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问题正在向程谙意扑面而来,繁多到他快要窒息。
程谙意真想找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待上一段时间,又或者是他穿上皇帝的新衣,自己骗自己好歹心里也能舒服一点吧。
他现在已经不敢去直视这位很可能是江斐然妈妈的女士了,因为自己正在暗恋她的儿子。
“阿芙,你看呐,你想见的人已经认不出你了哦~还是我对你的爱比较深吧!”
江夫人开玩笑,而布偶猫似乎真的听懂了江夫人的话,“垂头丧气”地跑到她的脚下,正在求主人抱抱它。
“啊,哦,嗯,那我,阿姨,我就先走了。”说得磕磕绊绊的,面对江夫人的从容与坦然,程谙意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这样出去?”江夫人诧异地看向程谙意,上下扫视一番,“出去也得添件衣啊,冬天容易感冒的。”
程谙意就是一时心乱,什么都想不到了,他哪里还能想到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穿得多还是少,又是谁的衣服。
“是不是我刚刚开玩笑的话,你不习惯听啊?我和我儿子平时聊天就喜欢这样,你别放到心上啊。”江夫人试探着问。
她能感觉到程谙意现在有点在压抑自己的委屈情绪。
“没有没有,阿姨大老远来和……他过年,我觉得我也应该回家过年的。一家人在一起总是热热闹闹的。”程谙意越说声音越低,明显是没有底气。
而且他居然让长辈主动调节气氛,更加觉得自己没用了。
江夫人肯定也能听得出来程谙意在撒谎。
这时江斐然从厨房里走出来,问他们在聊什么,江夫人就如实说了程谙意想回家过年的事情。
“你要回哪个家过年?你昨天不还是说可能会在剧组里过年的吗?”
江斐然真的只是问了一句,他问的还不是“你能回哪个家过年”。
但听在程谙意心里,问句此时此刻却像一根尖刺一般,让他无比难受。
因为他初见江斐然的母亲,为落荒而逃寻找的自以为很好的借口,一下子就被拆穿了。这比气球被针戳到泄完气还要快,当场就判处了他“坏孩子印象”的惩罚。
“是,我是还要回剧组。”程谙意只僵硬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它是免死金牌似的。
……
在无声的尴尬中,程谙意暂时留了下来。
他现在预想的就是一起吃顿午饭,然后自己就出发去剧组。也不能辜负了这里其他两个人的热情吧。
程谙意因为自身的成长环境,他从骨子里都是自卑的。
看到江夫人能像江斐然一样自然而然地打趣,想到她能和很多第一次见面的人侃侃而谈,他就能想到江家的家教,想到江斐然也是这样优秀的人。
程谙意倏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办法做到这样,他和江斐然之间依旧隔着鸿沟,不会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改变分毫。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太普通了,普通到把他丢入人群中,谁也找不出来。
***
临近中午,江斐然和江夫人一同进了厨房,说是要准备食材,他们便拜托程谙意去喂一下饿得可怜极了的布偶猫。
走进厨房,他们推上了磨砂玻璃门,开启了母子之间的对话。
“妈。”
“我觉得,你和他不太合适。”
江夫人和程谙意相处了,自然能大概了解到他是个怎样的人,能判断出他和自己的儿子到底合适不合适,以及他们两个人最后能不能永不放弃地牵着对方的手走下去。
一开始,透过网络,江夫人的答案是他们不能。现在,透过现实,她的答案依旧。
“如果你们以后两方都有意,想谈一段恋爱的话,我不会阻拦,但我觉得你们两个人不合适,不适合结婚、过一辈子。”
因为先前江斐然一直在感情上不开窍,江家也给他挑选了好多联姻对象。这些联姻对象中,不乏世界各地大集团的千金小姐,但还没等安排她们和江斐然见面,江夫人就得知了自家儿子喜欢男人的消息。
同性结婚在B国早几年就合法了,江夫人也不歧视,儿子能找到个喜欢的人自然是好的。但不好就不好在,江家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江夫人也不是歧视一个人的家庭背景是否富裕与贫穷,但环境背景往往决定了一个人的成长,一个人的能力,一个人的品性。
她更看重的是,这个人的本身。
第一,江氏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公司,如果江斐然一直投入在演艺事业上,那么江氏的未来会落在谁的手中呢?是江斐然,还是他将来的另一半?
第二,江家的氛围不太和睦,江夫人一直希望能有个人来调节,这就需要那个人来融合所有人的关系。
这是两个对江家目前来讲很现实的问题,而现在的程谙意解决不了,未来的程谙意也没可能让江夫人满意。
江夫人接触到的程谙意内敛沉默,不能主动担当挑起话题的人。
江夫人也不是因为程谙意“撒谎”就认为他人不好,现实生活中的假话是必要的,因为一个人对所有人都真诚,那才是害了自己。可编造出一个让对方舒适的借口,是一门交流学问,在商业上,对竞争对手说假话更要是信口张来,但是程谙意他露怯。显然,在交流中让别人立马注意到你说的是假话,并不能称之为合格的表现。
“妈,你的想法不现实,我们一家人不能在一起过节,那是爸爸的问题,凭什么你要让我未来的伴侣承担这样的责任?而且,你是爸爸的妻子,我是爸爸的儿子,我们两个才更应该为了家庭和睦而努力吧。”
“而且是妈你先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的,最后找不到证据,你又觉得他只是不爱你了。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不和家人建立起联系,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你觉得,在我们之外,有人一来就能改变这样的现状吗?”
“我就想想,大过年的,你就这样打碎妈妈的美梦吗?”
有时候,江夫人也在怀疑,江复烨是不是在结婚后就复苏了家族遗传的冷血,以后江斐然也会变成这样吗。
“是你先打碎我的梦的。”
“算了,你就等着看吧,复烨只会考虑得更多,妈妈我这是先替你提前揣测了他的想法。不要再说他了,真烦人。妈妈送你句忠言,‘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江夫人对人没那么苛刻,只是江家太特殊了,程谙意明显不适合。
他太脆弱了,就像一棵小草,风轻轻一吹,就被折断了。
江家需要的是一棵大树,能够撑起江氏一片天的参天大树,哪怕现下是小树,至少也要能陪着江斐然风雨同行。
总而言之,江夫人觉得程谙意人太单纯了,这样的人不适合走向社会,更甭论其他方面呢?
但也许正是这份独特的单纯,才能吸引到自己的儿子吧。
***
刚想来问猫粮放在哪里的程谙意靠近厨房,他在门外只听到了江夫人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就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他不知道江夫人为何开口就说江斐然和他不合适。
是不合适做朋友?还是不适合做其他的什么?比如,恋人……
若是前者,都不合适做朋友了,怎么还可能适合做恋人呢?
若是后者,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这只能说明,江夫人很可能看出了自己喜欢她的儿子。
程谙意发丝微乱地站在镜子面前,开始审视着自己。
从外在到内在,哪里都平平无奇,的确配不上光芒万丈的江斐然。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红着眼眶。
因为进了演艺圈,程谙意就得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演好戏,他需要在生活中观察各式各样的人,观察细微之处,有时候他更会对镜观察自己的一言一行。
原来哭泣的情景的确是可以感染别人难过的,而不是眼睛干巴巴的那种,什么也流不出来,只靠着滴几滴廉价的眼药水。
程谙意这次没有过多的内耗,平了平静心情,坦然地接受了事实。
然后他就去寻找猫粮了。
一切重头来过,就像拍戏似的。
NG后又是重新开始。
程谙意找了很久,他的确找不到猫粮摆放的位置,阿芙洛狄忒已经在等待午饭的投喂了,可怜兮兮地跟着人到处跑。
“喵~”
程谙意翻完了最后一个柜子,最终失望地对猫咪说。
“对不起啊,阿芙,我连你的午饭都找不到。”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程谙意之前在镜前憋了很久的眼泪终究像流星般划落。黯然,寂静,又疾迅,像风像雨,唯独不像昨日霓虹。
或许小猫咪真的很通人性,又或许程谙意也是只小猫咪呀。
阿芙洛狄忒不再可怜地叫唤着,反而用自己圆滚滚的脑袋蹭着程谙意的裤腿,似是在安慰着它喜欢的人类。
“真好,你不会因为人类世界的复杂而烦忧难过。”
程谙意顺手搭上了布偶猫暖呼呼又蓬松松的软毛,心情得到了治愈。
“好吧,我们一起去问问他们,你的午餐放在哪里啊,好不好?”
小猫又乖乖坐在原地不动了,等着程谙意去抱它。
阿芙洛狄忒眼里满是闪着泪花的自己。
程谙意先擦拭了下眼泪,感觉已经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用双手抱起了小猫。
猫咪温顺又慵懒地卧在程谙意的怀抱中,蓬松的大尾巴摇晃得厉害。
停顿一秒,做好心理准备,程谙意才轻轻敲响厨房的门。
“那个,请问一下,阿芙的猫粮放在哪里?”
厨房的门很快开了,眼前是穿上围裙的江影帝。
“电视柜、茶几柜上都没有吗?”
“没有。”程谙意摇头,“客厅里能放猫粮的地方,我应该都找过了。”
布偶猫也摇头,“喵喵喵。”
“那可能是我落在车上了,我现在去拿吧。”
江夫人在厨房里看着,默不作声,她刚刚和儿子已经聊到了“程谙意到底喜不喜欢江斐然”的话题。正好趁着两人交流的时候,江夫人假装在摆盘装菜,其实正密切关注着另一方的动静。
不是,才各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她这能看出来什么啊?
哦,自家儿子语气都温柔得没边了,他就没这么和她说过话。
好的,鉴定完毕,儿子确实喜欢人家。
或许正是程谙意这样的性格,别人都以为他不会隐藏情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能将爱意完全从面部表情里抹去,藏在心中。
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是不厌恶,是能够交流,是路上偶遇了也许能打个招呼。
但打招呼,是阳光开朗一点的人日常会做的事情。看上去就很平凡、微不足道。
程谙意放下小猫,跟着江斐然出去了,全程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仿佛他们两人之间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的关系。
“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吗?也不嫌冷?”
“想出来就出来了。”
程谙意接过江斐然递来的猫粮袋子,道了声谢。
完了,江斐然的心中天崩地裂。
不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又返回到做一件事情都要道谢的程度了,甚至小朋友都没有怎么正式看自己几眼。
程谙意得了猫粮,便有事情做了,仿佛和猫咪玩耍就是最快乐的时光。
回到厨房的江斐然小声地对江夫人说。
“我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好像没有以前喜欢我了。”
“你说的是哪种喜欢?我看他根本对你从来都没有爱情的喜欢。”
“谁说的?”江斐然急了,“你这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通过你说的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有刚才,我没看出来他对你有爱情。”
“……”
“我看你做明星,好像也没多大的魅力。不如,还是回家当总裁吧。”
江斐然突然就悟了,他差点真信了他那亲爱的母亲大人的话嘞。
原来是想骗他回去学习管理公司,休想。
***
什么食物好吃方便,又能立马让氛围热闹起来?当然是火锅啦。
江斐然一直在准备烫火锅的食材,江夫人则在一旁“摸鱼”摆盘,其实他们主要是为了说一些小话。
当一切准备妥当后,所有装食材的盘子都被摆放在了桌面上,桌子最中间放的是煮火锅的锅。桌子有四面,他们三个人就坐了三个方位,围着桌坐更方便吃火锅。
食不言寝不语,程谙意算是做到了。
而吃火锅讲究的就是一个热闹,本来就三个人,还都不说话,真是吃得最冷清的一次火锅了。
江斐然一开始是在说的,当他提起还有没有想要实现还未实现的愿望时,他与母亲都聊了些,唯独剩下程谙意没开口。
程谙意意识到他们在等自己的答案时,便随意说道。
“愿望吗?之前都许过了,我没那么多愿望的。”
其实,事在人为,跟随各种美丽传说的脚步,许过再多的愿,不会如愿的终究不会如愿。
江斐然还想再问问,想让大家都有点话题可说,但他意识到再去问就可能会是一个比较悲伤的话题了。
他怎么能再去揭人伤疤呢?
甚至,江斐然的愿望。
他想要程谙意身体健康,于是程谙意出了车祸。
他想要程谙意天天开心,如今好像也成了一件触摸不到的事情了。
……
江夫人逐渐把话题引到了布偶猫的身上,氛围似乎才逐渐好起来。
她刚刚也一个劲儿地在一旁使眼色,希望江斐然不要再说下去了。
其实,江斐然以为在春节的时候,程谙意也可以有点幼稚的小愿望,比如想要个什么东西,又或者想去哪个地方,又或者是最庸俗的红包什么的。
可程谙意却说他许过了。
他许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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