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后是舞会,吴千殊依旧站在角落,偶尔有好奇的人上前和他攀谈,他得体地应付过去,但慢慢,觉得有些厌烦,有些对东方的刻板印象甚至让他觉得被冒犯,他默默退出大厅,却惊讶地发现大厅之外还有别的场所。
在隔壁一个较小的厅里,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举杯攀谈着什么,比起大厅里的社交氛围,这里更像是朋友聚会,平淡和谐。吴千殊扫了一眼,在里边发现了一些眼熟的面孔,甚至还有像安士白这种刻骨铭心的身影。但是吴千殊并不认为自己算是他的朋友,所以自觉应该从这个场中退出,转身,但没料到径直撞了一个男人满怀。吴千殊后退,赶忙致歉,对方轻松地开口,好像完全不介意,这让吴千殊心下一松,抬头只见一个毫无锋芒的男人堆满微笑,但是这抹微笑让吴千殊没来由地胆寒,正准备找借口离开,突然手腕被从身后拽住,身体不容拒绝地被向后拉去,来人径直上前,将二人隔断其中。
“Hi,Lucifer!”来人简单打个招呼,又指指吴千殊,解释道,似乎在警惕些什么,“My friend.”
吴千殊有些讶异地看着身前的安士白,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被称为路西法的男人冲安士白又嘟囔了一串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后便越过二人,走向席间,所有人自觉避开,给他留出一条路,最终层层叠叠的人群散开,尽头站着三个男人,其中包括吴千殊此行的目的。
通道的两头站着吴千殊和他,但是对面对于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好像扫过一座平平无奇的雕像,紧接着收回目光,举杯冲路西法示意,随意得漫不经心。
“走吧,出去透透风。”安士白松开了有些失神的吴千殊,提出建议。
吴千殊在久违的汉语中回神,再一次为安士白的所作所为惊讶。他和安士白什么时候有这样深的交情?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只能借坡下驴,顺势答应了。
宫殿的后院有一大片草坪,安士白直接席地而坐,然后冲吴千殊招呼,吴千殊默默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才慢慢坐下。
安士白知道他的顾忌,没有介意,只是自顾自地开口:“如你所见,Sariel被重置了,换句话说他失忆了。我问过Gabriel,刚刚站在Sariel旁边的就是Gabriel和Raphael,他们说不是上帝有意的,而是他的灵魂回来时就已经残缺,所以只能重置了。”
吴千殊呼吸一滞,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但面对着安士白,他还是强装镇定,努力让声音不要颤抖:“嗯,听他说过。”
“他果然去找过你了。”安士白似乎完全不意外,甚至已经料到沙利叶在返回西方前去见过吴千殊,“我们几个知情的人觉得这些事还是要让你知道为好,这次的婚礼是个很好的契机,空口无凭,一切还是眼见为实。”
“我谢谢你。”吴千殊僵直身体,虽然他确实想表示感谢,但是多年的敌对他还是下意识地揶揄。
安士白也不恼,又问:“说起来,Samael为了掩人耳目还给堇也发了邀请函,虽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也是战友情谊,怎么不见他。”
“堇?”吴千殊下意识重复了安士白这标准的西式称呼,“不要搞得你们很熟。”
安士白笑:“我与他远比你想象地熟,虽然不是什么积极意义地熟悉。”
“他死了。”吴千殊也不拐弯抹角,也不避讳,直接坦诚相告,“不论别的,单是城水碧的死,他就不会放过自己。”
“死了?”安士白震惊,甚至下意识反问,见吴千殊没有回应,才有些失落地颤了颤眼睫,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可真是遗憾啊。”
二人又客套了几个来回,安士白就借口离开了。待安士白走远,吴千殊也撑着身子站起来,准备离开,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但是起身,发现出口方向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吴千殊只觉得心跳漏跳了一拍,心底下意识升腾起一丝希望。
若是他想起来了呢?
吴千殊径直走上前,但是直至走到对方身前,对方也没有丝毫的触动。他眼中期待的光失望得熄灭,强逼着自己装作不认识,冲他微微颔首,匆匆与他擦肩而过。
但是手臂被抓住,阻碍了他逃离的步伐。
“你的手链是女朋友送的?手链上挂着的戒指是对戒吧,还有那个十字架意义非凡啊。”沙利叶沉声以英文询问,平静的声音中夹些咄咄逼人。
吴千殊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用英文回复:“不是,男朋友。”仅仅两个单词,已经让他的声音哽住。
“所以是你。”沙利叶一把将吴千殊拽回来,抵在一旁的墙壁上,“他们说的那个东方男人。”
那个?东方男人?吴千殊气急,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上眼眶:“不是。我的男朋友已经死了。”
“你有这个认识就好。”沙利叶明显长出一口气,他一手钳住吴千殊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霸道的能量向内探去。
吴千殊只觉得心脏完全暴露出来,有什么东西勒住心脏并持续不断地摩擦,剧烈的疼痛和窒息的绝望让他下意识去推沙利叶,但是对方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他只能逃避般地想要蜷缩身体,但也不能如愿。这场莫名其妙的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在吴千殊失去意识之前结束,他几乎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软塌塌地顺着墙面跪倒在地。
沙利叶蹲下身来,将一条项链戴在吴千殊的脖子上,链条上挂着一枚极为朴素的对戒:“他给你留了链条,你没发现,我帮你取出来了。这是我这边的那枚,现在一并给你,当作纪念。至于那个十字架,虽然是他的许诺,但是我并不介意替他践诺。”
“你可真是失礼。”吴千殊咽了口唾沫,挣扎着抬头,下意识用汉语骂了一句。
“对不起,我听不懂中文,不过这不重要。”沙利叶耸肩,“以上。祝你好运。”说完,起身冲他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开了。
吴千殊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隐隐作痛的心脏泛起难抑的酸楚,月光之下,只影相伴。
///
失魂落魄地返回驻JU大使馆,他留在西方的目的已经达成,西方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待此次驻外任期结束后,他也是时候返回东方。当下他甚至想直接离开对外部,或者直接离开清世司,真的去沪港做一个真的棺材铺老板,只是听说,现今的沪港已经升了格调,比之前有更高的准入标准,但是想来靠着吴余文,借着人族改革的红利,开个棺材铺也不难。但是听说,由于C国在世界上已经站稳脚跟,人族的生活过得太过舒心,一批闲着无事的修仙者开始重操旧业,大张旗鼓捕妖杀鬼,沪港作为东境地界,倾旷“自身难保”,或许南境是更好的选择,正好还能去粤东寻觅一些第五堇和城水碧的竣府踪迹。
下定决心,吴千殊望着窗外月上三杆的月亮,虽然在夜晚城市灯光照耀之下不是很显眼,但还是有些睹物思人。花了些功夫才从再一次涌起的悲伤中,抽离出来。起身正准备收拾收拾睡觉,只听耳边突然响起嗡鸣,紧接着馆内在巨响中响起似有若无渺远的警报声,爆炸带来的热浪和冲击直接将他震出窗外,从楼上重重摔下楼。
吴千殊下意识护住手腕的十字架,既然壳子已经换了芯,他就不想在和那个天使扯上什么关系,平白无故还欠了个人情。于是忍着各处骨折带来的剧痛,正准备起印筑起防御,但是由于已经重创,对于整个使馆的保护极为有限,而轰炸一波接一波,待第三波结束后,他的结界彻底崩坏。第四波攻击到达后,他只觉得一阵灼热便昏死过去。
等到再一次挣扎着醒来,发现自己正倚着建筑废墟,一根钢筋穿膛而过,紫金色的光芒围绕着钢筋随着外涌的血慢慢往外消散。一只手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像只假手无力地瘫在一旁,被握在手里的链条散在手边,其上的十字架已经破碎,沙利叶留下的结界无可避免地被开启了。
砸在腿上的最后一块水泥块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搬开,让他彻底摆脱掩埋状态。
那人单膝跪在吴千殊身侧,握住胸口处凸起的钢筋,一把掰断,毫不拖泥带水。
“你若是早一步捏碎十字架,我就能救你。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事已至此,眼前的沙利叶依旧操着标准的英文,不紧不慢地和他分析现状,吴千殊最后的侥幸也被掐灭,但是死亡的震慑让他觉得这样残酷的现实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手,轻轻描摹那张仅仅见过几次但早已刻骨的面孔,惋惜地张口,用中文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但是沙利叶并未予以反应,意识模糊之际,一些曾经的美好像回马灯一样在脑中瞬间闪过,最后与眼前的人重叠,走向永恒。
///
沙利叶皱着眉头听他说完两句极为陌生的中文后便失去了意识,血肉模糊地手从脸侧重重跌落,但他下意识接住,默默放到地面,垂首,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才缓缓起身,望向察觉到自己突然被召唤走而跟来的安士白和加百列。
“他说了什么?”沙利叶看向安士白,想寻求一个答案。
安士白有些失神,听到沙利叶询问,有些僵硬地反应,支吾半天,才缓缓应道:“没说什么,他认错人了。”
“那这……”沙利叶指指已经僵硬的尸体,有些犹豫。
“像是A国的手笔。”安士白咋舌,“A国自从少了能牵制他的劲敌,行事越发失控。”
“A国人族已经开始绕过我们直接行动了。”加百列看着轰炸之后的废墟,不远处救援人员正在施救,“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又要和东方天界摩擦。”
“那我走一趟吧。”安士白走上前,捡起吴千殊身旁的链条,上边除了两枚对戒,十字架已经只剩一半了,他默默将链条重新串在吴千殊的手腕上,“若是三日之内我没有回来,你们就让萨麦尔去接应我,他在东方的影响是最积极的。”原本沙利叶应该是最佳人选,只是眼下恐怕适得其反。
沙利叶觉得安士白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但是当下他莫名烦躁,也不想去深究,简单应了一声便走到加百列身边,看他意见。加百列也没有异议,就由着安士白作为先头部队去东方看看情况。
离开前,沙利叶不知道在什么驱使下看了一眼废墟前已经彻底冷掉的尸体,竟隐隐有些遗憾。
后来无数次的午夜梦回,那两句他听不懂的中文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被重复,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态,他开始学习中文。
///
终于,当那刻骨的离别在梦中再一次重演,一切变得鲜活。
沙利叶终于读懂那个东方男人在临死前的歉意和不甘。
“那是我与他的万山难阻,强加于你,太过失礼。”
“只是……”吴千殊的手指沿着他的鼻梁向上停在他的额头,下意识撩拨他额前的金色的碎发,有些恍惚的目光溺毙在那双久违但已经不再炽热的星空般的眸子里,“你这样,好像是我见异思迁……”
【作者有话说】:结局成就达成,虽然be,但是感觉只有这样才合理,第一次be有点不习惯,如有不足欢迎批评指正。感觉以后还是少be吧,虽然写be很爽,但是感觉不开心
33/33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