的我,不想在你面前穿红色古装去冲淡那抹记忆。”
齐衡礼捧起怀里人的脸,轻轻印下一个珍惜的吻:“那就不穿,十三不必为这些事情苦恼。”
“我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可我方才又想,一段感情的经营该是两人互相靠近,怎么能是齐公子一直迁就我呢?”谢赫瑾把脸凑上去回吻,“我们可以一起制造更多特殊的记忆,多到我们都舍不得去放弃,这样才是对的。”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他仰着头等待,知道齐公子正在思考,他也不打扰,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片刻后,他得到了一个吻。
“我该怎么去感谢上苍给了我这么好的十三呢?”
谢赫瑾勾唇,本想卖乖,却挑起眼尾,狐狸眼还是那么干净,可深处却透出一丝过去从不会在齐衡礼面前展露的深沉,意有所指地笑了一下。
“到底好不好现在说不准,说不定你日后会改口呢。”
“那十三就日后看吧。”齐衡礼并没有辩驳,“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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